夜色沉沉，溫暖燈光下的房間竟然透出了幾分溫馨，何月圓的一隻手還被何端陽緊緊攥着，她後背不能靠着椅子，只能微微前傾，用另外一隻手撐着下巴，睡了過去。
半夜時分，何端陽慢慢睜開眼睛。眨眨眼，看清楚這確實是傅清官的別墅之後，恍恍惚惚的想起何月圓來。
手裡的觸覺很明顯，他卻不敢回頭。
生怕夢裡的一切走回到現實來，還不如一場夢。
她跟他說話了，不曾厭惡逃走，已經是上天給他最大的恩賜。
隔了這麼多年，他們終於能平平靜靜的坐在一起，像是正常的兄妹或者情侶一樣，拉着手，陪伴入睡。
何端陽，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何端陽閉了閉眼睛，終於掉轉頭，視線落在趴在一邊睡着的何月圓身上。空洞無神的眼睛瞬間流光溢彩，像是把窗外的整片夜空，都裝了進去。
還好，不是夢。
何月圓眼圈紅紅的趴在牀邊睡着了，散落的頭髮擋住了半邊臉，她睡的很不安穩，像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眉頭一直緊緊鎖着。
何端陽看到自己緊緊攥着何月圓的手，心莫名一軟，小心的鬆開，擡手幫她理了理頭髮，嘴角扯出淺淡的笑，能這樣一直看着她也好。
她有了自己的幸福，她對他說兩不相欠的時候，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
所以大病來襲的時候，他生無可戀，只想着就這樣死了，或許她還能記得她。
可這個看似柔弱的小丫頭比他想象的要狠，她竟說如果他敢死，她會把他忘的乾乾淨淨……
他這麼在乎她，她怎麼可以忘記他？
他在黑暗裡掙扎抗爭，最後實在沒了力氣，就想着她乾乾淨淨的忘記也好，只要她過的好，忘記就忘記罷，忘記他帶給她的傷害開始幸福的人生。
他曾經身在黑暗的沼澤中，放棄掙扎，她說，只要他活過來，她就原諒他，他就是她的哥哥……
哥哥也好，至少不是兩不相欠，生死不相往來。
“小月亮……”何端陽輕嘆了一聲，眼睛裡帶了潮溼的寵溺。
隔了許多年，這一聲呼喚，終於叫到了主人。
突然，何端陽的眸子一緊，眉頭也皺在了一起。
何月圓趴在牀邊睡着感覺到冷，雙手無意識的摩挲了一下胳膊，又趴了下去，貼着牀上柔軟的被褥，沉沉睡去。
何端陽看了一眼連着左手上儀器，皺眉拔掉，小心的掀開被子從另外一邊下牀，腳碰到地的時候，才知道病體難愈，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
躺的太久了，沒有一點力氣。
他趕緊的扶住了牀沿，定了定神，這才慢慢走到何月圓身邊，看着她沉睡的臉頰，彎了彎嘴角，彎下腰伸出雙臂抄起瘦弱的何月圓，想要將她抱到牀上去。
顯然，他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畢竟是躺了很長時間，何端陽抱起何月圓有些吃力，才穩着她離開椅子，身體就開始不住的搖晃……
他額頭上青筋崩起，細細密密滲出汗來，眼睛死死盯着牀邊，拼命的暗示自己伸長胳膊把她放到牀上去，再堅持兩步就能到了……
“砰！”
何端陽覺得眼前一黑，身子重重的後仰了過去，慌亂中，還死死的扣着何月圓，胸口猛地一痛，何月圓短促的尖叫一聲，摔在了何端陽的胸口。
何端陽長長舒了一口氣，稍稍放心，幸好沒有摔倒她。
何月圓揉着腦袋擡起頭，跟何端陽四目相對，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以極其曖昧的姿勢趴在何端陽的身上，她的手扯着他胸前的衣服，這麼近的距離，她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呼吸的頻率。
“你還好嗎？”何月圓趕緊的從何端陽身上翻下來，手忙假亂的扶他到牀上，緊張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被她這麼重的壓一下，會不會讓何端陽原本就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
何端陽看何月圓一臉緊張，自嘲的搖頭，“抱歉，吵醒你了。”
他只是想要讓她睡的舒服一些罷了。
可惜，這輩子，他只抱過兩個女人，竟然都沒抱動，真是夠失敗的。
第一個是陸端午，真正的何端陽的母親。他得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沒了氣息，靠在病牀上的身體變得僵硬。
他看的難受，想要將她抱起來好好放平在牀上，可他心裡難過的厲害，手也抖個不停，剛剛抱起來就滑了手，陸端午跌到了病牀上……
第二次就是剛剛，他想抱最愛的女人，沒想到還是將人摔到了地上……
何端陽的嘴角扯出苦澀，只怕他再也沒機會抱她了……
“怎麼了？是不是覺得不舒服？”
何月圓見何端陽靠在牀上一言不發，而且眉頭一直緊緊皺着，忍不住擔心起來，剛剛不是真的摔壞了吧？
何端陽擡起頭看何月圓，將她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看清清楚楚，心口一窒：她在爲他擔心？
“何端陽，你哪裡不舒服？”何月圓有些着急。
“你說如果我醒過來的話……”
何端陽的話沒說完，擡頭看何月圓，放在被子下的手指倏地抓緊了牀單，他知道她說那些話是爲了讓他醒過來，但心裡還是抱了希望的。
何月圓愣了一下，對上何端陽眼神的瞬間想起之前她說如果他醒過來，她就原諒他，讓他做她的哥哥……
見何月圓一直抿着嘴脣，眼神閃了閃，何端陽苦笑道：“算了……”
他不願意勉強她，也不想她爲難。
“什麼算了？”何月圓擡起頭衝着何端陽粲然一笑，“哥，你要吃點東西嗎？”
何端陽愣住，時間放佛在這一刻靜止，站在牀邊的何月圓像是一個閃閃發光的星星，散發出溫暖明亮的光。
“你……”
“你休息一會！”何月圓幫何端陽扯了扯被子，揉着被撞的發疼的額頭，轉身往外走，道，“你睡了這麼久肯定餓了，我去煮點粥。”
等何月圓完全消失在視線裡，何端陽卻依舊沒有回神。
她叫他哥？
何端陽攥着被子的手越收越緊，心情高興又惆悵，嘴角的笑溫暖又心酸。
算了，哥哥就哥哥吧。
只是，這界限劃分的泰國明顯，他愛了十幾年的女孩子只能是他的妹妹了，他們之間，再無可能。
不過好在不再是互不相欠的陌生人，他是她的哥哥，親情是比愛情更穩固長久的存在。
這樣想着，何端陽的陰霾了許久的心竟然慢慢明媚了起來，像細密溫柔的陽光穿透寒霜冰雪、透過塵埃泥淖，一點點滲透進了他的心裡，掌心生出溫溫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