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不會蠢到以爲是自己的處境感動了這些人，而是古老爺子早就料到這一切，交代好了吧？
她從沒覺得自己這樣孤單過，像是站在世界的對立面，所有人都在處心積慮的算計她手裡抓着什麼，她的每一個動作，明明是自己主動在操作，卻好像都在別人的預料之中似的。
何月圓深吸一口氣，沒有再多猶豫，伸手接過手機，撥通了母親的號碼。
這時候纔是凌晨，給媽媽打電話實在是個不明智的行爲，可她毫無選擇。
電話那頭的聲音一聲藉着一聲的響，等待接通的時間裡，何月圓用手有意無意的颳着窗戶，隨手在窗戶的霧氣上寫寫畫畫，第一遍的電話沒有人接，何月圓拿下手機看着屏幕，咬了咬牙，又撥了一次。
手繼續在窗戶上畫。
這次的電話響了一聲之後，飛快的接通了，手機那頭傳來馮玉壓抑的咳嗽聲，“喂？哪位？”
何月圓的喉嚨驟然一酸，牽連的胃裡和眼睛裡也跟着發酸，要出口的話，愣是一句都開不了口。
她要怎麼跟媽媽解釋報紙上的事情？
又要怎麼跟媽媽解釋她和古洛風的事情？
何月圓只覺得心中酸澀，手上的動作戛然而止，眼睛定定的盯着車窗，才發現自己寫來寫去，寫的都是古。
很簡單的比劃，她寫的時大時小，甚至在不經意之間，在上面畫了個心形。
何月圓稍稍頓了一下，伸手把窗戶上的字輕輕抹去了。
殘留在手上的水汽很冷，她無意識的揉搓着手指，梗着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馮玉卻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連聲道：“是月圓嗎？”
何月圓死死咬着嘴脣，眼淚包在眼睛裡，眼見着就要落下來，又連忙仰起頭，生生把那盈之於睫的晶瑩眨回去，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媽……”
馮玉那頭傳來悉悉率率的聲音，隱約是在穿衣服，何月圓有些慌亂，換了個坐姿面對車子裡面，“媽，我就是想你了，給你打個電話。你不必起來的。”
馮玉那頭沉靜了許久，忽然壓低了聲音問道：“月圓，你說你這孩子，怎麼到現在纔打電話給我，要不是洛風打電話給我，我差點都要信了！”
她看見了報道，自然知道了何月圓在A市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家這幾天忽然多出來很多神神秘秘的人，圍着老家的四面，就連她隔壁的鄰居也都換了人做。
但很顯然，外面守着的那幫人和她的鄰居，不是一幫人嗎，兩幫人互不交流，甚至有些時候會有些矛盾。
加上何月圓的*，馮玉直覺這兩幫人都是衝着自己來的，索性把自己關在院子裡，不再出門。
可在家裡，怎麼也聯繫不上何月圓。
外面的人是敵是友也分不清楚。
她快要急死了，只要找到古洛風的號碼，給他打了電話。
何月圓乍聽古洛風的名字，微微一愣，“古洛風？”
馮玉壓低了嗓子繼續道：“是啊！我知道你現在在洛風那裡，安全就好了，還好他願意相信你。月圓，你要好好的，不要離開古洛風的視線，現在在風口浪尖上，你也不要去看孤老太太了。媽媽這邊你也不用擔心，我又不出門，他們都奈何不得我的。”
何月圓又愣一下，“媽……”
古洛風說，她在他那裡，很安全？
爲什麼？
馮玉微微嘆氣，“媽媽相信你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但身在豪門，有些骯髒的東西，總是要浮出來的，你還小，熬過這一關，以後就能吃一塹長一智，不會吃那些人的虧了。”
何月圓眼底，又迅速的聚集起一團霧氣，“媽媽，你願意相信我。”
“當然，我和洛風都相信你。”馮玉道。
何月圓垂下眼睛，眼淚猝不及防的就掉了下來。
這世上，大概只有這個女人，會無條件的對她好，會無條件的相信她了。
她很感激古洛風給她最後的這點仁慈，幫她寬慰母親。
否則，沒了爸爸，又沒了她，媽媽會崩潰的吧。
何月圓輕輕的抽抽鼻子纔開口道：“媽媽，你要好好保重身體。覺得自己忙不過來，就去請個保姆幫幫你。”稍稍頓了頓，又道：“蘇州沒有暖氣，溼冷溼冷的。你的腿不好，要多穿條褲子。”
馮玉笑起來，“傻丫頭，我在這裡生活的時間，比你長多了呢。你別擔心我了，好好保重自己纔對，要不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哪有體力去看。”
何月圓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只能死死的壓着要出口的哭聲，咬着下脣，生生把洶涌上來的酸意重新壓回去。
馮玉聽不見她的聲音，有些擔憂，“月圓？你怎麼了？哦對了，你怎麼換了一個號碼？這是洛風的號碼嗎？”
何月圓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輕聲道：“不是，是洛風睡着了。”話說了一半，看見坐在對面的幾個保鏢，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馮玉道：“不方便啊！那讓他好好睡吧，你也早點睡。瞧瞧你們倆孩子都折騰成什麼樣了，我在報道上，見着他瘦了很多。古老夫人要是醒來了，看着得多心疼呢。”
何月圓狂亂的點點頭，轉瞬又想着母親看不見自己的動作，連忙道：“我知道了。”
“你抖什麼？怎麼了？”
“沒事，我就是很想你，很壓抑，媽媽，你要好好的。”
“都說了沒事啦。洛風說，他的人會保護我的，你安心好了。”
何月圓再也忍不住，強撐着說完最後一句話，連忙掛了電話。
明明已經放棄她了，爲什麼還要顧忌媽媽的安全呢？
爲什麼？
爲什麼？
何月圓攥着手機，再也忍不住，抱着膝蓋嚎啕大哭，眼淚打溼了她垂在臉上的長髮，濡溼了她的衣襟，她的整個後背都跟着心一塊疼。
可她不想停止，像是要把這幾天受的委屈，甚至在李斯羽面前受的屈辱統統都發泄出去。
很快，她就會消失在他們的視線，成爲一個很完美的危機公關。
他會很好很好，一直高高在上。
她私心裡告訴自己，即便是這樣，她也並不是只爲了他，只爲了古氏，她也是爲了爸爸。
古氏繁榮，仁珂就強大了。
用她所謂的愛情，換所有人都安平，多好。
守着她的保鏢看不過去，終於開口，“少奶奶，您不要哭了，事情還沒走到那一步，或許會有轉機。”
何月圓的哭聲哽了一下，靜默的收了眼淚，用力的攥着手機，盯着車窗上被擦的凌亂的水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