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眉頭緊蹙,問了一句:“可是華陽王?”
驛丞一驚,點點頭。周夫人道:“明日一早我便讓人就去找房子,在三日期限前搬離,不讓大人爲難。只是請大人對所有人都不要說出來人是誰,就說有官員經過要入住。拜託了。”
驛丞雖然不太清楚這中間的牽連,可是周夫人今次這話也知道華陽王與周家是有某些干係,上司只想着儘快打發走周家,不願多照拂此時無依靠的周家,任其自生自滅。自己夾於中間,苦於手長袖短,能力有限,只得連連告罪於苦主周家,見周夫人真的並未怪罪,方纔離去。
次日,周夫人讓陳大福去找房子,瞞了家裡其他人。照樣過節。想着驅邪避惡,周夫人提議辦得好一些,結果加上給難民的吃食,全部下來花了二百七十貫鈔。
下午,周夫人對全家人道:“咱們在驛站住這麼久了,一家子人口不少,現在有別的官員路過要入住,總這樣住下去不是個辦法。西陵峽太過於急湍、兇險,老爺受不得如此顛簸。不如先賃個院子住下來,老爺一好轉,這雨也停了,江水潮漲退下去,正好。”
如此這般吩咐下來,各個都沒什麼疑慮。只是一上午,沒有收穫。歸州這地方雖然管了兩個縣,並不富有,而且牙人少,又都過端節去了,也少有消息來。
最後小綠想起來了,說是咱們要請醫生,不如找個離醫生近一點兒的地方。陳嫂便道:不如干脆拜託郭醫士幫忙,畢竟他人頭比較熟。陳管事也說自己糊塗,居然沒想到這個,只在這裡找牙人,居然忘了醫生天天走街串巷,這裡每家每戶大戶他都可能打過交道。
託了郭醫士家的福,果然次日就找了一個院子,簡陋了點,好在是房子多一些,現在十來口人勉強能住下。其他也另有兩處房子稍好一點,可是都太小了,相距也甚遠,一家人還分開來,實在不方便周家人相互照顧。
於是就賃了那個院子,打掃過後,看着也還算乾淨,只能暫且住下來,走一步看一步。只是對方卻因爲這麼着急用地搬家,想來是周家沒處可去,於是就嫌賃一個月太短。最後周夫人說半年太長,終於敲定爲三個月,一月五百貫鈔,周夫人說付鈔,最後還是按一個月四百五十貫鈔,付了一千四百貫,算是有了個一住處。顯然是被惡詐了一回。此時也顧不得討價還價了。周夫人也不因爲這點小錢,反而影響搬家的時間,忙讓陳管事同意了。
置辦了好些物事,陳嫂開始例行節約,和阿靜以及廚娘沒少算計,牀褥被子之類的,一買就是好些套,加上雜七雜八的鍋碗瓢盆,洗浴盆器,大大小小,花了一千來貫鈔。在要搬前一下午,發現傢俱不行,又趕快買了些便宜傢俬,湊合着能住了,花了又有五百八十貫之多。陳嫂聽得陳管事說暴雨,就思忖着是不是要多買些米,把這念頭和周夫人一說,周夫人半天才反應過來。“咱們大小口計,也有十四口之多,就買五六石大米,現在米是多少了?四十貫鈔麼?”
陳嫂道:“夫人果然是神算。米都是四十貫以上一石了.就是蘇州,聽說怎麼也得五十貫往上,這要是大雨,收成不少,只怕得六十貫還有可能冒。只是咱們還是買好一點兒的吧。家裡的人可能吃不了這裡的一般糙米。”
周夫人苦笑:“曾幾何時,我們也居然落實到這種每日裡要算計着米價過日子的情況了。真是此一時彼一時,當初何曾想過有今日。”
陳嫂道:“夫人,咱們畢竟比那每日裡算計着米價過日子的人要強些,只是暫時的病處異鄉罷了。要是在蘇州,豈會愁這些?只是今時這樣節儉,想來是前些日子給嚇得咱們都膽小了些罷。”
陳嫂便打發陳大福去買米。留下週夫人對着帳本兀自發呆。
文箐呆在裡間,聽着這般對白,突然想到了紅樓夢裡,卻又覺得不相似,可是一會兒又覺得有那麼些相似,感覺有點兒悽悽,呆那裡更不樂意吱聲,悶頭想事。
這個端午節其實過得並不如意,但大家都是面上歡樂,心底卻是憂慮不已。連長江邊上的裝飾得漂亮的龍船在穿梭都沒有心情去觀看——傷心之地。大人不出門,小孩們哪裡能出得了門?端午節便是隔着牆聽人的歡歌笑語地過去了。
而文箐最開始的時候,是想了解一些風俗習慣,可惜如今都沒人有心情說這些,除了栓子將他零星記得的在成都府時的熱鬧說得個半清不楚的,小孩的話,她也不能全部當聖旨。她自己又不好天天成了個“包打聽”一般到處問來問去的,於是憋了好些小話題,忍着。畢竟只要自己還在這個世界呆着,就有機會看這些熱鬧。再說,最主要的,她也沒心思看,還在想這亂七八糟的,這叫什麼事兒啊?好好地,不就是和未婚夫進行一場滑雪,克服上次的恐懼症嗎?早知道如此,哪裡會被他說動,強扭着把她拽了去。如今,自己是進入了一個錯空時間裡的平行世界裡,還是在21世紀已經沒有自己了?或者身體也被換髮靈魂?聽人說起過這叫什麼“穿越”,和同學一起看過時空穿越的電影,覺得不可思議,可是科學家在努力驗證時間黑洞的存在,將時間扭曲即可得到。自己成了一個實驗品了。
瘋了,瘋了……
文簡在拽了他,說他房裡屋頂上面好象有光。
一下子把她驚醒過來。“有光?”——宇宙飛船?穿梭機?她思統還不能馬上就轉換過來。
姨娘不在,可能又去看周大人,天天陪在那兒發呆。唉。美人一多愁,那個心酸啊。
文簡把門一關,屋裡變得暗一些,找到那個位置,指着給她看。
小孩子的眼睛真是賊亮啊,這都能看清。擡頭一看,果然似乎有那麼一絲光,可能是瓦片動了,或者某個角碎了,有一丁點小小的洞。好在這一兩天沒下雨,要不天上下大的,屋裡便是掛水繩可登天呢。
告訴了陳嫂,讓她去忙吧。自己要時刻謹記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得做與這個年齡層次不太了格的事,除了偶爾表現一點異常外。
文簡聽得說以後會漏雨,又被陳嫂誇了幾句,那個高興勁兒,當着栓子和豆子,一天嘴都樂得小翹小翹的,脖子都微揚——趾高氣揚啊.
想不起來,自己三四歲的模樣了。不過一定是在爸媽“望女成鳳”的期望下不停猛灌拼音,完了灌字母,灌唐詩,唯一沒怎麼被灌的可能就是拆東西,可是她卻被衆多親戚用新奇的玩具包圍,於是小小地學會了破壞,可惜當時沒選機械設計專業。
過了節,房子又找了人來修葺,因爲發現有幾處漏雨,賃房的時候原來說的漏雨處已修好,結果讓全家一片狼狽,就是周夫人也氣得發樂,道是真個“屋漏偏逢連夜雨,如今又被小人算計。”各處都整修了一番,算算帳,又有點鬱郁,錢是又花了一筆。可是衆人想想,畢竟住這還是沒人趕,如今是有地方,便是住哪兒都得住,只是好賴而已。
周家人,似乎是“見招拆招”,家安頓下來了,孩子們也很快適應了新的小院子,更何況一個外院一個內院,比原來的驛站要方便得多。住驛站還要擔心別影響了驛丞他們辦公,所以都不怎麼出小院,如今倒是活動空間多了一個。對於豆子他們來說,是好事。“可惜看不了馬了。”栓子是極遣憾的。
阿素則在一邊訓弟弟不知足,天下哪裡有十全十美的事。讓他去看看外面碼頭可能就有流浪來的小孩,吃不飽,餓着肚子還要幹活呢。
栓子不服氣地回嘴:“姐姐你說我,你不也是?”
阿素一下子沒了言語。文箐沒想到栓子突然嘴利了。忙道:“咱們都是。阿素姐姐是教我們惜福,栓子別和姐姐鬥氣。姐姐說得對。”
栓子一看阿素表情,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姐,我錯了。”
阿素卻道:“栓子,要知道我們有這些,全靠老爺和夫人,要不爹媽都餓死了,哪裡還有你我?你可記得,以後一定要對老爺夫人姨娘,尤其是小姐和少爺好!聽到沒有?!”
栓子梗着脖子道:“那是自然。你不說,我也知道。”
文箐只得拉了栓子到旁邊玩遊戲,要不這姐弟倆不知要談多久忠僕義主的話題了。
日子似乎這樣過,也不錯,至少安寧。
可是對於某些人來說,卻不是這麼善罷干休的。你越是退讓,人家卻越是要逼得你無處可退。世界上總有一些人,不管是無緣無故找上你,還是因爲某點小罅隙找上你麻煩,又或者你敬人一尺,人卻可能會逼得你退去一丈還嫌少,只會追着你痛打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