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是什麼?”李恪擡頭看天,準備將剩下的海東青和大雕滅掉。可是他擡頭看見天上又飛來一羣大鳥。
大鳥有巨大的翅膀,拖着長長的鳳凰尾巴,有孔雀一樣的羽冠,還有五彩的羽毛。
“這像極了傳說中的鳳鳥啊。”江承紫自言自語。這一羣鳥一共十二隻,大小勻稱,很像鳳鳥。
“是。像極了傳說中的五彩鳳鳥。”李恪想起宮裡那些壁畫上的鳳鳥們,似乎真是這般模樣。
“啊,鳳鳥,綵鳳鳥。”那絡腮鬍子男發出激動的驚歎,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這些鳥來這裡作甚?江承紫覺得事情蹊蹺。而且鳳凰是傳說中的東西,怎麼會在這迷途山出現呢。
“你閉嘴。”李恪對那絡腮鬍子男小聲喝道。
“鳳鳥來臨,是天降獻瑞。”那絡腮鬍子很是驚喜,“在突厥,這,這是有貴人臨世。”
那人說完,就開始唸唸有詞,說着聽不懂的話。江承紫與李恪不理會,只瞧着那些五彩鳳鳥。
“鳳鳥,不是傳說中的麼?”江承紫問。
李恪搖頭,說:“我亦從未聽聞有人見過鳳鳥。”
“咦,那一隻是青色的。”江承紫指了指五彩鳳鳥中的一隻青色的鳥,尾巴末梢有一點點紅色,腳是金色的。
“這像是傳說中的青鳥。”李恪也是臉色大變。
“傳說中,青鳥在西王母坐前侍奉,每年會周遊人間,將人間見聞帶回崑崙。”江承紫也想起這個傳說。青鳥是西王母的人間使者,也是傳信使者。因此李商隱的詩句裡“青鳥殷勤爲探看”。
“是。”李恪也是知曉這個傳說的,因此他的眉頭鎖得更緊。
“我一直以爲這些都是傳說。”江承紫看着那些五彩的鳥,覺得真是太漂亮了,移不開眼睛。
“我也以爲是傳說。”李恪輕聲說。其實,他還想起另一個傳說,青鳥作爲西王母的人間使者,只有仙者、人間王者和逝去的靈魂能看見。
“不,不是傳說。突厥傳說裡,青鳥、鳳鳥會在人間王者的面前出現。”那絡腮鬍子男激動起來。
李恪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問:“你激動什麼?你覺得你這幅樣子是王者?”
絡腮鬍子沒說話,天空傳來海東青的哀鳴。江承紫擡眸看天,驚訝萬分。
那些鳳鳥雖然體型不如大雕,看起來很是平和的樣子,但整體行動,隊形變換,竟然將那隻大雕與另外兩隻海東青打得節節敗退。
最終,大雕不敵,瞎了一隻眼,被鳳鳥們完美無缺的連擊擊退,渾身的毛悉數被退下,徑直墜落下來,瞬間就被附近的野獸活生生啃個乾淨。
另外兩隻海東青想要逃跑,鳳鳥們又變換了陣型,追擊兩隻海東青,從四面八方同時發動進攻。兩隻海東青也是敗下陣來,墜地而亡。
鳳鳥們獲得勝利,又恢復了陣型,在對面懸崖的洞口盤旋,發出長嘯。
繼而,一隻白頭老鷹從洞裡出來,也是發出一聲鳴叫。那隻青鳥像是在與那白頭老鷹交談似的。隨後,那隻青鳥飛入了那洞中,那些五彩鳳鳥圍成圓圈在空中鳴叫,整個山林裡的鳥兒都應和,各種鳥兒的聲音,竟然千山迴盪,隨後那些鳥兒一批一批地飛出來在天空像是在向那些鳳鳥叩拜似的。
“這真是奇特勝景!”李恪感嘆。
“真像是閱兵。”江承紫看到這場景,想到每年的國慶閱兵。
“嗯。甚爲壯觀。”李恪也贊同,隨後又低聲問,“阿紫,你方纔可瞧見了什麼?”
“什麼?”江承紫一時沒反應過來李恪問的是什麼,因此一頭霧水。
“那些鳳鳥打架。”他提醒。
兩人都是領兵之人,因此,江承紫一聽他提醒,便笑:“你是說精妙的陣法吧。我瞧見了。論單個實力,這些鳳鳥不一定能打過海東青和那隻大雕。但你看它們的陣型無懈可擊,攻守兼備,而且形成對敵人的連擊,讓對手無招架之功。此種陣型,即便是火器時代,亦堪稱完美。”
江承紫先前還笑着說,後來很是嚴肅地分析。
李恪點頭讚許,說從未見過這樣精妙變幻的攻擊陣型。
“也許以後可以試試。”江承紫說。,
“嗯。”李恪心不在焉地答應,似乎在考慮什麼高深的事。
而那絡腮鬍子男因爲被吊了許久,筋疲力竭,不再爲見到鳳鳥而驚歎,只學着中原的問話,問:“不知閣下是何人?看二位皆非山野之人。”
李恪看着他,蹙了眉,問:“你的父汗去後,你的實力能將突厥掌在手中嗎?”
絡腮鬍子男一聽,神情悲傷起來,搖搖頭說:“我母親是個地位低下的中原女奴,沒有母族,。一個被削斷了臂膀的人而已。實力雄厚的是我的大兄。”
李恪沒有再說話,只陷入深深沉思。江承紫也不好詢問他什麼,只是忽然想起一件歷史上的事來。因這件事跟戰爭有關,又涉及到了跟李恪有關的一個地名。
所以,江承紫便記得很清楚。公元628年四月末,有一場小規模的戰鬥。這一場戰鬥徹底殲滅了在朔方作祟的樑師都,收復了朔方,將樑師都改爲夏州的朔方回覆了舊日的名稱,依舊稱呼夏州。
而後在過後的時間裡,將大唐的疆域擴展到定襄一帶,大唐佔據了軍事重地定襄。後來,李恪被彈劾,有一段時間就被貶爲定襄郡王。雖未曾之官,但是卻是他最消沉的時日。
“四月末,有用兵吧?”江承紫問。
李恪平靜地點點頭,回答:“先前就在部署,只是苦於地形步不熟,又遭遇旱災。”
“如今,可以了。”江承紫看着那些人,恍恍惚惚覺得自己似乎曾走過這迷途山。
“嗯。”李恪語氣低落,神情有些飄忽。
他想起前世裡,也是這一年的四月初,她還未成爲他的王妃,但已成親。她就獨自穿過迷途山,入了長安。並且爲他帶來了迷途山的地形圖,以及樑師都的弟弟樑洛武。
當時,朝廷已覺察了樑師都勾結突厥想要趁大旱蝗災捲土重來拿下大唐的野心,正在部署兵力防禦。但因爲樑洛武被抓,秦嶺小道的發現,朝廷變被動爲主動,一舉滅掉了樑師都,狠狠震懾了突厥。
朝廷論功行賞,他得了嘉獎,卻唯獨沒有提及她。只因爲他表面上雖嫌惡她,但實際上他清楚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自己的父親,那個高高在上的王者絕對不會允許一個女子有驚天之才。何況,這女子還是一個庶出皇子的準太子妃,是名門嫡女。
那時,他是護着她,領了她的功勞。她卻是歡喜得很。
他正陷入深深的回憶,忽然聽見鳳鳥長嘯。那一羣鳳鳥飛了過來,領頭的是那隻青鸞。
“呀,會不會要吃掉我們?”有人驚恐地喊。
江承紫看着那羣五彩的鳥兒越飛越近,握緊了手中刀,認真注視着那羣鳳鳥。
鳳鳥來到他們面前,卻沒有發動進攻,而是那隻青鸞輕輕落在江承紫面前,一隻腳站立在樹梢。青鸞鳴叫兩聲,聲音和悅,極其愉快。鳴叫兩聲後,那青鸞低下頭,像是在行俯首禮似的。
江承紫一驚,也點頭回禮。
五彩鳳鳥們在江承紫前方的天空變幻陣型,像是跳一場盛大的舞蹈。
“這就是傳說中的鳳舞麼?”李恪驚歎。
那些五彩鳳鳥變幻了陣型之後,青鸞也飛起來,然後一直遠飛,飛到天邊瞧不見。
“鳳鳥,鳳鳥跪拜了你,你,你是天選君王,你,你,你是誰?”那絡腮鬍子男語無倫次。
李恪一聽,眸光一閃,已動了殺意。江承紫明白他的心思,便按住他的手,示意他按兵不動。
“不能留。”李恪輕聲說。
山林裡風聲四野,那絡腮鬍子男並沒有聽見李恪的話語,只是似乎瘋了似的喃喃自語:“天選之人,天選之人,人王,人王........”
“既然諸位知曉我是天選之人,那方纔青鸞鳥降下西王母的指示,樑師都不仁,企圖挑起戰事,魚肉百姓。如今,此等罪孽不可饒恕。爾等可還願追隨?”江承紫朗聲說道。
在場之人只覺得這少年頗爲威嚴,像是一個真正讓人敬仰的王者,渾身有一種讓人不得不低頭的氣勢。
“否。”樑洛武高聲回答。
絡腮鬍子卻是瘋了一樣,哈哈大笑,口中喃喃:“他們機關算盡,天卻自有選擇。天選,天選——”
江承紫不想繼續聽下去了。她明白在這裡的人包括樑洛武在內,都不可能活着。
她不能婦人之仁去阻止李恪做什麼。人總是要爲自己打算,這是人性。何況,李恪也是厭惡雙手沾滿血腥的人。可如同前世裡,她要以結果窮兇極惡的人的命來守護國家人民一樣,李恪只不過是以這些人的鮮血來守護她,守護他們。
她不想這些人死,但卻不能做什麼。
她真的不是聖母瑪利亞,什麼時候都要來一句衆生平等,誰也沒有奪取別人生命的權力。她最討厭的就是《射鵰英雄傳》裡包惜弱那樣的女人,婦人之仁,拎不清,愚蠢。
“阿念,這裡交給你來處理吧。我到前面轉轉。”她說。
“嗯。雲破也該來了,他輕功很好。”李恪說。
江承紫也知道雲破是李恪在許多年前就安排在弘農的人,應該是潛伏於弘農楊氏的潛伏者首領。他住在楊氏外圍的村裡,另外還有李恪的手下潛伏在弘農楊氏的各房。這一次,名門聯盟要置她於死地,也是這些手下擋住了那些外圍的私兵,引了最近的守將帶人將這些人圍困。
江承紫輕輕落在這一座山的山峰上,看着遠處。碧藍的天空,有云朵隨風而逝,像極了這變幻莫測的時局。那些消失不見的鳳鳥,像是一場夢境,讓人懷疑這只是誤入迷途山的南柯一夢。周圍風聲盛大,樹林發出潮水般的波濤之聲。
她站了片刻,李恪也來到她的身邊,與她並肩看着遠方。
“雲破來了?”她早聽見有人語,但她沒有刻意去辨別。
“來了,一切交給他處理。”李恪回答。
“好。”她依舊瞧着前方。
“你,”李恪輕輕握緊了手,猶豫着問,“你,會不會覺得我殘忍?”
江承紫轉過頭很認真地看着他。李恪慌起來,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解釋,只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是覺得.....”
江承紫擺擺手,很嚴肅地說:“阿念,你聽着,我可是殺敵疆場保家衛**人喲!軍人殺人民與國家的敵人,有什麼殘忍?”
“是我小人之心了。”李恪笑了起來。
江承紫撇撇嘴撒嬌,道:“才知道啊?你這可是對我莫大的懷疑,我要在我的小本上記上一筆。”
“行。等我回去,拿上好的清江白給你做一本記賬本。”李恪寵溺地笑。
“那敢情好。”江承紫笑着,隨後又蹙蹙眉,“這血腥味濃烈了些。”
“嗯。”李恪也瞧了瞧那邊。
“讓雲歌來帶路吧。方纔有積雨雲,還有妹妹鳥在叫。怕是這山裡的雨季要來了。”江承紫指了指天上那一塊雲。少不得又科普一下積雨雲的知識以及妹妹鳥的傳說。
李恪聽得津津有味,連同在一旁的雲歌也安靜聽着。江承紫說完後,雲歌還插了一句,問:“妹妹鳥是布穀鳥麼?”
“是鷓鴣吧。”江承紫回答。她也只是知曉聲音以及傳說的名字,卻並不知道這妹妹鳥到底是哪一種鳥。
“鷓鴣啊?”雲歌問。
“聽,就是這個聲音。”江承紫指出來。
雲歌讚賞地說:“還真是鷓鴣呢!”
“別廢話了,快帶路,沒聽阿紫說這快下雨了麼?”李恪伸手把雲歌從旁邊的灌木裡揪過來。
那邊廂卻嗖嗖竄出幾人,爲首一人看起來就像是村裡的農夫,但那身手分明是頂級高手。
“屬下拜見公子。”爲首一人拱手低頭行了禮。
“免禮。”李恪輕輕揮手。
那一干人等都站了起來,雲破才上前一步回稟:“按照公子吩咐都餵了老虎,然後又打掃了現場。”
“嗯,你們退下吧。”他擺擺手。
那雲破不由分說,領了命便帶着一干人等往山下去。
“你不該留着樑洛武麼?”江承紫頗爲奇怪。她隱約記得樑師都不是死於唐軍,而是死在他堂弟裡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