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快散了的時候,獨孤翊仍舊追着歲歲聊個不停,他是小孩子心性,喜歡誰便願意多說兩句,二嫂長二嫂短的,還想要安康幫他討個媳婦。
“二嫂,你還有沒有年歲相仿的姊妹,尚未談婚論嫁的?”皮膚黝黑的少年眨着晶亮的眸子看着她,單純又不失可愛,不像她那個老成的夫君,心裡想着什麼她從來都不知道。
安康喜歡獨孤翊這樣直爽的性子,所以就跟他聊得多了些,反正家裡長輩都在,他們倆也不算越矩。
“姐妹麼?”撐着下巴想了下,認真的樣子落在獨孤謀眼裡,就像是有烙鐵落在身上一樣。他從方纔開始一直都在盯着她看,可這個小丫頭不知是真沒看見還是存心,愣是一點不懂收斂。
就算是真的沒發覺那也不行,那就說明她徹底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
“我十二姐還沒有定親,可是太常寺說她今年不宜議親,你怕是要等一等了。”
“沒關係,我又不急,只要和二嫂一樣好看就行。”獨孤翊眉眼彎彎,娶媳婦嘛,當然要娶漂亮的。大嫂和二嫂都很美,可安康嬌俏,倒比周氏的溫婉更得他意。轉過身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男人,少年脣角露出一絲狡黠,“二哥,你可真是好福氣。”
“何止是你二哥,咱們家能將公主娶進門,那是幾世修來的福氣。殿下,若是真能給翊兒尋一門好親事,那老婆子就更高興了。”握着安康的手,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她不求家裡能再得一個公主,可若因爲這層關係,能與朝中權貴結親,那不論是對獨孤翊還是獨孤謀,都是大有裨益的。
“奶奶,我會留意的。”乖巧的應了下來,連三房的叔叔嬸嬸也忙着向她道謝,惹得大房豔羨不已。
阮氏橫了自己的媳婦一眼,雖然周氏現在懷孕了,可這麼多年才得一個,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在她眼裡自然比不上金尊玉貴的安康。
當初周嫤雨明明是和獨孤謀認識在先,可最後人家二房平步青雲,跟聖上結成親家,倒把這個挑剩下的塞到了他們燁兒手裡。
周氏又不是傻的,她看着全家人都圍着安康轉,心裡自然不高興。阮氏一直待她不好,她倒習慣了。可是獨孤謀一雙眼睛竟也不離開安康,吃味的樣子全寫在了臉上。
喉頭有些發酸,緊接着,胃裡便翻江倒海一般難受。周氏急忙跑到廊下嘔了半天,身後的歡聲笑語止住了,一家人的眼光集中在她身上,雖然沒有回頭,可卻真真如芒刺在背一般格外難受。
餘光瞥見華麗的衣衫一角,還未來得及擡頭,周氏便吐了出來。
溫熱的大手撫過她的背,雖是一身酒氣,卻難掩關心。擡眸的時候,獨孤燁的臉映進眼眸,容顏一片模糊。
男人姍姍來遲,還沒進門便看見妻子臉色慘白地立在廡廊下,不知是身體難受還是又受了委屈,周氏一雙眼睛淚盈盈的,可憐極了。
“大哥回來了,你可真不夠意思,飯都快吃完了纔回來,快,自罰三杯。”獨孤翊倒了一杯酒,嘴上雖然責怪,可臉上的笑意未減。他們兄弟許久沒見了,自然要多喝幾杯。
“他纔回來,估計早就喝夠了,你還要招惹他。”未等阮氏開口,方老太太便急忙阻攔道。她三個孫兒好不容易湊在一起,不陪她說話也就罷了,竟光想着喝酒。
“你今日剛回來,早點回去歇着,在家這幾天少往外跑,多陪奶奶說說話。你大哥二哥平日都忙,難得這麼早回來,讓他們都去陪媳婦兒去,嫤雨有孕了,我盼着公主也早點懷上呢。”
“是呢是呢,都早點回去陪媳婦兒,少喝那黃湯子。”宋氏也隨着附和了一句,晚飯便這樣散了。
獨孤燁一直站在周氏身邊,雖沒有看着她,可嘴角卻一直上揚着。
嫤雨漸漸緩過來,她看着一臉桀驁的丈夫,心裡忽然疼得很。若是他之前肯這樣待她該有多好,哪怕就像這樣偶爾在她身邊多站一會兒也是好的,那樣二人也不至於走到今日這般,夫妻間的情誼所剩無幾,自己的一顆心更是涼到了極致。
安康隨着獨孤謀回到了公主樓,男人一路走得飛快,她卻不緊不慢。
他們兩個回去也沒話說,拘在一個屋子裡相對無言,倒不如在這院子裡轉轉也好。
獨孤謀聽着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輕,身側的拳頭也越攥越緊。倏地站定,轉過身鐵青着臉拉起了安康的腕子,“聊了一晚上還沒聊夠麼?還在這兒做什麼?”
被他沒頭沒腦地責備嚇了一跳,緊接着,歲歲彎眉蹙起,使勁甩開了他,“你是不是有病,我愛和誰說話就和誰說話,怎麼,只許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
她這幾日鮮少離開公主樓,曾經居高臨下地俯瞰萬家燈火,她羨慕過,期待過。可如今才知道,原來想要屈就竟也是這麼難。他不容她,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小青梅,根本看不上她這高處不勝寒的貴女。
好在高高在上有高高在上的好處,能讓她遠離宅院裡的是是非非,可以安然度日。
但即便這樣這男人還是不讓她安生,竟變着法兒地跟她作對,“我本來覺得今天你弟弟回來,不想叫你太難堪,可好心當成驢肝肺,既然你不願意看見我,我現在就去崔大人府上。”
轉身作勢要走,卻一把被他拉住,“崔鈺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叫你三天兩頭往他那兒跑?”
獨孤謀簡直要被她氣死,連好友的醋也吃上了。成婚前她不是信誓旦旦地說喜歡自己麼,怎麼才幾日的功夫,便惦記起旁人來了。
冷笑了一下,安康以爲他是覺得顏面受損,冷嘲熱諷地激他,“崔大人比你好一萬倍,又溫柔又專情,我就是喜歡住在他家。”
“若是真的專情,就不該娶汝南公主.....”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男人立刻停了下來。他不能再跟這個小丫頭爭論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門子邪,總是能輕易被她氣得失去理智,口不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