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之後,轉眼就是春節,整個太極宮喜氣洋洋,沒有人再記得鐘樓東閣的那場火,也沒有人記得那個轉天就死在了獄中的長孫家嫡小姐。
獄卒一早便發現了她的屍體,消息輾轉傳到太宗耳朵裡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內侍官奉命通傳了長孫家來領人,即便知道長孫順德和夫人抱着那屍體哭暈了過去,太宗也未有隻言片語的安慰。
所有的故事都被一場落雪掩蓋乾淨,待天晴之後,那些不甘和執念全隨着長孫蓉嫣這個名字一起成了蒸騰的水汽,消散於無形了。
偌大的宮闈之中,徒留幾絲幽怨的嘆息和白梅的暗香,成爲了人們茶餘飯後拼湊不全的談資。
冥魅到瑤花閣找孟姜的時候,正好看見這小丫頭正在擺弄窗臺上的幾枝梅花。她瞧着那枝丫上嬌嫩欲滴的花瓣,心裡禁不住有些狐疑,“這花是新摘的麼?”
聞言,殿中的兩個婢女餘韻和瓏香才紛紛回過頭來,“汝南公主金安。”
“姐姐來啦,”小丫鬟滿面堆笑地迎過來,又吩咐一旁的人看茶,這才神秘兮兮地答到,“不是新的,還是冬至那日摘的。餘韻說這花金貴,差不多是拿命換來的,一直好生養着,卻沒想到這都快一個月了,還花開不敗,倒也真是通靈性的呢。”
見四下無人,她方又壓低了聲音問到,“姐姐,你說這花不會有古怪吧?”
“嗯,是該找人瞧瞧,”冥魅擰着眉,一臉凝重地託着腮道,“要不讓魍魎看看?”
“可以麼?”星眸一瞬間便亮起來,連嘴角都不自覺地笑彎了,“現在就能來麼?還是要等到晚上?”
“當然是晚上啊,夜深人靜的時候,把那些個宮婢都迷暈了,就和你兩個人,賞花看月,聽雪飲酒.....”孟姜越聽臉越紅,知道她是在揶揄自己,扭捏着推了她一下,“姐姐......”
冥魅捂着嘴笑了半天,直看得進來送茶的餘韻和瓏香一愣。
“二位公主這是說什麼呢,這麼開心。”將茶點放在桌子上,兩個小丫鬟也好奇得站定在旁邊。
“說你們公主是不是紅鸞星動,連帶着這瑤花閣都滿園春色,一枝花也能開上數日。”坐下輕嗅了下那枝白梅,只覺幽香淡淡,並沒有任何不妥。
瓏香立刻笑了起來,倒是餘韻,和孟姜一樣全都紅了臉。
“姐姐最壞,前幾日病着的時候有尚書大人陪着,一刻都不得閒。現在崔尚書爲了除夕夜的祭禮忙着,你就跑來拿我打趣解悶。”孟姜嘟着嘴,佯裝生氣。
與那白梅生機勃勃的樣子正相反,冬至日之後冥魅便一病不起,想來是在東閣的火場裡吸進了濃煙,夜裡又回泰山府走了一遭,兩廂折騰下來,本就不濟的身子骨更差了。這病白日裡倒還好,尤其是晚上犯得厲害。子時一過沒了仙法護體,她就咳得肺都要出來了,着實難受。
崔鈺得空就來南薰殿陪她,還會蒸梨子給她吃,雖然她每每見了他態度還是忽冷忽熱的,可這幾日他不來,她倒還有些彆扭。
尤其是叫孟姜這麼一說,心裡就愈發覺得空落落的。
“餘韻,去給我們蒸兩個梨來吧,堵住你們公主的嘴。”想着自己定是嘴饞了,等一會兒好吃的上了桌,她們就都能安生了。
轉身退了下去,待她走後,瓏香一面給二人斟茶一面小聲道,“餘韻這幾日不知是怎麼了,總魂不守舍的。她總說自己夜裡發怪夢,可問她什麼她又不說,問急了就不理人了。”
瓏香和餘韻一同在孟姜跟前伺候,兩個人感情十分要好,所以她今日說這話並不會讓人誤以爲她們倆在別苗頭。且餘韻之前是伺候韋貴妃的,雖然年齡小,但勝在做事穩妥,不似是個冒失的人。
冥魅沒有說話,倒是灼灼因爲之前的經歷,對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尤爲敏感。小心翼翼地拽了下冥魅的衣角,想求她待會兒問一下。
“怪夢?什麼樣的怪夢?”孟姜問了一句,看了眼一臉迷茫的瓏香,又轉而看了看冥魅,“姐姐,你會解夢麼?”
茶湯入口,帶着一股淡淡的香氣,搖搖頭答到,“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要想解夜裡的夢,還得要看白日裡發生過什麼。”
她說的含糊,屋子裡的人也各個都不明白,倒是瓏香突然冒出了一句,“她這幾日確實有點怪,每晚睡覺的時候都要把門窗關得死死的,嘴裡還嘟囔着什麼這樣就不會有人進來了之類的。”
冥魅朝孟姜努努嘴兒,一臉“被我猜中了吧”的樣子。
幾個人說話的檔口,餘韻已經端着梨回來了,見大家都看着她,心裡不由得有些發毛。
“餘韻,你是不是惹上了什麼麻煩?快點告訴我,若是有隱瞞的,可別怪我去告訴母妃。”孟姜開門見山,大概是怕她又和之前敷衍瓏香一樣避而不談,所以直接將韋貴妃請了出來。
果然,小姑娘一聽見“韋貴妃”三個字,嚇得立刻跪在了地上。不得不說,貴妃娘娘在管教宮人這方面確實頗爲成功。
“奴婢不是有意欺瞞公主的,實在是,實在是.....”她話說了一半,嘴巴一癟,便哭了出來。
孟姜嚇了一跳,趕緊讓瓏香把人扶起來,“哎呀,我這不是關心你麼,又不是屈打成招,你哭什麼嘛。”
“就是,到底遇上什麼事,自有主子給你做主,你就大膽地說出來吧。”屋裡的其他宮婢都被屏退了,只剩她們主僕五個,餘韻被瓏香勸得有些鬆動,良久才囁着脣點了點頭。
“奴婢覺得,自己怕是遇上了什麼登徒子了。”她眼圈兒通紅,一張小臉兒被嚇得慘白慘白的,也不知是因爲韋貴妃,還是那個登徒子,總之看着怪惹人疼的。
“登徒子?”孟姜嚇得瞠大了眼兒,她實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莫說瑤花閣,就算是把整個太極宮都算上,也沒有人吃了豹子膽感來這兒當登徒子,那不是不要命了麼?
點了點頭,餘韻委屈得說到,“我也不知道是發夢還是真的,反正每晚都能看見一個男人和我躺在一張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