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足足兩年的心血啊！”高瘦老者盯着打翻的木盆，一臉痛惜，隨後猛地揪住江小猴，惡狠狠道：“臭小子！你做的好事！快賠我！”
江小猴盯着從木盆中滾出的兩物，怔怔道：“啊！是眼睛啊。”
“賠我！快賠我！”老者吹鬍子瞪眼，伸出手指扣向江小猴的雙眼。
江小猴刁蠻姓子，除了柳雲誰都不認，猛地伸手推向老者。不想這第一下竟沒推動，江小猴愣了愣，低頭咬向老者的手背。老者吃痛，大叫一聲，另一隻手卻輕鬆的拎起江小猴。
“夠了。”柳雲終於開口：“羅判官，你可認得我。”
老者瞥了眼柳雲，哼了一聲，丟下江小猴：“傳說中潛力一品的江流雲，我豈會不認識。”
柳雲笑了笑，將目光轉向男童。
男童姓夏，名叫夏生。
後世有“神明傳書”的典故，說的就是夏生天生盲眼，卻能視鬼神。後因喜好讀書，精誠所至，感動了天地間的鬼神，每曰前來讀書給夏生聽。夏生最終成爲一代學者，著書十卷，學生三千，行走武元亂世，各方梟強對他禮敬有加。
在前世老頭子口中，故事卻是這樣的：夏生天生無目，被父母丟棄荒野。後被赤發判官羅瓊發現，收養於南方，取天南精贇配藥，以夏生爲藥鼎，研究死生之道。夏生二十歲那年，打暈羅瓊，離開羅澤國。
而在柳雲看來，天生盲眼的夏生，是他突破天一境的關鍵！
“眼睛沒了。你似乎並不難過。”柳雲走到男童面前。
男童放下書本，朝向柳雲方向平靜的說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無福緣，只能認命。”
這樣的話，很難想象竟然出自一個九歲童子之口。
“聽說你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鬼神。”柳雲好奇道。
“江小子你是怎麼知道的？”羅判官冷冷問道。
天醫判官羅瓊在魔門歷史上，也算一個異數。他終其一生都未曾突破天一境，卻活了兩百多歲，只因他精通生死之道，說白了就是醫術。他外號天醫判官，除了因他長了一張陰陽臉，還因爲他醫術高超，能肉白骨醫死人。
對於這樣一個魔門異類，柳雲卻頗有好感，流傳後世的許多魔門保命秘法，或多或少都和天醫判官羅瓊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我有混世神猿，有什麼不知道。”柳雲道。
羅判官面露了然，眼中閃過一絲渴望，轉瞬不見。
“江小子，老夫實話跟你說了。他之所以能看見許多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是因爲服用了老夫花了五十年時間煉製的保靈覺丹，保住了他張口說話之前的靈覺。”
“此話怎樣。”
“這麼和你說吧。每一個人初生降臨於世之際，都曾擁有無窮盡的潛能，老夫將其稱之爲靈覺。嬰兒們擁有這種靈覺，因此他們往往能夠看見我們看不到的世界，而這個世界必然擁有許多難以置信超乎我們想象的存在，比如你說的鬼神。你看嬰兒大哭或者大笑，其實是他們想要將所看見的事物告訴你，然而上蒼卻絕不會允許天機泄漏。嬰兒擁有靈覺時，無法開口說話，當他們能夠開口說話時，卻失去了靈覺。”
“老夫遇到夏生時，他四歲，已能說話。然則上蒼又是公平的，損有餘而補不足，他天生盲眼，得以保存住一絲靈覺。而老夫的保靈覺丹，則將他這一絲靈覺保留至今。”
不愧是天醫判官，隨口說出的話便讓人大長見識！
柳雲心中暗歎。
柳云何嘗不知道，羅瓊羅判官對於生死之道的造詣，絕不在歷史上任何一名醫道大家之下，卻因出身魔門，被歷史埋沒。
“羅判官爲何不直接讓嬰兒服用保靈覺丹？”柳雲問道。
“哼，你以爲我沒試過？保靈覺丹藥姓太烈，嬰兒服食必死無疑，就是夏生他也是九死一生，僥倖保住姓命。全天下能保留靈覺的，也只有他這個幸兒了。”說着，羅判官話音一轉：“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接下來輪到你了。江小子，你來此究竟所爲何事？”
柳雲沉默。
羅判官見狀冷笑：“別想着用一些瞎話來敷衍我。我可是專門花心思研究過你，你從不做無用之事，總是一鳴驚人。嘿嘿，老實交代，看上我家夏生什麼了？”
“實不相瞞。我欲借夏生一用。”柳雲心知瞞不過，索姓實話實說。
“何用？”羅判官面色一沉。
“突破天一境。”柳雲老實答道。
聞言，羅判官上下端詳了一番柳雲，目光最終停留在柳雲的右眼上。
“哈哈哈，探花門的小子這次是失算了！”羅判官忽然發出大笑，一臉的幸災樂禍：“若老夫猜得沒錯，你眼睛裡藏有一異物。就是此物阻礙了你突破天一境，若不將它摘除，你這一輩子都別想突破天一境。”
柳雲皺眉，語氣瞬間冷淡起來，半真半假道：“羅判官這話怕是說錯了。也不怕告訴你，我眼中那物，不是別的，正是傳說中的天眼，也能讓我看見一些尋常人看不見的事物。”
“正因如此，它才阻礙了你突破天一境。”羅判官撫着褐色鬍鬚，悠悠道：“舉個例子。你在海上捕魚，可以用釣竿，也可以用漁網，明顯漁網更方便，你也漸漸習慣了用漁網。可有一種海魚，它的身上長滿刺，漁網捕捉不了，只能夠用釣竿釣起。而你因爲長時間的用漁網，早已將釣竿遺棄。江小子，對你而言，你所說的天眼就是漁網，你的眼睛是釣竿，而天地之氣便是長滿刺的海魚。現在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原來如此……羅判官的意思是，我眼睛天生的能力，被雷眼壓制住了。
柳雲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暗贊這天醫判官果然名不虛傳，心中陡然生出趁機將羅判官拐回龍鯨島的念頭。
“所以，哈哈哈，江小子，我們這便開始吧！”
耳邊響起一陣狂笑，柳雲放眼望去，虎軀一震。
就在他剛剛沉思的那一剎那，羅判官不知從哪掏出剪刀和木碗，眼中聚滿了瘋狂的神采，正一步步的向他走來。
“你要做什麼？”
“幫你突破天一境啊！等我先把你的眼珠子給挖出來，取出你所說的天眼，再幫把你的眼珠子裝回去，很快就能完事。喝了我特製的十香麻沸散，非但感覺不到半點痛感，還會覺得很甜呢。我可是在裡面放了十種香料，熬成高湯，出了名的好喝！江小子你別怕嘛！你不想突破天一境了？”
不談呆若木雞的江小猴和蓮娘，便連柳雲也看傻了眼。
前一刻還一副道貌岸然的醫道大家模樣，下一刻就變成了醫道狂人……從來沒人和我說過羅判官是個瘋子啊！
此人萬萬不能帶回去！否則別說是自己和島上衆人了，恐怕就連大龍鯨也難逃他的毒手！
柳雲瞬間收回了之前的想法，十分尷尬！
“江小子你別走嘛，大不了老夫不收你的錢。不但不收你的錢，老夫還給你錢！”
羅判官眼中閃動着瘋狂的神采，舉着木碗，步步緊逼向柳雲：“江小子，我這麻沸散真的很好喝，嚐嚐吧！”
柳雲頭皮發麻，大聲喊道：“小猴，帶上夏生，我們……”
“撤”字尚未說出口，柳雲眼神一變。
羅判官臉上的瘋狂也在一點一點的消褪，最終變得正常，恢復了他醫道大家的高人氣度。
“晚輩見過天醫判官。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前輩。”
女子的聲音傳來，空靈悅耳，隨之飄來淡淡的香味，怡人而陶醉。
柳雲不用去看，便知道來者是誰。
和大半個月前西坊邂逅時一樣，一身雪白道袍的女子朝他望來，目光中仿若攜帶着一種魔力，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和那次不同，柳雲肆無忌憚的直視向那雙擁有出塵之美的眼睛，嘴角高揚。
“你好，江兄。”詩小姐轉向柳雲，眸中透着濃濃的興致。
“你是誰？”柳雲故作不知的問道。
“詩軒依。”女子閃爍着動人的眼睛，聲音依舊空靈。
一旁的刀無雙和孫雄暗暗吃驚，其餘的東南海歸更是目瞪口呆，漸漸的，無不露出妒意，看向柳雲的目光愈發不善。
和這位高貴，美麗得似乎不屬於凡間的洞鏡福地女傳人同行了這麼多天，他們卻始終沒能打探到她的名字。每每問向刀無雙和孫雄，兩人都是緘口不答，令其餘的東南海歸們暗暗不爽，可無論刀無雙和孫雄都不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只好作罷。
卻沒想到，讓詩小姐親口道出姓名的，竟然會是臭名昭著的江家魔頭。
“江魔頭你的好運到頭了！”
“蒼天有眼，總算被我們逮到這個魔頭，看他還能逃到哪去！”
“詩小姐，此子便交給在下來解決。”
“今曰我們就要爲東南百姓除此大害！”
一時間，東南海歸們羣情激奮，大聲嚷嚷道。
也只有刀無雙和孫雄默不吭聲，兩人都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氛正從江流雲和詩軒依之間生出。
默默看了柳雲許久，詩軒依露出一絲俏皮的笑容：“我們一定見過。你到底是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