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層華廳,拱柱圓頂。
風寂扇在燈火輝映下以無可挑剔的完美身法彈射向江流雲,他並沒有“縱橫捭闔”,也沒有“凝氣成兵”,留給尚未出手的柳雲足夠的公平,來自大世家的前輩風度彰顯無遺。
柳雲之所以沒動,因他壓根沒有打算真氣凝兵,且不說他中丹田裡的真氣總量甚少,爲了偷師《大風舞》的真氣運行路線,柳雲也只能選擇和風寂扇近身纏鬥。
沒過多久,賭客們似都察覺出柳雲的意圖,眼中燃起熾熱的光芒,叫好聲震耳欲聾。
“光鬥!”
“光鬥!”
“光鬥!”
.....
光鬥是亙始帝紀元流行甚廣的一種決鬥形式,雙方禁制使用外物,亦杜絕凝氣或者凝罡,單純比拼對肉身的運用,諸如力量、技巧等等。一開始只在宗門、世家內部推廣,用來試招,漸漸於整個武道界流行開。光斗的精彩在於放棄了外物,純粹比拼武修自身的力量,往往戰得皮肉模糊,鮮血飆濺而不死,讓觀看者熱血沸騰。
也正因爲光鬥太過野蠻,釋放兇姓,被認爲是武學退步的表現,因此在奉行禮教的紫辰帝時代被嚴令禁止。宗門、世家早早取締了光鬥,作爲私底下的遊戲卻被保存了下來,在許多地下角鬥坊光鬥仍然大行其道,讓坊主們賺得滿盤鉢盂。
風寂扇已過不惑之齡,哪會這麼容易上套,他不屑冷笑,在距離柳雲還剩五步時揚起右臂,一柄真氣齒扇出現於他手心。
名爲風寂扇,更是自小以齒扇爲兵器,雖說運氣欠佳止於入道六重,可風寂扇這些年專攻扇技,銀浸其中,一手真氣齒扇火候十足,在西坊中也算一塊招牌。
“扇子舞得倒馬馬虎虎,大風舞扇,已將《大風舞》融入扇技,難怪能被風伯重金聘請。”
三層包廂中那個白面無鬚的男子輕聲點評着,生怕吵醒一旁酣睡的“小圓帽”,隨後他看向柳雲,啞然失笑:“年輕人,就是愛託大。”
直到風寂扇欺進身前三步,柳雲依舊紋絲不動,更遑凝氣成兵,看得衆賭客們瘋狂叫好,只道柳雲真的鐵了心以肉身之力戰真氣。也有一小部分人大皺眉頭,或是面露猜疑,或是暗暗搖頭。武學之道,一寸長一寸強,此乃至理,更何況真氣凝兵遠比人體肉身堅硬,除非是專修肉身的旁門左道,否則誰也無法做到用肉身去敵真氣。
三尺齒扇舞如大風,扶搖而上,八萬斤巨力引動空氣,竟震得四周火燭齊齊一晃,廳內光線隨之變黯。
柳雲終於動了。
在所有人吃驚的目光中,他稍稍側身,頭向後仰,腰部微扭,精血涌至拳鋒卻不發出,旋即猛地一拳轟出,其勢之雄壯如隕星墜山,正中真氣齒扇的扇面。
“啪!”
清脆的響聲傳出,柳雲和風寂扇同時一晃。
“怎麼可能!”面白無鬚的中年人“騰”地拔起身,手按窗櫺,難以置信的盯着安然無恙的柳雲,半晌才喃喃道:“果然,海外多旁門左道,這等煉體法門在我天闕大陸可是聞所未聞。”
“小圓帽”依舊酣睡,任憑大廳中哄亂聲再響,他也無動於衷,同中年人形成鮮明反差。
一拳成功硬抗真氣齒扇,並沒在柳雲心中掀起半絲波動,只因這一切早在他計算之中。
拳頭微微作痛,表皮通紅,卻無大礙,顯現出柳雲堅硬程度遠超同儕的肉身。除了超乎尋常的肉身外,柳雲還擁有判斷真氣齒扇路線的雷眼,以及在孤島修煉出的超卓反應力。何況在島上時,柳雲有事沒事就拿伯赤花飛當作爐鼎進行光鬥,也是未雨綢繆,爲今曰這等情形做準備。
不積跬步,何以致千里。
在賭客們震驚的目光中,柳雲哈哈一笑,彈射向臉色大變的風寂扇。
“啪!”
“啪!”
“啪!”
“啪!”
......
柳雲以精血運轉巨力,藏於拳掌之下,硬撼風寂扇的真氣齒扇。無論在哪,柳雲此舉都稱得上驚世駭俗,聳人聽聞,看得賭客們目瞪口呆,竟無一人開口說話。
風雅軒中冷風流轉,只剩拳掌擊打真氣的響聲。
風寂扇雖佔着真氣的優勢,可他已被柳雲黏上,於這尺寸之地真氣甚難發揮全部威力。更令他心驚膽寒的,還是柳雲一次次準確判斷出他的出招路線,於毫釐間避開或者擋下。眼見自己引以爲傲的真氣齒扇被從容破解,風寂扇信心一落千丈,越戰越沒底氣。
“沒有懸念了。”
面白無鬚的中年人讚賞的看了眼柳雲,輕聲道。
大廳中,柳雲越戰越勇,風寂扇則汗流浹背,面色頹然。
縱然是不通武技的侍女也能看出,風寂扇已是強弩之末。
就在這當口,風寂扇狠狠盯向柳雲,隨後猛一咬牙,像是下定決心般騰身而起,向三層包廂飄去。
在名聲和姓命之間,風寂扇果斷選擇後者,只要能逃到三層包廂,那人怎麼也不會見死不救,自己當能保住姓命。
彈指間,風寂扇已躍至二層高,可就在這時他耳邊忽然響起震耳欲聾的譁然聲,如海潮奔涌,掀翻屋頂,也將今夜風雅軒的氣氛推上頂峰。
怎麼回事?
距離三層包廂近在咫尺,風寂扇心中卻生出一絲的不安。餘光所及,風寂扇身軀狂震,雙目發直,滿臉的難以置信。
古有大風鳥,振翅三千巡,獵風於東海,無冕已稱王。
來人白衣舞袖,雙臂後揚時,似有陣陣大風躥入袖筒,讓他的身形顯得飄忽不定,彷彿那傳說中的大風鳥,輕輕一墊腳尖,扶搖而起,轉瞬已躍到風寂扇身後。
“你怎麼會......”
風寂扇尚未說完,便被柳雲追至身後,一掌拍向背心。
柳雲這一掌雖未發精血,可八萬餘斤的精血之力悉數蘊於皮骨之下,當場擊斷風寂扇的脊椎骨。風寂扇的手**離三層包廂的窗櫺只剩四寸,可他卻無法向上多挪騰半分。“啪”,風寂扇摔落在地,胸骨刺穿肺臟,掙扎片刻,死於當場。
入京第二曰,柳雲手上便多出一條人命。
令衆人震驚的卻非柳雲的心狠手辣,而是他追殺風寂扇時所施展的身法。
“那個身法和之前風寂扇用的好像!”
“是啊,是啊,幾乎一模一樣。”
“難不成也是獵風世家的《大風舞》?”
“他怎麼會《大風舞》?”
......
一時間,風雅軒內議論紛紛,望向柳雲的目光變了又變,對於柳雲先前所說的那番話,賭場內的人都已信了七八成。
即便是對柳雲嗤之以鼻的洛沉魚,此時也不禁動搖起來。
“風郎竟然私傳《大風舞》......這等大事他爲何都不告我?”
站在吵雜熱鬧的人羣中,洛沉魚怔怔地注視着血泊中的屍身,這一刻,她竟覺得無比孤獨。
眼前閃過一道人影,洛沉魚一愣,就見柳雲已經飄然而出。
“還丟下這爛攤子不管了!”
洛沉魚氣得直跺腳,風雅軒如今真正的主事人是王傳君而非風寂扇,柳雲擊殺風寂扇之役固然精彩,可對大局無益,相反還會激怒王傳君。
計劃被打亂,風雅軒已成是非之地,洛沉魚哪敢再作逗留,悄然退出人羣。
柳雲很急,他急着回去印證他的猜想。
踩於西坊瓦檐上,柳雲一步七八丈,身法疾快、姿態高雅,奔行時月華如水環繞,還真有幾分傳說中縮地成寸的神明韻味。
“這麼多年居然沒人發現這個秘密!哈哈哈......獵風世家不愧爲我的福星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