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江文軒多麼嚮往蛟部學堂,他渴望一步登天,甚至希冀有朝一曰能夠企及江家少主之位。
可從試煉島返回後,江文軒每天都會一遍又一遍的向上蒼祈願,乞求上蒼讓他遠離蛟部學堂,越遠越好。
最終他成爲今年死亡試煉唯一晉升蛟部的“幸運兒”。
在蛟部,江文軒受盡凌辱和折磨,只因他弄丟了江心月的未婚妻,令江心月蒙羞。而在蛟部乃至整個江家年輕一代中,江心月便是天,所有人都挖空心思的追捧、討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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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個半月時間,方纔十八歲的江文軒被消磨光了志氣,正當他準備向命運妥協時,江心月動身行往齊月。在臨行前,江心月挑了三人爲呼應,一起前往齊月。江無風,入魔六重,蛟部排行第二,江其淵,入魔六重,蛟部排行第四,而他江文軒只有入魔四重,蛟部墊底。江文軒知道江心月帶他上齊京的目的,也知道這或許是他最後僅剩的利用價值,然而,隨着距離出雲山莊越來越遠,他心中本已冷卻的熱血卻在漸漸復甦。
他能忍受有人強過他,能忍受匍匐在強者光環下,卻無法忍受遭人踐踏。
他想要出人頭地。
月光開始流淌,清澈而舒緩。
江文軒看了眼天色,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一張布條,緊握於手心,默默等待。
也不知過了多久,冷風從院外吹來,江文軒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心中頓時充滿寒意。
再擡起頭來,江文軒就見那個帶着怪異面譜、一身墨黑披風的男子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牆頭,正用一種冰冷到極致的目光注視着他。
江流雲,他果然來了!
江文軒心頭狂跳,他知道,他苦苦等待的機會到了。
柳雲動用百步神明,終於尋找到江文軒的下落。
無論此前長街之戰時,江文軒出於什麼目的沒有當衆拆穿柳雲,柳雲都不會因此心慈手軟,放過江文軒這個隨時有可能破壞他全盤計劃的巨大威脅。腳尖一點,柳雲施展出大風舞,輕盈無聲的飄向江文軒,同時甩出罡兵風月。
卻在這時,江文軒猛地攤開右手,手中布條垂落,上書兩個大字——“陷阱”。
電光火石間,柳雲腦中閃過數個念頭,罡兵風月依舊飛向江文軒,身體卻已經收住去勢。
一柄血紅色的罡兵蛟槍從宅院深處飛出,“鏘”的一聲,纏鬥上即將把江文軒劈成兩半的罡兵風月。江文軒張開嘴,毫不猶豫的將寫着“陷阱”二字的布條吞進肚中。
“譁!”
“譁!”
兩陣如蛇遊長草的聲音傳來,在柳雲記憶中這聲音十分熟悉,出自江家身法《蛇無影》。
剎那後,兩條人影躥出,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勢將柳雲圍堵於院中,正是江無風和江其淵。
柳雲已成罡,這兩名入魔六重的蛟部少主並沒被他放在眼裡。此時此刻,在這座深巷大宅中真正令柳雲忌憚的,是半空中抱臂立於蛟背的江家第七代第一人,江家心月。
此前柳雲只當江心月僅僅是一名罕見的修行天才,從現在起柳雲不會再這麼想。
江家第七代最強與曾經的江家第七代最弱的第一次相遇,竟是以柳雲落入江心月的陷阱爲開場。
但凡明白人心裡都清楚,江心月此番上齊京名義上是迎娶唐羽塵,實際上他和所有踏入齊京的年輕武修一樣,奔江流雲而來。不一樣的是,江心月並非爲了懸賞,只爲擊殺江流雲以雪恥辱。
和其他人相比,江心月的高明之處在於,他並沒有盲目的四處亂轉,而是帶上了一個令柳雲不得不上鉤的誘餌,江文軒。
夜風呼嘯,吹過瓦礫窗簾“撲撲”作響。
皎月已徹底從烏雲後鑽出。
兩人一上一下,靜默對視,氣氛凝重而又壓抑,令院中其餘人喘不過氣。
一片樹葉不知從哪被吹來,悠悠盪盪,直飄到院子中央,突然靜止。
兩股殺氣纏鬥爭雄,那片樹葉也因兩者的僵持而無比詭異的定格於半空。
“啪!”
片刻後,樹葉四分五裂,化作齏粉飛散於流風。
而柳雲則“蹬蹬”後退出兩步,臉譜後浮起病態的紅暈,顯然是在和江心月的較量中吃了暗虧。
“殺!”
江心月喝斥一聲,左手按住蛟頭,右手緊握罡兵蛟槍疾刺向柳雲。與此同時,江無風和江其淵也紛紛凝聚出精血刀槍,飛斬向柳雲下盤。
三人一蛟,其中更有一名升龍榜上排名第六的入魔七重高手,柳雲哪敢硬拼,施展神蝠天功向後飛撤。也幸虧有江文軒預警在先,才使得這三人一蛟沒能形成合圍之勢,給柳雲留下了迴旋餘地,足夠他趕在江心月追上之前逃之夭夭。
適才的殺氣較量中,柳雲落於下風。
石中嶺和李子曰一戰後,柳雲收穫了一項絕技,那便是看見對手的殺氣。
天才如天空和尚、江心月者,和柳雲一樣也都在天一境前掌握了艹控殺氣之法。而當他們殺氣對轟時,但凡習武之人都會有所感覺。可像柳雲這樣,能看清楚對手的殺氣者,如今天下除了李子曰外,恐怕再無第三人。王傳君的殺氣如飛天霸熊,他年紀比柳雲大上太多,殺的人自然也多,殺氣略強一籌倒能理解。然而江心月,他不過二十有一,比柳雲大不了多少,可他那宛如巨蟒大蛟的殺氣竟比柳雲的龍虎殺氣要龐大三倍不止。
柳雲自認爲他來到武元年間後殺的人已夠多,卻沒想到江心月所殺之人竟是他的三倍有餘。
重生以來柳雲第一次在戰志層面落入下風,力、技、志、法,柳雲已輸了一樣,剩餘三樣不明,對方又佔據人數上優勢,此戰難有所爲。
柳雲當機立斷,放棄了在今夜的齊京與江心月決一死戰。
可柳雲尚未退出宅院,眼前掠過一道黑影,竟是江心月馭蛟風馳電掣般越過他,將他阻於院中。
好快!
柳雲心中一凜。
江家的坐騎飛天蛟是天闕大陸罕見的能夠隨年齡進化的奇獸,成年的飛條蛟能達天品,未成年的飛條蛟略高於地品,不足天品。江心月帶出的這條飛天蛟龍尚未成年,卻已快到肉眼只能捕捉到影子的地步,直讓柳雲好奇成年的飛天蛟能飛多高多快。
江心月顯然不願給柳雲好奇下去的機會,他沉默寡言,不愛說話。
然而這樣的人才更恐怖。
按下蛟頭,江心月挾飛天蛟之勢,血罡蛟槍翻飛舞動,俯衝直刺向柳雲。
他這一槍中含有不下十個變化,而他挾飛天蛟之勢,加上他原本將近二十萬斤的臂力,一下子聚攏了近二十五萬斤巨力於槍尖。力量一途,柳雲亦落入下風。
兼之江無風和江其淵兩名六重少主配合着江心月,一左一右,從柳雲後方殺來,成合圍之勢,柳雲頓時陷入困境,凶多吉少。
這便是邪道風範,他們不介意以多打少,更不介意藉助外力。和揹負虛名累贅的正道不同,邪魔外道既然戰了,便只會以殺死對手爲目標,不惜一切手段和代價。
宅院大廳中,江文軒咬緊牙關,死死盯着似乎下一刻便將分出生死的戰局。
他的手心沾滿汗水。
他因江流雲而淪爲江家千夫所指的罪人,到現如今他唯一能指望的,卻也只有這個江家第七代中,唯一一個或許能和江心月抗衡的怪物。
是成是敗,就在此一搏了。
江文軒緊張得幾要喘不過氣來,從他這個角度,恰好能看見柳雲的側臉。
注視着那雙從起初的驚訝,到現在已恢復寧靜的眸子,不知爲何,江文軒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眼前看似陷入絕境的男子,江文軒已經見證了他兩次絕地反擊。
一次擊殺江虎王,一次擊殺江別戈,每一次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令人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