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翩躚,晚霞如火,柳雲的心也化作流風,隨着天頭的雲霞悠悠盪開。
街道兩旁人頭攢動,大多都是聞風趕來湊熱鬧的武修,可當柳雲走過時,原本熱火朝天的酒樓茶社都不約而同的一靜。
白山河輕咦一聲,目露奇光。
西面酒樓的包廂中,江心月冰冷的眸子也亮了起來,戰意勃發。
“好手段。”被洛沉魚稱爲賀總管的男人面露激賞,撫掌道。
幾天不見,這個來自海外的年輕武修又有精進,也讓賀總管愈發堅定了他那個念頭。
從長街盡頭行往風雅軒,柳雲走得並不快,然而每一步都邁出同等的距離,同等的速度,同等的輕重,神乎其神。起初沒什麼,漸漸的,隨着柳雲越來越近,奇妙的節奏悄然融入風雅軒外的長街,鑽進每一個人心頭。長街似和柳雲融爲一體,爲他造勢,百步之後,衆人眼裡除了柳雲外,再不見其它。
神明之道,外能察百步,內可制君臣。
人體中,心神意識爲君主,五官四肢皆爲臣屬,君主發號施令,臣屬遵令執行,多少會有延遲。柳雲在島上修行動靜反應的魔門訣竅,已將意識與身體反應結合到極高程度,而今又悟神明道,柳雲對於身體的掌控幾近入微。
“洛姑娘!”
走到風雅軒大門前,柳雲並沒急着進去,而是回身朝酒樓三層的洛沉魚拱了拱手,神情悲愴而決絕,大有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味。
從一旁傳來零星叫好聲,洛沉魚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被人利用到這個份上,還是她生平第一次。事已至此她也別無它法,只能耐心等待,最好的結果莫過於柳雲和王傳君同歸於盡,雖然可能姓幾乎爲零。
“王傳君何在,還不速速滾出來受死!”
隨着柳雲這聲暴喝,風雅軒所在的長街,周邊的酒樓茶館,終於熱鬧起來,人聲鼎沸,喧譁喝彩。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悄然進入極靜狀態的柳雲。
方圓百步,衆生萬物,一切細微變化盡被柳雲收入腦海。
洛沉魚白山河,西面酒樓上那對氣度不凡的夫婦,豐善李公子,以及只在記憶中浮光掠影般出現過的江心月......可當江心月身後那人映入柳雲腦海時,心湖一陣波動,險些破壞了百步神明境。
江文軒,他竟也來到齊月!
柳雲平復下心中波動,卻無法按下濃濃殺意。
眼下齊月國中,除了月羅剎唐羽塵等寥寥幾人知道他另一個身份外,又多出了曾和江虎王同爲蛇部領袖的江文軒。江心月帶江文軒前來齊月的用意再明顯不過,就是爲了找出江流雲,擒而殺之。
柳雲不由多“看”了幾眼江文軒,只見江文軒雖然一臉震驚,卻在轉瞬後掩飾住,未被江心月察覺。
這江文軒的小九九似也不少,暫且不管他。
柳雲神明繼續擴張,頃刻探入風雅軒。今曰的風雅軒沒有一個客人,就連侍女僕人也被遣散,直到風雅軒裡間小院,柳雲方纔“看”見他此番的對手,風伯手下第一高手,河西人王傳君。和郎無病描述中一樣,現年五十五歲的王傳君滿頭白髮,非是他不懂養生而是少年便已白了頭。他原本就又高又瘦,膚色白裡透紅,配上這一頭白髮倒也有幾分仙風道骨。
令柳雲有些不解的是,王傳君此時正在小院中來回踱步,不時往外看一眼,心神不寧,一副很着急的模樣。
大戰在即,就算對手的修爲低於自己,可畢竟不是無名之輩,王傳君非但不好好準備,還在這擺出等人的架勢,他到底是在玩哪樣?
“王傳君!”
“王傳君!”
“王傳君!”
另一個主角遲遲不出場,苦候多時的人們自然不幹,紛紛吆喝着幫柳雲擂戰。
王傳君看了眼天色,眼中閃過慍怒,重重一甩袍袖向外走去。沒走兩步,他陡然停住,猶豫片刻轉身走向一旁的枯井。從懷中取出一隻拳頭大小的包裹,王傳君手腕一抖,將包裹輕輕“送”入井底,只這一手便顯露出他不俗的武技。不再遲疑,王傳君負手向外走去。
神明下沉,柳雲迴歸現實。
柳雲擡眼時,風雅軒大門也正好打開,一身素白麻布衣的王傳君走了出來。
畢竟是西坊老人,他剛一現身,圍觀的人羣中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盡奪柳雲來時之勢,顯現出王傳君在西坊的聲望。
“何必尋死?”
王傳君的第一句話就彰顯霸道,清癯的面龐佈滿殺機,“鐺”的一聲,罡兵滾刀重重落於青石板,頓時贏得滿堂彩。
相比慘死於柳雲肉掌下的風寂扇,王傳君明顯更爲老辣,也不和柳雲廢話,直接借勢運勢,壓向柳雲。
兩人間的確無需再多說什麼,柳雲所下的挑戰書經由郎無病艹手,一天之內瘋傳西坊乃至齊京武道界,書中內容不堪入目,依仗風伯義兄的身份,柳雲把王傳君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就連王傳君大舅爺鄰居家的母狗都沒放過。便是柳雲自己看到挑戰書時,也不禁面紅耳赤,暗暗佩服郎無病損人功夫着實了得,簡直就是深藏不露。王傳君大小也是一號人物,被柳雲這般羞辱,哪能忍住,當即應戰。
面對王傳君攜怒釋放出的殺氣,柳雲扭轉身軀。
他這一轉極有講究,王傳君勢大,又以殺氣試探,柳雲若是正面硬抗十有八九會被王傳君壓制,輸了開頭對他而言便等於輸了九成。而柳雲此時只露出側面,手臂與身體間的角度恰到好處,猶如刀鋒,最大程度的化解了王傳君的壓迫之勢。
在場也有不少眼力高明的武修,見到柳雲這個架勢便知此戰有看頭,暗暗喝彩,心中的期待也隨之升高。
脊背一寸寸的挺直,面對王傳君有如飛天霸熊的殺氣,柳雲毫不示弱,猛地釋放出他的龍虎殺氣。
“轟!”
兩股殺氣撞擊在一起,絞碎最後一抹晚霞。
圍觀的武修們雙眼放光,大聲喝彩,再看柳雲時不少人面露妒意。王傳君能掌控殺氣,因他年過五十,手頭人命也不少。而柳雲看年紀尚不足二十,竟也能掌控殺氣,硬拼長他三十來歲的王傳君不分伯仲,如何不讓人驚歎。
黃昏落盡,月色如霜灑滿長街。
兩條人影在短暫的沉默後,同時爆發,縱身躍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