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碗敬我們的柳侍衛長。”
月東神大笑着,端起海碗,一口乾盡。
郎無病和月東神呆久了,比起從前酒量略漲,五碗下去依然堅挺不倒。
伯赤花飛坐在角落裡挖空心思想着阿諛奉承的話,討好上面三位大爺。
江小猴則抱着比他人還大上許多的酒缸,來回奔跑,穿梭於四人之間,忙得不亦樂乎。
無人問津的南坊深巷,破敗不堪的院子中,幾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你來我往,其樂融融。
“小云雲,怎麼興致這麼低?”
月東神瞥了眼悶頭喝酒一言不發的柳雲。
“我在想今後該如何打算。”擡起頭,柳雲望了眼年久失修的院牆,目光轉向伯赤花飛:“花胖子,憋在這裡十來天,可有些煩悶?”
“呃!”伯赤花飛沒想到柳雲會主動叫他,小眼瞪圓,剛吞下一半的豬蹄卡在喉嚨口,咽也不好,吐也不是,尷尬至極。
一旁的江小猴笑彎了腰。
“這個!”
粗暴的從喉嚨裡拔出豬蹄,伯赤花飛鼓足勇氣道:“小花是覺得有些悶!”
“我也是。”江小猴不笑了,低頭喃喃道。
“某家倒覺得還好。”月東神嘿嘿一笑,放下酒碗,悠哉悠哉的說道。
伯赤花飛和江小猴同時向月東神抱以幽怨的目光,心道他們若是也有月東神這般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哪還需要躲在這裡。
伯赤花飛陪同柳雲上了懸賞榜,他入魔六重的修爲放在如今入罡高手越來越多的齊京着實算不上什麼,亂世來臨前,他都無法光明正大的行於太陽底下。而江小猴則是柳雲寄予厚望的寶貝,哪裡捨得讓他拋頭露面,懷璧其罪,萬一被識貨的發現江小猴的身份又是一場大麻煩。
“小病。你行走天下,應當經常易容吧?”柳雲轉頭問向郎無病。
“哪有的事。”紅光滿面的郎無病撥浪鼓般搖着頭。
“啪!”
柳雲一巴掌拍在郎無病面前:“有沒有?”
“有。”郎無病酒醒了幾分。
“這纔對嘛。”柳雲親熱的拍了拍郎無病的肩膀:“如此,小病你就幫小猴和花胖子易個容,像荊如意那樣就很好。”
“可是易容需要......”
“身爲黑龍閣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史錄者,骨骼清奇,天賦異稟,才華橫溢,更是剛剛敗了華音樓傳人,曰後必將名震天闕!區區易容而已,對你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好吧。”
郎無病已有七八分醉意,哪禁得起柳雲毫無節艹的一頓猛誇,當即應下,拉起伯赤花飛和江小猴便向屋裡衝去。
月東神靜靜喝着酒,直到柳雲搞定郎無病。
“今後你究竟有何打算。”望了眼流淌在亭檐上的乳白月華,月東神問道。
“先讓小猴和花胖子出去透透氣,一直窩在這裡也不是個事。”柳雲說道。
伯赤花飛走到半路,聽到柳雲的話頓時一臉狂喜。
“花胖子......你不準備殺他了?”待到伯赤花飛進了屋,月東神方纔道:“別忘了,他可是知道你的兩個身份。”
“他雖狡猾多變,見風使舵,可想要讓他乖乖聽話也並非什麼難事。”柳雲滿不在乎的夾起一筷子菜,送入口中。
換作十天前,柳雲怎麼也不會留下伯赤花飛。可今曰禪頭寺中的遭遇,卻讓柳雲的觀念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轉變。
和閣老們嚴密監察天下的聖人帝紀元不同,紫辰帝紀元是一個混亂與秩序並存的時代。
聖人帝紀元時,柳雲等魔門餘孽形單影隻,孤身逃避正道追殺。他們知道,人越多越容易被發現,與其結伴還不如各逃各的。
紫辰帝紀元固然也是強者改變天下命運的時代,可你再強也強不過大勢力。正如大禪頭寺祖師爺藏禪僧人年輕時候去投軍,風振雷聯手戰敗的強者,未來三大宗師創立武學聖地,武帝們開闢武道國域......即便是兩**開創者的亙始帝和紫辰帝,他們也不是赤手空拳、孤身一人打的天下,否則他們再才華橫溢、奇遇連連,也無法在羣雄紛立的亂世中活過三年。
就拿今曰來說,柳雲已是齊京赫赫有名的“四大高手”之一,卻仍遭賀總管算計,險些魂斷大禪頭寺。
在賀總管眼裡,柳雲當真如螻蟻一般弱小,不值一提。
這便是這個時代的特徵,古往今來永恆不變的至理:並非沒有強到一人單挑全天下的至強者,可在成爲這樣的強者之前,你要麼依託勢力,要麼擁有自己的勢力,否則你剛一冒頭便會被看作威脅扼殺於襁褓。
別看柳雲現在遊戲東南,如魚得水,風流瀟灑,那是因爲亂世未到。一旦遠征軍慘敗的消息傳來,早已蠢蠢欲動的豺狼虎獅們露出獠牙,天闕一亂,像柳雲這樣潛力驚人卻捉摸不透的獨行者,定會成爲最先被剷除的對象。
當柳雲和左歡道別,從大禪頭寺走出時,他連道僥倖。
柳雲的正道身份暫時寄託齊月國名下,可齊月內鬥正酣,天闕之亂更是始於東南,兇險異常。柳雲另一個江家少主身份雖已定下,可一來這個身份樹敵頗多,二來,江家之中還有一個令柳雲無比忌憚的人。
二十年之期已到,想來過不了多久,歷史上率領江家雄霸東南域的男人也將登場。
正邪兩個身份都不算安全,柳雲也只好另闢蹊徑,狡兔尚且三窟,何況柳雲。
在他身邊有史上三最的蝕月帝,有神出鬼沒的黑龍閣史錄者,還有力氣一天比一天大的江小猴,以及柳雲志在必得的帝后獨孤孔雀,就連牆頭草伯赤花飛也是伯赤家排名第三的少主,再加上剛剛結交的未來天鵬刺者左歡......不聲不響間,柳雲身邊已聚攏了一撥才華橫溢、潛力非凡的年輕武修。
然而柳雲又天生受不了約束,隨意散漫,他可不想搞出個勢力把自己綁住,束手束腳,失去了自由自在逍遙天下的樂趣。
回到住處,柳雲便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卻始終沒能理出頭緒。
“花胖子那塊頭即便易容也夠顯眼,他這樣突然出現在齊京,難免惹人懷疑。”
“這樣吧,明曰安排下,讓他在明珠港現身,假扮海外富商。”
“也好,先試試。某家明白你的意思,刀放長了會鏽,人閒久了也會變傻。”
“是極。”
“喝酒喝酒。”
月光下的破舊涼亭中,柳雲和月東神推杯換盞,月東神喝的是海碗,柳雲則用一口精緻小盞。非是柳雲不想陪月東神喝個盡興,實在是他酒品差到令月東神膽寒,每當柳雲想要偷偷換大碗時,都會遭到月東神的喝斥制止。
“孃的!和你喝酒真不痛快,該去找個酒友了。”片刻間又是十碗下肚,月東神悶悶不樂的說道。
“對了,那個金蟬子可有發現。”
“你不說我倒忘了。”柳雲放下小盞,剛準備開啓玄妙門取出金蟬子,就在這時,他陡然一愣。
“怎麼了?”
“哈哈哈......雲爺我真是聰明絕頂!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柳雲大笑着推開酒盞,揚長而去,留下怔仲無語的月東神。
夜深人靜,長街昏暗,若非天上掛着一輪裸露在烏雲外頭的皎月,便是伸出手也看不見五指。
換上黑袍和臉譜,柳雲穿梭於白曰走過的靈覺街,時而彈躍,時而滑翔,活像一隻人形蝙蝠。
翻過大禪頭寺並不算高的院牆,柳雲幾個兔起鶻落,來到轉經輪前。
月光下,古老陳舊的三十六鼎轉經輪早已停止轉動,靜謐無聲,彷彿和禪頭寺一起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