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她也不願意回家做飯,打算在路上隨便吃點東西。
時間夠的時候,她出行一般都是坐公交車。一來F市的出租車趕在下班時間都是很難打到,最主要的是,她喜歡那種隨在人羣裡一路同行的感覺,會令她覺得很溫暖。
心不在焉地朝着公車站牌方向走,沒走出幾步,一輛車駛過她旁邊,停了下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瀾溪擡頭,便看到了車裡沈嘉棠那張笑容清淺的臉。
嚴格說起來,自從馬場那次之後,這段日子以來他跟她私底下都是再沒有過半點交集。他知道她有意躲着他,原本他手邊有事要忙,便隨着她去了。現在事情全都暫告一個段落了,他知道,必須跟她談談。
瀾溪沒有被他的攔路行爲嚇到,只是看着他,神色平淡地道:“有事嗎?”
沈嘉棠坐在車裡,與她對望,笑了笑問:“有時間的話,能不能一起吃個飯?”
瀾溪思忖了片刻,也沒有表現得扭捏迴避,看了他一眼,點頭答應。尷尬了這麼久,也差不多了。而她還要與他共事下去,總這麼僵着也不現實。
坐上車,行走的方向卻不是她熟悉的去一品居的路,她於是忍不住問一句:“這是去哪裡?”
他轉過臉,淡然一笑,態度自如得好像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那件尷尬的事一樣。瀾溪佩服他之餘也想,那她又何必還擺出一副糾結不休憚度?好像她的心裡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
“換一家飯店,總去一家吃也膩味。”
反正今天的重點也不是吃飯,隨他要去哪裡。
到的是一家火鍋城,點了一個鴛鴦火鍋,剛好兩種口味他們一人一半。
服務生送上茶水,他同平常一樣,伸手想爲她斟茶,卻被她躲開。
“我自己來。”再不是相識之初那副笑意盈然憚度,一場尷尬之後,她似乎已經將他列入懶得應付的對象行列。
他也沒有堅持,將茶壺鬆開給了她。
“今天找你,只爲了一件事。”他直接點題,不想再看她一副冷眉冷眼的樣子。
她擡眼,“什麼事?”
他脣角彎了下,笑容和煦如風,“我爲那天的事道歉。”
氣定神閒的樣子,如沐春風一般的笑臉,怎麼看,都不像是誠心道歉的樣子。事實上,他根本就沒認爲自己做錯了吧?
可是經過這幾天的冷靜,瀾溪已經在心裡做好了自己的一番考量。現在他架着臺階等她下,且不管那臺階順不順她心意,也總比沒有強。
於是她看他一眼,挑眉一笑道:“既然你道歉了,我也就把它忘掉,不會再放在心上了。”
他倒是沒料到她會如此好說話,一直避着他避了這麼久,他還以爲她已經氣憤到不肯原諒的分上,由眼下看來,她好像不過就等他一句無關痛癢的道歉而已。
顧瀾溪的思維邏輯和行爲處事,似乎總是不按牌理出牌,不免令人困惑。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頓了一下,他臉上浮現笑意,“那天不是還說要扇我一巴掌才解恨?”
居然還敢消遣她,他是太容易得到原諒,反而覺得心裡不舒服是吧?
“難道你很想挨一次本小姐的巴掌?”關於這一點,她可以毫不吝嗇地滿足他,買一送一都沒問題。
他搖頭笑,說道:“我還以爲你生氣了。”
“是生氣了沒錯。”但已經氣了這麼久,也差不多了,不忘警告他一句,“你以後要是再敢做這種過分的事,可就不會再像今天這麼便宜。”
沈嘉棠無聲一笑。聽她這話,難道是允許了他還有下次的機會嗎?
湯跟菜都送了上來,往鍋裡丟燙菜的時候,瀾溪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於是問他:“濱湖新區那個案子,是你弄的吧?”
他神色如常,注意力都放在沸騰起來的鍋底湯那邊,忙着往鍋裡燙菜,看她一眼隨口應道:“怎麼說?”
瀾溪看着他斯文的舉止,溫雅的笑容,實在不太容易將他跟那種背後捅別人一刀的人聯繫到一起。
“那個陶局長下臺,是不是有你的功勞啊?”她半真半假地笑問。
他連眼都未眨一下,回道:“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道理,偏偏他自己沒弄明白,所以就要有隨時準備下臺的覺悟。”
淡然的語氣,說的卻是最冷漠的話。
這個男人,一直傳言手腕利落作風冷然,今日她算是見識到了。
他見她目光深思地盯着他看,笑問一句:“怎麼了,覺得我很可怕?”
是有些可怕。
但瀾溪卻不會把這種心思透露給他知道。
她笑了笑,挑眉道:“不是,是覺得有點欣賞。”
他並不太相信她假意的奉承,看得出來,她是有些排斥他的此番行爲,否則剛剛的眼神不會帶着幾分防備之色。
仍是面露微笑,目光卻轉了冷然,“商場上的競爭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況這條路是他自己選擇的,我不過是站在他對立的位置上,剛好揀了個便宜而已。”
他看她一眼,目光裡幾分理智與疏離之色,靜靜說道:“做人就是這樣,說不準哪一天,自己的背上也會捱上這樣一刀。遊戲規則如此,選擇進來就不要想着還能全身而退。人人都可以算計別人,也都在被別人算計,所以沒什麼好非議的。”
他這話,瀾溪聽着,總覺得別有幾分深意。
也許,她還要把他的心機再往深幾度的地方去想。因爲這個男人,分明是一個爲了保全自身就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人。
星期三,一如既往地忙碌。
瀾溪正對着一份月度分析表皺眉,有人敲門,她隨口應着:“進來。”
雪楊端着一杯熱咖啡進來,放到她手邊。
瀾溪擡頭見是她,笑道:“謝謝。”
最近公司一直都比較忙,濱湖新區那邊的土地即將動工,大家都在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應對各自部門可能會出現的問題。
瀾溪身爲業務主管,雖然不用操心工程方面的具體事宜,但她的行事作風素來負責,坐其位就必然會用心謀其職。
雪楊看着她凝眉沉思專注工作的樣子,誇張地嘆了聲氣。
瀾溪又擡頭看了她一眼,笑問:“怎麼了?”
“你一定忘了今天有什麼事了對不對?”看她一副困惑的樣子,如果說不知道,雪楊也覺得絲毫不奇怪。
瀾溪想了想,實在想不起來,便討好地問她:“什麼事啊?”
就知道她肯定給忘了,難爲那個人還那麼在意她。
“今天,有誰要從B市過來啊?”雪楊翻着白眼提醒她。
瀾溪恍然,伸手撥撥頭髮,心想自己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師兄孟世新上個禮拜就跟她們聯絡過,說這個星期三回來,她跟雪楊都答應了要去給他接機的。
“孟師兄有沒有說幾點的飛機?”眼看都快到中午了。
雪楊回:“說是十點半的飛機,大概十二點能到。”
瀾溪思忖了一下道:“現在也快十一點了,我們去機場起碼還要半個小時,現在就走吧。”
她是部門的領導,自然也不需要跑去上一層領導那裡報備,穿了外套拿了皮包就能走。
雪楊也沒有阻攔她。與孟師兄已經有兩年多沒見了,現在他肯回來,大家自然都很高興。
走到外面,雪楊去座位上拿東西,瀾溪則跟底下的人簡單交代了幾句。等雪楊拿好東西,二人便直接搭上電梯下了樓,直奔機場去了。
接了孟世新,重新坐上出租車,一路朝市中心行去。
瀾溪已經電話在一品居定好了餐,接了人就直奔那裡。
幾年沒見,孟世新的樣子似乎也變了不少。以前讀書的時候,大家都還只是窮學生,着裝與氣質上都偏樸素。如今大家都已是混跡社會多年的人,自然個個衣着光鮮,一派社會精英的模樣。
剛進到包廂坐定,雪楊便接了個電話,然後就面帶抱歉之色地說有點私事要處理。瀾溪其實已經大概猜到她是什麼事,便笑着道:“去吧去吧,晚上記得回家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