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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是閒適地撐着下巴,她靠坐在沙發裡,笑道:“這樣的環境和景緻,容易讓人產生懷舊的心思。”

沈嘉棠坐在她對面,問她:“難得回來一趟,你沒想過回家看看?”

瀾溪皺了下眉,看他一眼道:“我說,你不是真的想聽我懷舊吧?我討厭說那些‘想當年’之類的話。”

他無聲一笑。

說了不想回憶,但可能是因爲眼前的情致太過美好,讓她的心也止不住起來。

“小時候,家裡窮,父母總吵架。後來他們終於離婚了,我以爲日子會好過一點。可惜他們兩個一個再嫁一個再娶,都遠離了我的生活。”

她很小的時候,已經知道什麼叫做人情冷暖。沒有怨恨過誰,因爲她始終記得母親說過的一句話。她說:沒有人生來就懂得生存,而人若想生存,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上大學的時候,爲了湊學費,她看盡了兩邊家庭的臉色。從此之後,她知道了錢的重要性,也想過只要是靠自己本事得來的,無論用什麼手段都不可恥。

可是骨子裡,她卻仍是無法完全擺脫傳統的認知。她知道欠了人情要還,也告訴自己,不欠別人東西纔是最瀟灑自得的生活狀態。她爲了自己以後的人生能夠活得自在一些,便不惜浪費自己的幾年光陰,來做一件原本與她無關的事。

沈嘉棠靜靜地看着她,室內的光線很暗,戶外的月色投進來,照得她的一張臉越發的柔和素淨。這樣的環境,眼前坐着這樣一個眉目溫和的人,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受控地被迷惑了。

她擡起頭來,對他一笑,“換你了。”

沈嘉棠有一秒鐘的失神,迅速將視線移開,笑了笑道:“你想聽什麼故事?”

瀾溪想了想道:“說說你跟匡浚之間的恩怨吧。老實說,我好奇很久了,外面傳的那些我覺得都不太靠譜,還是聽你本人說比較真實。”

他抿了一口咖啡,嘴角的笑容隱去了,淡淡地道:“其實,就跟外面傳的差不多。”

爲了一個女人大打出手,然後老死不相往來嗎?真的這麼戲劇性?瀾溪總覺得有些無法想象,兩個如今看來衣着和身份都如此光鮮的人物,會做出那種衝動且幼稚的事。

“那時候都太年輕了,遇事非要爭個是非曲直,不能讓自己受到半點委屈。如果那時候,我大度一點,也許今天的結局會不一樣。”

當年他得理不饒人,才逼得唐珊與匡浚私奔,以至最後不得善終。匡浚有責任,他又何嘗真的就一點責任沒有了?

“沈嘉棠……”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聽起來竟出乎意料的自然。

他眉梢動了動,擡起眼來。

“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什麼事?”

瀾溪猶豫了一下,終是下了自己的決心,“我得到消息,張光升在濱湖花園城的工程裡動了手腳,他進了一大批的鋼條,想混在其他鋼材裡面充數。”

她會小心翼翼說這件事,是在擔心他憚度。她怕他追問,也擔心他並不真的相信她。

沈嘉棠卻沒料到,她神色認真的樣子,說的卻是這件事。他還以爲……

算了。

“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瀾溪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只是道:“我有我的渠道,反正我告訴你了,信或不信你自己判斷。”

他揚起眉梢,簡單地回道:“我信。”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張光升在公司裡的地位特殊,深知別人動不了他,他纔敢如此地囂張。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他反問她的意見。

瀾溪想了想道:“我若是你,做到敲山震虎就夠了。”

他讚賞地點點頭,笑道:“難得你肯來東盛做事,如果你不來,倒是公司的一大損失。”

瀾溪卻搖頭道:“你錯了,我會針對這件事給出意見,不是出自公事的考慮,純粹是看在私交的分上,想給你一點中肯的建議。”

他再次看了她一眼,目光裡閃動着光彩。

“謝謝。”

瀾溪粲然一笑道:“不客氣。”

東盛集團辦公樓,十二樓的工程部辦公室。

張光升剛剛接了個電話,隨即臉色一凝,然後都不等對方說完就“啪”的一聲將電話給摔了。

冷靜了幾分鐘之後,他再次拿起電話撥出去,“叫孫榮過來我辦公室一趟,馬上!”

五分鐘之後,工程部執行組長孫榮縮着腦袋敲門進來。

張光升神色冷厲地眯着眼睛開始發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白養你們這些廢物了,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是第一天跟着我嗎?啊?”

孫榮大氣都不敢吭一下,捏着嗓子小心地回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以前從來沒碰到過這種情況。您也知道,這種執行上的具體事務,若非有人告密,絕對不可能讓人看出什麼破綻來的。”

張光升聽他這話更是火冒三丈,“那你倒是說說,從未出過差錯的事,這一次你們怎麼會給我出紕漏?”

孫榮萬分委屈地回道:“張經理,我覺得肯定是有人泄密。”

張光升找回幾分理智,從座位上站起來,來回走了幾圈,頓住腳步問:“依你看,會是什麼人有可能泄露秘密?”

孫榮沉默了一下,然後道:“我懷疑,是工程部剛進來的那個孟世新。”

張光升對那個人沒什麼印象,於是問:“怎麼說?”

孫榮趕緊彙報情況:“有兩次,我看到他跟顧瀾溪走在一起。”

顧瀾溪!張光升只要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齒。

“你去查查,如果證實了,這一次,我一定要給那個女人一點顏色看看!”

“那孟世新怎麼辦?”

張光升冷漠地一笑道:“不管他是什麼身份,都先不要動他。”

孫榮退了出去。張光升坐回座位上,繼續冷然地笑着。早就想給那個顧瀾溪一點顏色瞧瞧,如今這件事,最好不要跟她有什麼瓜葛,否則他會讓她知道厲害的。

瀾溪在上班的途中被車給撞了。情況不算特別嚴重,是一輛速度開得過快的摩托車將她蹭了一下。她躲避不及,結果倒到路的一邊,腿破了點皮,腳也崴到了。

路上有個好心的出租車司機看到了,飛車將她送到了最近的市三院。

瀾溪也不想小題大做,等傷口處理得差不多,她纔給雪楊打了個電話,要她幫忙請假。

雪楊聽了之後十分擔心,說要馬上來醫院看她,被瀾溪給攔住了。整個業務部已經少了她這個主管,秘書也不在,部門裡一旦有事也會沒辦法處理。

再三保證自己只是皮外傷,雪楊才答應下了班再過來。

瀾溪一個人躺在病牀上,有些百無聊賴地看着電視。醫生說,她的腿動不得,這兩天最好住院觀察一下。而她不希望留下什麼後遺症,所以只能聽從醫生的建議。反正公司那邊,少她幾天也不會倒掉。最近一段時間她過得比較鬱悶,剛好趁機休息一下也不錯。

看電視看得昏昏欲睡的時候,聽到有人敲門,她隨口應着,然而走進來的那個人卻着實讓她愣了一下。

“你怎麼……會來?”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

沈嘉棠臉色沉沉,走到牀邊皺眉問:“感覺怎麼樣?”他進病房之前已經跟醫生溝通過了,知道她傷得不重才放下心來。

瀾溪鬱悶地回道:“疼倒是不疼,就是要在醫院躺上好幾天,太煩人了。”

他站在牀前,看一眼她纏着紗布的腳踝,說道:“你好好養傷,公司那邊不用擔心。”

瀾溪當然不會去擔心公事上的拖拉,她愁的是,讓她幾天不能動一直躺着,她肯定要悶壞了。

“我覺得有點奇怪。”她冒出一句。

他回道:“什麼事?”

瀾溪回想着早上的事,認真地道:“我早上其實是走在人行道里面的,總覺得那輛摩托車撞我不是巧合。你說,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想整我?”

沈嘉棠的神色沉了沉。其實從他得知這件事之後,就已經有了這樣懷疑。

“你覺得是誰做的?”答案其實並不太難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