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暇的時候,他會去見見朋友,偶爾心煩了,便去馬場裡騎騎馬。外人看了,也只當他是心態好,又或者是面對已是鐵定的局面,即便神通廣大的沈嘉棠也是束手無鉑索性認命對之。
當然,他沒有必要跟別人解釋他的行爲,他做事從來都是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
難得今日天氣不錯,他又來了馬場。
中途休息的時候,他接到了項華南的電話。對方告訴了他一件事,雖然之前他已經從兆彥那裡聽說了,但沒有想過她真的會去找項華南。
末了項華南用調侃的語氣道:“所以你看,不怪我總跟你作對,你這個人生來就是讓人嫉妒的。娶個老婆,優秀出色不說,還死心塌地地幫你,怎能不讓人眼紅?”
沈嘉棠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聽說你最近也不空閒,就不必心別人的事了。”
項華南在那頭不以爲意地笑,幸災樂禍地道:“不過我在等着看好戲,以顧瀾溪的性格,如果知道她辛辛苦苦擺低姿態想幫你的忙,結果卻發現我們兩個早就串通一氣了,她會不會覺得自己被沈兆彥給耍了?我想你身爲人家的丈夫,也必然是逃不了干係的吧?”
沈嘉棠並不擔心這件事,真要追究起來,項華南這個自詡顧瀾溪好朋友的人,不一樣也脫不了干係?
不再聽對方嗦,他直接將電話掛斷了。起身要走的時候,馬場的服務生卻突然來說,沈太太來找沈先生,現在正在大堂那裡等候。下意識淡淡一蹙眉,她怎麼會突然來找他,還找來了這裡?
大概爲的就是剛剛項華南說的那件事吧。他對服務生道了謝,說道:“我去換一下衣服,請告訴沈太太稍等片刻。”
五月的氣候已經轉了盛春,天朗氣清日光明媚,人置身陽光之中,心境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變得愉悅起來。
沈嘉棠走出來,遠遠就看到了那道纖長的身影。
大堂四周全是玻璃牆,此刻陽光正盛,穿過玻璃牆投射進來,照得滿室的明媚。她就低着頭,在陽光下來來回回地走着慢步。
還是老樣子,顧瀾溪一旦脫去成熟、精明的表象,怎麼看都還像是一個質樸的大學生。她不喜歡打扮,衣服也是穿着舒適就好。而這種低頭數格子的行爲,怕也是學生時代留下的小習慣吧?
他沒有出聲招呼,只是放慢了腳步走過去。
瀾溪一擡頭看到他,大約是心理上沒有準備,竟是驚了一下,然後露出尷尬的笑。
他手插在褲袋裡,神色淡然地看着她道:“找我有事?”
“嗯,是有點事想跟你談談。”
大堂的旁邊就是一間附屬的咖啡座,他用眼神示意,“去那邊坐一下吧。”
瀾溪沒有異議,跟在他身後走了過去。
坐定之後,服務生彎身詢問:“兩位要點什麼?”
沈嘉棠點了一杯咖啡,瀾溪則微笑着擺擺手。她來也只說幾句話,說清楚了她就走。看眼前的人,對待她的態度還是半點緩和的跡象都沒有,她心裡有數之餘,還是浮起了一絲淡淡的沮喪。
“有什麼事就說吧。”還是平靜到令人尷尬的語氣。
瀾溪覺得自己快要待不下去了,硬着頭皮從揹包裡抽出文件遞給他,“這是項華南手裡那百分之三的東盛股份讓度書。”
他沒有接,微微一揚眉,“什麼意思?”
她嘆了口氣,“你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伸手撥弄着小碟上的銀勺子,表情似笑非笑,“如果我不接受呢?”
她搖,“你是一個精明的商人,相信不會罔顧自身利益只爲去堵一口氣。不管你對我有多少的意見,之前那件事我承認是我做得欠妥,現在這算是我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你權當給我一個機會也好。”
這一次他沒有再說話,看不出是拒絕還是接受。
瀾溪欲言又止,在心裡恨死了自己的患得患失,也不知道之前利落、理智的那個自己都走失到哪裡去了。看着他冷淡的態度,她心裡的委屈便不可抑制地涌上心頭。她花費心思得來的東西,在他眼中似乎一點也不重要,她的勞心牽神彷彿也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還有什麼事?”終於,他先開口了。
的確是有事。
做了個深呼吸,也找回了一點冷靜的心態,她開始說了:“那份‘離婚協議書’被我不小心撕掉了,離婚的事,我們直接去民政局辦理吧。反正你的財產是你的,我也不會要。”
沈嘉棠的眉梢動了動,臉上的表情裂出一絲古怪的神色。有人會不小心撕掉東西的嗎?既然是要撕,又哪來的不小心之說?最重要的,她到底看過那份協議書沒有?居然就那樣撕掉了?!
又是一陣令人尷尬沮喪的沉默。
瀾溪不想再爲難自己待下去了,站起身道:“哪天你有空的話,我們就去民政局辦手續,我先走了。”
挺直了脊樑離開,爲的是不想再讓他看到她的示弱。沈嘉棠的心腸有多冷硬或許可以從他公事上的行事作風中窺見端倪。更何況,他並不愛她,又哪來的捨不得?
說到底,他們兩個還是不屬於一個世界裡的人,雖然巧合之下有了交集,卻不代表就可以牽手走至一輩子那麼長久。
她也不必太傷心,離開他這樣的人,對她來說或許纔是好事。
快要走出門的時候,他的聲音終於還是響了起來:“顧瀾溪……”
瀾溪沒有回頭,卻停住了腳步。
“就下個星期一早上八點,我會準時到。”
她壓下心頭的哽澀之意,回道:“好。”
星期一,是個好天。
而某個本該出現在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的人,卻臨陣脫逃了。
火車站的售票大廳已經傳來廣播的催促聲,瀾溪只背了一個簡單的旅行包,從售票窗口接過票,尋着方向朝站臺走去。
她打算去麗江旅行。五月的氣候,冷熱適宜,最適合用來出門旅行。
雪楊說,去散散心也好。至於沈嘉棠提出離婚,暫時不用管他。就由得他隨便就提出離婚,那她自然也有不配合的權利。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憑什麼他一個人說了算?
瀾溪之前已經抱定了分手的念頭,被雪楊一說,她又動搖了。之前是因爲她背叛的舉動惹怒了他,但事過境遷,他起碼也該給一個彼此冷靜的時間纔是。她不希望離婚,父母的離婚是她從小背到大的夢魘,她不希望自己也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於是就動了離開的念頭,先躲開一陣子,也可以藉機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
登上火車,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巧的是坐在她旁邊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後她一步坐下,對瀾溪和善地笑了笑。
剛坐下,手機就響了,一看號碼,沒出意料是沈嘉棠打來的。
瀾溪猶豫了一下,將電話掐斷。
隔了沒到一分鐘,他又打了過來。這一次她毫不猶豫,迅速地按掉。
大概是他到了民政局卻沒有見到她的影子,現在一定對着電話上火吧?反正她人已經坐上了車,鐵了心要先逃開再說。
五分鐘之後,電話再次響了起來。這次是雪楊打過來的,瀾溪沒有細想,隨手就接了起來。卻沒想到電話那頭會是沈嘉棠的聲音:“你現在在哪裡?”
沒有她以爲的火氣沖天,只是一貫的低沉,低沉得有些讓人不安。
瀾溪沉默了一會,回道:“我想我們應該先分開一段時間,所以決定出門散散心。離婚的事,等我回來再說吧。”
他在那頭也沉默了,半晌才又說了一句:“你準備去什麼地方?”
這個不用告訴他了吧,他明知道問了她也不會說的,“沒想好,隨便轉轉,走着看吧。”
“什麼時候回來?”
他見她半天不回話,接着道:“也是沒想好,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也許會更久,是嗎?”
瀾溪一口氣哽在喉嚨裡,“等我想明白了,會打電話聯繫你,我如果趕不回來,你把‘離婚協議書’寄給我籤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