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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來,是個天朗氣清日光明媚的好天。

瀾溪整個人縮在薄被裡,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窗外的藍天出神。

沈嘉棠一身的休閒居家打扮,推了門進來。見她已經醒過來,坐到牀邊淡淡一笑道:“二十多歲的人了,不是還有賴牀的毛病吧?”

瀾溪看了他一眼,神色彆扭地道:“嗯,你先出去,讓我換衣服。”

他越發笑得別有深意,饒是瀾溪的臉皮再堅強,也抗不住地發起燒來。

不過他沒有爲難她,只是道:“快點起來,早餐我叫了外賣,已經送來了。”說完便帶上門離開了。

二十分鐘之後,瀾溪抱着牀單往浴室方向賺剛巧被走出廚房的沈嘉棠撞了個正着。他隨口問了句:“你做什麼?”

瀾溪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平淡無波:“髒了,我洗一洗。”

他也沒有很上心的樣子,回了聲:“哦。”

早餐桌上,沈嘉棠問:“你想去哪裡度蜜月?”

瀾溪心不在焉,反應過來之後勉強地笑了笑道:“不去了,沒什麼地方好玩的。”

他神色沉靜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吃完飯,瀾溪收拾着餐桌,說道:“那個……等下我想出去一下。”

她的心不在焉想當然是有原因的,碰巧這個原因沈嘉棠不用想也能猜到。

“去哪裡?我開車送你。”

“不用麻煩了,你這幾天也夠辛苦的,在家裡好好休息吧,我……我去見雪楊,下午就回來。”

換作以前,她可以在撒謊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畢竟已經是她的丈夫,她在心態上對他撤了防,就無法拿出虛假的面貌來應對他。

端起碗筷,她轉身走進廚房。

沈嘉棠低沉冷淡的聲音在身後傳來:“顧瀾溪,你實在不是個撒謊的高手。我自認涵養不錯,所以你若有什麼話最好不要一直隱瞞着。但在你做出決定之前,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你今日的身份應該會提醒你做什麼事都要掌握一個分寸。”

瀾溪回過頭來,看到的是他冷然無波的一張臉。

這個男人,倒真是翻臉比翻書快啊。

他見她沒有說話,神色放緩了下來,繼續道:“經過昨晚之後,我想我們之間有些事應該要溝通一下了。”

瀾溪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並不打算解釋什麼。之前無論怎麼樣的一個狀況那都是她自己的事,與他無關。

“我沒什麼可說的。”

他嘴角噙起淡然的笑,“你沒有,我有。”

“那也等我回來了再說。”她的確是要出去見鍾仁安,她想,至少應該給自己一個交代和了結。

沈嘉棠靜靜看了她一眼,竟是出乎意料的爽快,“可以。”

雪楊說,她和沈嘉棠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一對新婚夫妻了。新婚燕爾的頭一天,身爲丈夫居然能大度地放妻子去見自己舊時的心儀之人。

瀾溪說:“也許他並不知道我跟鍾仁安之間的那點糾葛。”

雪楊嗤她:“昨天婚禮上鍾仁安的表現,但凡有一點眼力的人也能看出箇中端倪來,何況是沈嘉棠那麼精明的人。”

即使他看出來了,瀾溪也無暇去顧及太多,因爲這一刻她更關心的是自己的真實情緒。

從開始一路走至今日,現在回頭看看,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自以爲是的傻瓜,作繭自縛讓自己跳進這一團的混亂裡。事實上,靜下心來想一想,鍾仁安對這一切的在意或許並沒有她以爲的那麼多,否則他不會瀟灑地一走了之。

其實在她東盛總部與沈嘉棠漸漸接觸之後,她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之前似乎太固執己見了。單就商業經營上來說,他的能力顯然在鍾仁安之上,東盛由他做主未必就不是好事。

她也見過了鍾仁安,曾經以爲有多百轉千回的那份感情,如今看來竟也沒有想象中那麼濃烈了。面容清俊的鐘仁安坐在她對面,還是當年的溫雅有禮模樣,卻已經不再可以令她感到動容。原來不過幾年光景,卻已是真正的物是人非。

自認識以來,鍾仁安在她眼中都是脾氣溫和與人無爭的一個人,以至於他對她提出要求時,她着實詫異了一下。

她沒有立刻點頭答應,她也不知道是什麼讓她猶豫了。曾經篤定的那份心意,是否因爲她今日的沈太太身份而改變了?又是誰影響了她的認知,左右了她的情緒?

答案分明已經出現在了她的心裡。

而她,掉進了一個左右爲難的選擇題裡。

晚上回到家,推開門卻沒有看到沈嘉棠的影子。

瀾溪以爲他出去了,轉身進房的時候卻聽到陽臺方向傳來了咳嗽聲。

她放下包,走過去,拉開通往陽臺的落地門,嗆人的煙味令她下意識皺起眉。

沈嘉棠躺靠在藤椅上,沒有回頭,只是淡然地道:“回來了?”

瀾溪一時有些不習慣他的冷淡,應了聲:“嗯。”

他沒有再出聲,安靜地看着陽臺外的墨藍色夜空,像是戶外的夜景太過吸引人,纔會令他看得出了神。

“我……跟雪楊一起逛街去了。”她想打破這令人不自在的沉默。

他只是低聲回道:“唔。”

“你晚飯吃了嗎?”

“不是很餓。”

也就是沒吃了,“我去隨便做點東西給你吃。”

瀾溪轉身要賺卻被他拉住了。室內的光亮越發襯得陽臺處的黑暗,他背光坐着,讓人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談談吧。”

瀾溪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既然決定嫁給他,就明白有些事是無法隱瞞的。只是原先她並沒有打算立即說出來,鍾仁安的出現攪亂了她的計劃。

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你想問什麼?”她將主動權交給他。

“你今天出去一天,我也坐在這裡想了一天。”

經過昨天晚上之後,他不得不推翻之前對她的一些認知。大家都以爲她是靠着迷惑鍾柏青成爲他的未婚妻,纔得到了今天的一切。可是眼下看來,似乎並不是那麼回事。

“爲什麼會跟鍾柏青假訂婚?”

瀾溪微微一怔,“我答應過他,不說出來。”

那是鍾家自己人之間的一段恩怨,如今當事人全都不在了,說出來也只會損害亡人的名譽而已。

沈嘉棠沒有在這件事上多作糾纏,因爲這並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

“之前我們聊過,你說每個人心裡面都會裝着一個人,你心裡的那個人,就是仁安吧?”其實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他卻仍想聽她自己親口承認。

瀾溪不說話。

既然她不說話,那麼就統統由他來說吧。

“你跟他是校友,如果按正常套路來猜,你應該是暗戀他,爲了他才進的東盛。”

她沒有反駁,無從反駁,因爲事實的確如此。

“只可惜,你來到他身邊不久,尚未來得及靠近他,他就離開了。後來你想,東盛畢竟是屬於他的地方,你就守在這裡,替他守着,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她緩緩轉過臉,眼中浮起一片愕然之色。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就算他私底下調查她,也絕不可能調查得出她心裡的想法。

他也轉過臉來,給了她一個淡然的微笑,那笑容裡,分明夾雜着淡淡的嘲弄。只是他不知道是在嘲笑她,抑或是在嘲笑他自己。

當然,夜色暗淡,瀾溪無法看清他眼中的複雜神色。所以她也無從知道,此刻他是抱着怎樣的心情來跟她攤牌。

“如此一來,我倒真的有些好奇你肯嫁給我的原因。”

“我……”她該如何回答?說她愛上他了?太草率了,事實上她仍無法確定自己的真實心意。

“你不想說,我也可以替你說。”他的語氣裡終於也帶上了嘲弄的意味,“你一定覺得,沈嘉棠這個人萬惡不赦,枉顧兄弟情義,搶走了本該屬於你心上人的一切。你嫁給他,獲取他的信任,將來等你的心上人鍾仁安回來,你再與他離婚,分得他的財產,剛好可以幫助鍾仁安重新登上大位。”

他笑看她一眼,問:“如何?我的理解能力還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