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了的不只是德沃爾男爵一家,還有遠在五十公里之外、小有資產的聖城市民們。
相比起實力雄厚的鄉下貴族們,他們對於失去金錢所感受到的痛苦無疑要直觀得多。
畢竟那是他們自己的錢。
不少人在白露區的土地上壓上了一身的積蓄,只爲了在漲潮的時候搏一把大的,從此一舉翻身,搖身一變成爲人上人。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等到潮水真正涌來之時,他們才猛然意識到那浪頭原來就是奔着他們來的。
賢者街的“金獅鷲”咖啡館,恐懼的氣息就如同看不見的硝煙一般,瀰漫在每一個人的眉梢。
雖然聖城的市民不像這座城裡的貴族們那樣有着各種各樣的沙龍,但一羣“志趣相投”的人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圈子——而金獅鷲咖啡館就是這麼一個屬於“土地投機客”們的據點。
據說,最先興奮地喊出“去白露區買地”這句話的傢伙,就是坐在這間咖啡廳裡看報紙的客人。
然而與昨日那貪婪興奮的喧囂不同的是,今天的咖啡館內空氣就像是結了一層霜。
客人們不再高談闊論地吹噓着自己又拿下了哪塊“資質優良的投資標的”,而是三五成羣地聚在一起抱怨,或壓低聲音激烈地交談,一張張臉上都寫滿了肉眼可見的焦慮。
仔細想想——
把郊區的土地當做優良的投資標的這件事情本身就很蠢。
在科林親王來到這座城市之前,他們壓根兒就不會看那裡的爛地一眼。
怎麼這個外地貴族只是走近看了兩眼,甚至都沒親自說一句話,他們就把一身的積蓄都給搭進去了呢?
一定是魔鬼的低語!
他們恨透了被迷住心智的自己,也恨透了那個在他們的夢境裡喃喃低語,蠱惑着他們的魔鬼。
“媽的!我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煩躁地將報紙揉成一團,氣急敗壞地罵道,“連科林親王殿下都拿不到皇家銀行的貸款,我們投在白露區的那些金幣怕是全都要打水漂了!”
“冷靜點,馬丁!”
坐在他的身旁,一個較爲年長的市民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強作鎮定勸道,“你慌什麼!《白露區晨報》不是分析了嗎,這只是帝國銀行一貫的保守作風,科林殿下肯定不會拋棄白露鎮的!”
他的話音剛落下,不等那個叫馬丁的傢伙說一句話,旁邊很快就有人跟着附和道。
“你沒看到尖塔銀行已經向唐泰斯爵士遞出橄欖枝了嗎?我看他們不過是在待價而沽!這事兒遠沒有走到絕路上!”
尋找同溫層是動物的本能。
尤其是當一羣綿羊面對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餓狼的時候,擠在一起會比落單更有安全感。
哪怕這種安全感是虛幻的,輕輕一戳就破了,而之後便是截然相反的另一個極端——
“可萬一……萬一唐泰斯爵士真的像《聖城日報》說的那樣,被傷透了心,帶着投資計劃去了別的行省呢?我總感覺這件事情背後沒那麼簡單,說不準還牽扯到了科林殿下和聖城大人物們背後的不愉快。”
一個顫抖的聲音插了進來。
人們紛紛將目光投向說話的那個人,只見他瑟瑟發抖着,就像一隻被貓嚇破了膽的老鼠。
他嚥了口唾沫,終於說出了他心中那個最令他感到恐懼的猜測。
“……如果真是那樣,我們手裡握着的那些花大價錢買來的地契,恐怕連擦屁股都嫌硬!”
此時此刻的他是多麼的渴望,渴望能有個勇敢且睿智的人站起來駁斥他,並狠狠地將他罵醒……從縈繞這無邊恐懼的噩夢裡。
然而他註定要失望了。
因爲他所恐懼的事情,正是在座的所有人心中同樣恐懼着的。
他的聲音就像熄滅熊熊山火的最後一滴雨,徹底澆滅了在場衆人心中最後一絲僥倖。
咖啡館內陷入了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就在這片壓抑的寂靜中,一個將全部身家都投了進去的商人再也承受不住壓力。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他劇烈的動作而向後颳倒,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我不管了!我必須在消息徹底傳開、地價崩盤前把手裡的土地出手,哪怕虧一點!總比最後血本無歸要強!”他雙眼通紅,朝着身旁的同伴嘶吼着,隨即便腳步匆匆地奔出了門外。
郊區的消息總要比城裡慢個半拍,理論上他們如果動作快一點,說不定還能將燙手的炎晶扔到一頭霧水的傻子手裡。
他的聲音像一根火柴,瞬間點燃了整個咖啡館裡早已積蓄到極限的恐慌情緒,一張張椅子啪的翻倒在地。
“對!必須馬上賣掉!”
“再不出手就來不及了!”
“聖西斯在上,那可是我的全部家當……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看在帝皇的份上,你們冷靜一點!你們這個樣子一個人也跑不掉!”
“給我鬆手!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把我們勸住了自己偷偷跑是吧?”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原本還在猶豫觀望的投機者們再也坐不住了。
他們紛紛站起,椅子與桌腿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
人們互相推搡着,亂作一團,爭先恐後地向門口衝去,彷彿晚了一步,他們畢生的財富就將化爲泡影。
一場由恐慌引發的拋售潮,就這樣在無人注意到的角落率先拉開了帷幕……一如這場瘋狂的投機剛剛開始時那樣。
而與“金獅鷲”咖啡館內那沸反盈天的恐慌不同,卡斯特利翁公爵府的書房裡此刻卻是一片寧靜安詳,彷彿再大的巨浪也撼不動這座巍峨的城堡。
靠在天鵝絨扶手座椅上,安德烈慢條斯理地品着杯中醇厚的紅酒,而目光則落在了攤開在桌面的報紙上。
那正是今天的《聖城日報》。
不同於昨天,媒體關注的焦點已經從唐泰斯爵士與總行行長先生的爭吵,轉移到了塔尖下飛翔的投機客們身上。
看着魔術相片上那個灰頭土臉的投機客,他的臉上沒有半點兒同情,嘴角甚至掛着一絲嘲弄的笑意,就像剛剛看完了一場精彩的馬戲。
約莫過了半晌,安德烈由衷地讚賞了一句,對着窗戶外的那片森林自言自語道。
“沒想到你還準備了這一手……看來我倒是小看你了。”
以他的閱歷和眼力,自是早已洞悉了一切。而這位年輕的科林親王,手段比他想象的還要老道。
先是用虛假的繁榮和巨大的利益預期,將白露區的地價捧上一個荒謬的高點,吸引那些貪婪的鄉下貴族和投機者入場;再用一場精心策劃的“融資失敗”,乾淨利落地釜底抽薪,引爆市場恐慌。
這位親王殿下真正的目標,自然不是那些跟風的小魚小蝦,而是像德沃爾男爵那樣,貪婪冒進、吃下了大片土地卻騎虎難下的“中間商”。
這是一場精準的圍獵。
他先是藉助鄉村貴族們的力量完成了土地兼併,然後再將這些髒了的抹布乾淨利落地扔掉。
這個過程他甚至都沒有親自出手,而是用了一個遠房親戚作爲棋子……顯然他從踏入聖城的第一天就算好了,要在離開聖城的時候安排這場“細思極恐的口角”。
至於那些被誤傷的傢伙……安德烈並不同情他們。
如果他們打心眼裡認爲聖城郊區的土地比聖城更值得投資,那他們就應該把自己腳下的位置,讓給那些“做夢都想搬進來的鄉下人”,然後乖乖地自己從這兒滾出去。
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出生在這座城裡,本身就是一件莫大的恩惠了……而他們還要奢望得到更多。
安德烈坐着說話不嫌腰疼的笑着搖了搖頭,心滿意足地將手中的高腳杯擱在了一旁。
而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猛地推開了。
他的小女兒奧菲婭小姐,像一隻受驚的小鹿般小跑了進來,罕見的連敲門都沒顧上。
她那頭燦爛的金色長髮因跑動而微微散亂,白皙的臉頰上滿是焦急,彷彿是出了什麼大事兒一樣。
“怎麼了,我親愛的奧菲婭,什麼事情讓你慌成了這樣?”安德烈打趣地說了一句,食指在膝蓋上交叉,慈祥地面對着自己鍾愛的小女兒。
“父親!”奧菲婭顧不上解釋,將手中的《聖城日報》拍在桌上,焦急地指着那篇報道說道,“科林殿下遇到麻煩了!那個可惡的銀行行長,怎麼能這麼說他!他可是我們的盟友,您……您可得幫幫他呀!”
看着天真爛漫的女兒,安德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可笑過了又覺得不是滋味兒,自己的貼心小棉襖怎麼總往別人身上跑。
他伸出寬厚的手掌,寵溺地揉了揉女兒的頭髮。
“我親愛的奧菲婭,你太單純了,如果你真想俘獲那位殿下的心,你應該先學會如何引導他爲你付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爲一點小事患得患失,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來獻給他。”
這是安德烈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無論是先生還是女士,只要是人類都逃不過一條規律——那便是人總是傾向於對自己幫助過的人產生好感,而不是感激幫助過自己的人。
“我,我哪有……還有你笑什麼!”奧菲婭着急地跺了跺腳,氣鼓鼓的漲紅了臉,完全不明白父親爲何還能笑得出來。
難道那天臨別的時候,他們許諾的友誼都是場面話嗎?她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是個出爾反爾的人。
可惜她到底還是太年輕了,纔剛剛成年,別說理解一碼歸一碼,連將兩件不同的事情區分開都困難。
如果科林處理不好這個問題,那便說明他根本就不配做卡斯特利翁家族的盟友,他們之間的友誼又何從談起呢? 相反,正是因爲安德烈重視兩個家族的友誼,所以才答應給“羅克賽·科林”證明自己的機會——
科林家族不止擁有榮譽和傳統,還擁有當下。
看着六神無主的女兒,安德烈沒有再繼續逗她,那雙閱盡千帆的眼眸變得深邃了起來。
“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道出了自己的判斷。
“他不僅不會有事,甚至於……眼前這出不大不小的好戲,本身就是他親手安排的。”
……
《聖城日報》的報道還在持續的發酵,如今全城的市民們都在熱議着科林殿下到底得罪了哪位大人物。
至於那些真正尊貴的大人物們怎麼看?
他們當然是當笑話看。
在這件事情上,聖城和魔都是驚人的相似,甚至於就像同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
唐泰斯別墅的書房內,氣氛與外界的喧囂截然不同,安靜得只剩下壁爐裡木柴燃燒的輕微噼啪聲。
埃德蒙·唐泰斯坐在他那張氣派的書桌後,神情複雜。
和安德烈公爵一樣,他面前同樣擺放着那兩份攪動了整個聖城的報紙,但他此刻思考的早已不是表面的輿論風波,而是目光越過了棋盤,看見了下棋的那隻手。
而他的兩位“客人”——蒂奇和盧米爾,則是悠閒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我明白了……”埃德蒙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喃喃自語,渾濁的瞳孔裡終於透出了一絲清明。
他終於明白了盧米爾的那句“讓這筆貸款‘先’批不下來”究竟是意欲爲何,也禁不住感嘆自己要學的還有很多。
只是唯有一件事情,他想了很久都沒有想明白——即,這場風波最後該怎麼收場。
現在白露區的貴族們被拋售土地的投機客們逼上了絕路,一隻腳已經站在了懸崖的邊緣。
但且不說自己有沒有機會把他們推下去,就算把他們推下去對於科林殿下而言又有什麼好處呢?
到目前爲止,好像只有白露鎮的鎮民們爽到了,那些見好就收的鄉巴佬們是真賺到錢了。
想了很久都沒有結果,他最終還是把心中的困惑問了出來。
“我是說如果,如果那些男爵……比如德沃爾男爵,他們資金雄厚,就算地價下跌,也選擇把土地緊緊攥在手上,寧願硬扛着也不賣給我們呢?難道我們真的就這麼放棄了,把計劃搬去別的行省?”
他不明白科林殿下這麼做的用意何在,而且也不認爲帝國還有比聖城更適合開展那個計劃的地方。
這可不是有塊地就行了的。
彷彿猜到了他會這麼問,蒂奇哈哈一笑靠在了沙發上,用調侃的語氣回了一句,“換地方?爲什麼要換地方?現在整個聖城恐怕再也找不到比白露區更有性價比的土地了。”
聽到蒂奇的話,埃德蒙愈發不解了。
盧米爾倒是沒有笑話他,只是輕輕抖了抖手中的《聖城日報》,慢條斯理地說道。
“霍根·諾拉行長說你‘空手套白狼’,而可笑的是,真正空手套白狼的人此刻卻在逍遙法外……你不覺得我們應該代表聖西斯,懲治一下這幫無法無天的蛀蟲麼?”
這句看似不經意的話,如同一道閃電劃破了埃德蒙腦中的迷霧。他猛然醒悟,瞪圓了眼睛說道:“您是說……德沃爾男爵購買那些土地的資金有問題?”
盧米爾露出讚許的微笑,輕輕點頭說道。
“那是必然的。他既然早早就知道白露區的土地要漲價,又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地按照土地最初的價格抵押給白露區的哈克行長。”
“可是……就算是抵押,他們也不至於連這點兒錢都還不起吧?”埃德蒙艱難地嚥下了一口唾沫。
那可是男爵!
“我猜你一定在想,那可是男爵對麼?”看着驚呆了的埃德蒙,蒂奇慢悠悠的說了一句,一句話就點破了他心中對權貴的卑微幻想。
“所有人都認爲他一定還得起,包括與你見過一面的哈克行長,而這也是他能輕鬆從帝國皇家銀行拿到貸款的原因。你根本想象不到他拿到貸款有多輕鬆,也許只是一頓飯的功夫,也許只是一聲招呼,而代價僅僅是一句承諾。我說出來你都未必會信,我敢打賭德沃爾家的地契現在一定就在他們自家的保險櫃裡,壓根兒就沒有在銀行裡。”
“這不可能!”埃德蒙下意識驚呼道,“這不符合帝國皇家銀行的信貸程序,而且……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那只是一張紙而已!”
“規則是用來約束你的,他當然可以這麼做,並且輕而易舉。至於爲什麼要這麼做,因爲有那張紙就能如法炮製,就能將已經抵押過的土地進行二次抵押,甚至三次抵押……而這就是爲什麼他能住在寬敞的莊園裡,身上不沾一點兒銅臭卻能擁有一切。而你,只能捧着成色不斷下降的金幣,一大家子人擠在忠誠街的泔水桶。”
說到這裡的時候,蒂奇的聲音帶着些許嘲諷的意味兒,不過卻不是在嘲諷德沃爾男爵,更不是在嘲諷埃德蒙,而是在嘲諷曾經的自己。
“非要問我爲什麼這麼清楚……因爲貴族都是這麼玩的,而我的一個朋友就是這麼掉進坑裡的。”
聽完那句“我有一個朋友”,盧米爾沒忍住輕笑了一聲,沒有拆穿這個要臉的傢伙。
科西亞男爵在書裡到底是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爲債臺高築而失去了土地,只是籠統地表示因爲自己的貪婪,因爲奸人的奸計……畢竟這樣顯然更能獲取讀者們的同情。
然而埃德蒙聽過之後,卻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好半天才將喉嚨裡的唾沫嚥了下去。
他終於看見了整個計劃的全貌,而接下來自己將要扮演的角色也就呼之欲出了——
代表正義的唐泰斯爵士將在報紙上公開喊話帝國皇家銀行的行長:“爲什麼一個銳意進取的改革者會碰壁於規則,而到了白露區的男爵們面前,銅牆鐵壁一般的原則就像不存在一樣。”
他甚至能猜到那位行長先生接下來的反應——那必然是大吃一驚,裝作第一天知道這個事兒,然後驚呼一聲“豈有此理!”,並將這個皮球一腳踢到元老院那邊去。
他是不敢把事情捅大的,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得罪真正的貴族,但這不是有個“代表正義的唐泰斯爵士”麼?
那幾個在白露區滾雪球的鄉下貴族算是徹底完蛋了。
貴族無需在意輿論不假,但這壓根兒不是輿論的問題。
他們的爵位畢竟只是男爵,還沒有尊貴到能光明正大地從帝皇的口袋裡拿錢的程度……即便整個帝國的權貴們都在這麼幹。
到了“故事”的最後一集,白露區的土地歸屬告一段落,唐泰斯爵士會在報紙上與霍根·諾拉行長握手言和。
至於爲什麼是在報紙上,自然是因爲現實中他們壓根兒就沒吵過架,見面的時候親切地就像親兄弟一樣。
而這一切的收尾,也許是以“補充足額的抵押物”爲契機,也許是以“科林殿下出面調停”爲契機……但這其實根本不重要,畢竟能不能行本身就是那位殿下一句話的事情。
他們甚至不是非得找帝國皇家銀行,有很多人願意主動向他們獻殷勤。包括實力強勁的貴族,又或者他們幕後掌控的私人銀行。
“那麼……”埃德蒙的聲音有些乾澀。已經猜到後續計劃的他,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盧米爾沒提後續的計劃,只是忽然冷不丁的開口。
“你和哈克·奧爾頓行長的關係怎麼樣?就是那個白露區分行的行長。”
埃德蒙愣了一下,如實回答道。
“僅有幾面之緣……說實話,還是您幫我介紹的。”
盧米爾點了點頭,輕描淡寫地說道。
“那挺好,以後別來往了。”
埃德蒙緊張地點了點頭,在心裡默默地爲哈克先生感到惋惜。
他對那位分行行長的印象其實挺好的。
畢竟那會兒他剛剛完成身份的轉換,從來沒有被哪個銀行行長這麼客氣的對待過。
就在這時,書房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打斷了屋內那片刻的寂靜。
在得到許可之後,管家恭敬地走了進來,微微躬身說道。
“老爺,巴克利先生求見。”
“巴克利?”埃德蒙聞言,在記憶中搜索着這個名字,卻一無所獲,皺眉問道,“誰?”
管家保持着恭敬的姿態,輕聲提醒道:“是尖塔銀行的行長,老爺。幾天前他曾寄過一封信給您,但當時……您吩咐我將它扔了。”
埃德蒙想起來好像確實有這回事兒,讓管家先去招呼客人,接着將詢問的視線投向了走到窗邊站定的蒂奇。
只見後者的臉上帶着微笑。
他的食指輕輕撥開窗簾,看着院門口的那輛馬車,臉上的神情就如同當初看着哈克行長急匆匆地找上門來時一樣。
那是老鷹看見獵物的眼神。
“……一隻聞到血腥味兒的禿鷲,看到沙漠上暈倒的旅者已經按捺不住爪牙了。”
他慢條斯理地說着,回頭看向了埃德蒙,繼續說道。
“既然有人猜到了我們要做的事情,你就替我們的殿下去會會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