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艾華斯那裡離開之後,莉莉便完美而無聲的潛行於暗影之中。
她不像是當年的克羅艾那樣,整個人誇張地化爲一團移動的影子鑽入陰影之中……在完全失去軀體的保護之後,雖然隱匿能力會大幅變強,但同樣也會變得更加脆弱。
莉莉親眼見到,坐在輪椅上的艾華斯僅用一把普通手槍,便重創了當時已達第四能級巔峰的克羅艾。
——那她自然不會再犯一樣的錯誤。
如果有同樣第五能級的法師用真理視界去觀察她,就能看到一個淡淡的、半透明的人形輪廓。
莉莉就像是幽靈一樣悄無聲息的浮現而又消失,就像是沒有冷卻的閃現一樣。
她並沒有行走,而是不斷以躍遷的方式在陰影之中來回閃現。在離開艾華斯之後,莉莉就通過這種方式來保護自己。通過這種技藝,她甚至能夠迅速地跨越一些結界,以極短的時間往返各處。
相比較影魔與克羅艾的移動方式,這樣毫無疑問會更加費力,而且會留下明顯的道途力量波動,甚至有可能讓適應道途的超凡者直接感應到……但其實那也無所謂。
順着哈伊娜留下的痕跡,莉莉一路追逐而去。
假如塞倫涅沒有從莉莉的體內分離,身爲狼人的她只需要聞聞哈伊娜的氣息、就能精確的找到她的位置。但如今就沒那麼簡單了……
好在哈伊娜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和莉莉提前溝通過,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暗中留下印記,給莉莉能夠追蹤到自己提供了便利。
這聽起來肯定不太好聽:身爲第五能級的超凡者,卻這麼慫——甚至還沒開打就已經提前考慮好了假如打不過怎麼辦,看起來好像很沒有底氣的樣子。但如今哈伊娜已經成爲了一名適應者,這種謹慎卻是理所當然的。
比起威權道途,她似乎要更加契合適應道途的風格。
或許是因爲她有一部分的靈魂本質屬於蘭斯洛特,哈伊娜本身也沒有那麼忠誠。雖然她在威權道途上的適應性很強,卻總是有些微妙的不太對勁。
也或許是因爲哈伊娜成爲強者的時間太短,她身邊的圈子又太高級。這讓哈伊娜實際上對自己成爲了多麼強大的存在並沒有一個足夠清晰的認知……
不過這倒也算是好事。莉莉心想。
——就比如現在。
“……騎士……阿瓦隆……”
“假的……”
“我不可能……我無法忘卻……”
“不過是……”
莉莉耳邊傳來虛幻的低語聲,如同水下聽到的模糊交談。
在她所處的陰影視界中,一切都是陰暗的。就像是用反色濾鏡處理了整個世界,陰影變成了白色、而有光的地方卻是黑色。每個人的皮膚都變成了黑色的,唯有瞳孔的顏色不同——瞳孔的顏色不是純粹的反色,而是每個人的道途色彩。
根據每個人的靈魂強度不同、道途深度不同,瞳孔中會燃燒着烈度不同的火焰。還會有一些肉眼可見的道途波動會從他們裂開的皮膚上溢出……就比如說手背上、臉頰上亦或是鎖骨這類位置。
莉莉隱隱約約聽到了哈伊娜的聲音,看到了她的剪影。
她激烈的咒罵着什麼,似乎已經與人發生了衝突。
她眼前一亮,鑽入了那片空間之中。
——莉莉已經很久沒有殺過人了。
自從人生中第一次開了葷之後……她就對那種柔軟而潮溼的觸感無法忘懷。她最爲快樂的時刻,其實是在艾華斯自我分裂之後,她以教皇追隨者的名義,跟隨“蜜獾”刺殺那些反對者的時候。
只是在艾華斯與伊莎貝爾面前的時候,她總是會讓自己儘可能表現的溫柔、禮貌而知性。
如此才能顯得自己足夠專業,讓自己配的上自己的主人。也正是如此,才能讓自己不至於太像是個瘋子或是怪物。
這也是她討厭塞勒涅的主要原因。塞勒涅的存在,就等於是一種無處不在的提示。不斷提醒她,自己那作爲殺人鬼、作爲獸之子的癲狂而卑劣的本性根本無處遁形。
她不斷壓制着內心瘋狂增長的愛之慾望,外表卻沒有絲毫異常。看起來就是一位完美而瀟灑的女僕,沉默寡言、幹練可靠……但實際上只有莉莉自己知道,她心中有多麼活躍的慾望、有怎樣瘋狂的嗜血衝動。
若非是顧忌艾華斯的看法,她甚至想要嘗試人肉的味道。
這種纏繞在心間,這種不斷衝擊她道德觀的扭曲慾望,讓莉莉始終感覺異常自卑。
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當塞勒涅從她心中分裂出去之後,莉莉這邊的慾望與衝動倒是寧靜了許多,幾乎已經像是個正常人一樣,能享受什麼也不想的悠閒下午茶了。
——可她看着那個任性妄爲、對自己的瘋狂慾望絲毫沒有遮掩的“另一個自己”,就如此輕易的得到了艾華斯與伊莎貝爾等人的認可、接受與寬容……這又讓莉莉感覺到一種嫉妒。
對自己的嫉妒。
只是因爲塞勒涅是“純粹愛之道途”的分身,她的瘋狂就是可以被寬恕和容忍的嗎?
那自己之前的忍耐和自我約束又算是什麼?
她被人們寬恕與忍讓的理由,又是不是與自己有關呢?
會不會就是因爲人們對自己的好感與認同,才讓她能夠這麼任性呢?
——那種感覺,就像是嚴以律己、努力認真,希望得到家長關注與認可的乖孩子,見到了撒潑打滾無理取鬧卻被家長寬恕的壞孩子一樣。
甚至荒謬到有些想笑。
而如今,被艾華斯的命令親自解放的莉莉……就像是這樣的一個乖孩子,在家長的許可下允許去網吧玩了一樣。
一種難耐的激動,混雜着被認可、被釋放的自由感涌上心頭。
快些吧。
莉莉在心中祈禱着,期待着。她睜大眼睛,仰起頭來,那灰色的瞳底,漸漸浸出些許如出血一般的猩紅。
讓我幫幫你吧,讓我救救你吧。
“讓我……”
莉莉低聲呢喃着,宛如夢囈般有頭無尾。
而此時此刻。
哈伊娜正握持着銀白長劍,與一位男子對峙着。
他們的腳邊已經倒了一地屍體。
他們的鮮血正在地上流淌着,而哈伊娜身上、臉上都沒有絲毫血跡。
她已然將手中的劍刃抽出劍鞘。此刻哈伊娜的劍身之上流動着噼啪的電光,濃密的銀色電光已經將她手中的長劍變成了光劍。
空氣中不住傳來焦糊的怪異臭味。而哈伊娜的瞳底、以及頭髮絲中都流動着銀白色的閃電。
她氣到怒髮衝冠——物理意義上的怒髮衝冠。
而在她面前的,是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或者說,已經只剩下這一個活人了。
他不像是阿齊茲一樣,一眼看上去就是精明的壞人。
這人看起來頗有一種中年社畜的頹喪氣質,混雜着一種難掩的變態感。
他有着絡腮鬍,棕褐色的皮膚。微微眯着的眼睛,幾乎只有一條縫。再加上那略顯圓潤的臉,讓他看起來頗有一絲憨厚可靠的氣質。看起來就像是辛勤肯幹、熱誠待人的好人一樣。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更是可笑——他頭上戴着如同聖誕老人一樣帶着毛球的帽子。身上的衣服也都像是一種帶着絨毛的厚睡衣,在炎熱的安息這打扮也過於奇怪了一些。而更詭異的是,他從帽子到睡衣都是粉色的,若非是那衣服過於合身,看起來就像是從誰家小女孩那裡搶走的卡通睡衣一樣。
而面對氣勢洶洶的哈伊娜,“蛋糕師”的反應卻是異常的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