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搖了搖頭,“一會兒胎兒和紫河車下來了,你再叫我過來給她開藥。”
郎中夫人眼神一黯。
安寧真真是痛得死去活來,郎中夫人瞧着不住嘆氣掉淚,“小娘子,你可得忍着點!唉,怎麼辦呢?這做女人就是遭罪喲!”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消停了,血也止住了。安寧又痛又累,全身輕飄飄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昏睡過去了。郎中又來給她把了脈,讓夥計抓藥煎去了。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天就快黑了。
四人都是累得不輕,坐在廳裡喘着粗氣,半天沒人吭聲。
驀地,“?啷”一聲,門被推開了,趙頂天衝了進來,他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從頭到腳淌着汗。他氣喘吁吁地問道,“姐!我姐呢?”
郎中抹一把頭上的汗,“沒事.了。”又望着那男子道,“不過,孩子保不住了。”
“什麼?”趙頂天叫了起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卻說不了出話來。
好一會兒,郎中緩過勁來,他倒.了幾杯茶,先遞給夫人一杯,又自拿了一杯,道,“你們自來拿。”
幾人都渴壞了,不一時,咕嘟咕嘟把一大壺茶全喝.光了。
郎中這才問道,“這是怎麼弄的?兩個多月的孩子,真.可惜啊,就這麼沒了。”
見那男子和趙頂天都訝異地望着他,郎中白了.他們一眼道,“你們也太不小心了,連有孩子了都不知道!是頭胎吧?我問你們,她這些時,是不是常常犯嘔,又沒胃口?”
趙頂天忙點點頭。
郎中夫人道,“成.了親的人,就應該注意,這樣很有可能就是有身孕了。”
“哦!”男子和趙頂天同時應了一聲。
郎中問道,“你們今日是不是吃什麼了?”
趙頂天道,“中午也沒吃什麼,就吃了木耳炒肉和馬齒莧。”
“什麼?”郎中和夫人同時叫道,“馬齒莧!”
趙頂天道,“是啊,六姐她沒胃口,不想吃肉,就吃了一盤馬齒莧。”
郎中一拍大腿道,“太糊塗了!馬齒莧其性寒涼而滑利,兼能入血破瘀,故婦人有了身孕後,特別是早期,絕不能服食,否則極易造成小產!”他氣得站了起來,指着那男子道,“你們這些天,是不是一直趕路來着?”
男子望向趙頂天,趙頂天道,“是啊!”
郎中道,“有了身孕,怎麼還能拖着她上路。就是上路,也得坐着轎子,或是坐車慢慢地走才行。我方纔瞧她脈象,身體虛弱,操勞過度,又憂思傷神,早有小產之兆。你們呀,也不在路上找個大夫打聽打聽,真是太不小心了!”
那男子與趙頂天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
郎中夫人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你別再教訓他們了。反正年輕,孩子日後還會有的。這樣,”她望着那男子道,“你快去尋間客棧,弄間乾淨清靜的房間,一會兒把你母親子擡走。可不能再趕路了,她這小產,身子又虛,將養上一個月再走吧。”
郎中點頭道,“正所謂小產將養十倍於正產也,這小產對婦人身體耗損極大,需要花更多的心力與時間來調養。”
男子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些什麼。趙頂天現在沒別的指望,眼巴巴的望着他,可憐兮兮地叫了聲,“大哥!”
男子站起身來,舉止又恢復了從容優雅,他先向郎中和夫人行禮道,“今日多蒙二位相救,在下感激不盡。”從懷裡掏出一大錠銀子奉上,小徒弟上前接了謝過。
男子又對趙頂天道,“你在這兒等着,我去尋了客棧再過來接你們。”
這鎮子不大,沒幾間客棧,最大最好的一家名爲昌隆客棧。男子去要了三間上房,又僱倆夥計弄副門板,跟他一起回來。
將昏睡中的安寧擡上門板,怕她在路上着了風,郎中夫人拿了乾淨毛毯把她全身都裹嚴實了,並囑咐了些注意事項,才讓他們起身。
正要出門,郎中夫人忽然想起一事,拉住那男子道,“你等等!”她回裡屋拿出一個香袋來,上面已沾染了斑斑血跡,遞給這男子道,“這是方纔給你母親子寬衣時解下的,我可沒看,你要不要點點?”
“有勞了,在下信得過夫人。”男子看也不看,便收了這香袋。
郎中夫人又道,“你母親子怎麼臉上不出汗的?剛纔那麼樣,全身都溼透了,就是臉上一滴汗也沒有,她平時就是如此麼?”
男子眼神一斂,面色不變道,“嗯,平時也是如此。”
到了客棧,先把安寧安頓下來。
男子這才領着趙頂天掩了門退下,送趙頂天去了隔壁的房間,趙頂天進了屋,撲通一聲跪下了,“大哥,今日承蒙你救我六姐一命,大恩大德,我趙頂天沒齒不忘!”
男子上前攙扶他道,“快快請起!出門在外,哪有見死不救的?無須行此大禮!你若再跪,我可轉身便走!”
趙頂天這才站起身來,他從懷裡掏出安寧那截金鍊子道,“大哥,剛纔你替我們付了診費,這金鍊子就還與你吧。”
男子拿起這截金鍊子輕咦了一聲,“你們這是何處得來?”
趙頂天道,“大哥,你放心,我們不是壞人,這是我六姐的首飾,因爲太顯眼了,我纔給弄斷了當盤纏的。”
“哦?你們這是要上哪兒去?”
“晉國,晉都!”
“什麼?”男子奇道,“你們也上晉國?”
“是啊!”趙頂天反問道,“大哥你也上晉國麼?”
男子點了點頭,“你們上晉國做什麼?”
趙頂天覺得這位大哥看起來不象壞人,便道,“我送六姐去尋相公的。”
男子眼神微變,略顯詫異道,“她?你六姐她姓甚名誰?”
趙頂天猶豫了下道,“大哥,你不是壞人。可我六姐不太願意跟旁人提及姓名,要不等她醒了,你自問她吧。”
“嗯。”男子點了點頭,“那你姓甚名誰?是她親弟弟麼?”
趙頂天搖搖頭道,“我叫趙頂天,跟六姐是路上認識的,但我們就跟親姐弟一樣。”
“哦。”男子微微頷首,眼中有淡淡笑意。
趙頂天問道,“大哥,你尊姓大名啊?”
男子笑道,“我姓朱,你就喚我一聲朱大哥吧。”他又道,“瞧這天色也晚了,你也餓了吧?我可餓壞了。走,咱倆先吃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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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宮。
秦遠今日甚是不安,心口不住一陣陣的悸動,總覺得似是發生了什麼事一般,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這些天來,秦遠在宮中甚是安靜,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事也不做,安靜地呆在自己的殿裡,看天,看雲,看月,看花。
無論他眼裡看着什麼,心裡卻始終在牽掛着一件事,牽掛着一個人。
寧兒,你還好麼,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秦遠等得很心焦。
他不願也不敢去想象安寧到底會遇到什麼危險,因爲他很清楚的知道,一旦安寧的真面目被揭露,即使她什麼都不做,也會很快的被人撕成碎片,再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邊。
光想想這個,就讓他快要發瘋了,說不清是嫉妒還是別的什麼痛苦滋味,總之,秦遠私心裡,一再祈求上蒼,千萬別讓安寧的絕世容顏讓第二個男人看到。
太子真的替他去求晉後要解藥了,雖然依然被母后回絕,但對他的監視稍稍放鬆了些。在有人跟隨的情況下,允許他在宮裡自由行走。
秦遠覺得自己現在就似一隻折了翅膀,又失了伴侶的孤雁,被囚禁在這深宮裡。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張侍衛和雷侍衛帶安寧回來,或是等着周復興哪一天帶給他一點安寧的消息。當然,他更盼望前者,或是安寧自己平安的到來。
爲此,他每天都會對天默默祝禱,無比誠心。
秦遠以前從沒試過這麼對一個女人,從小到大,他的身邊就不缺女人。討好的、諂媚的、美麗的、妖嬈的女人他見得實在太多了,無論貴賤,無論貧富,無論是故作勢態的清高風雅,還是刻意奉承的婉約溫柔,年少時偶爾還會怦然心動,後來看得太多,就怎麼都不會在心中掀起一點波瀾了。
秦遠很清楚,這些女人對着他笑得有多甜蜜,她們的要求就有多過分。應該說,她們對着笑,對着討好的是附在他這個二殿下身上的權勢,她們要的是跟他在一起所能享到的榮華富貴。爲此,她們對着秦遠作戲,秦遠也會對着她們敷衍。也只有敷衍,絕不多一星半點。
可是,安寧不一樣。
她認識自己的時候,自己什麼也不是。即使知道了,自己也從沒給過她什麼。所以,秦遠想,自己也許對安寧是有些不一樣的,不完全是爲了她的美麗,應該還有些別的東西吧。
樑淑燕進宮後,很快就長大了。
若不是秋桃和春霞一直跟着她,幾乎要以爲小姐是變了個人。她越來越安靜,越來越沉穩,不多言,不多語,整天呆在她的寢宮裡,繡花、看書,偶爾去御花園裡走走。哪裡象以前那個愛笑愛鬧的二小姐?
在樑淑燕的懷裡,連這倆陪嫁丫頭都不知道,藏了一把匕首。
她每天也會對天默默祝禱,希望有人來帶她脫離這座冰冷可怕的華麗囚牢。
樑淑燕已經知道,爲什麼姐姐一定要讓她嫁進宮來了。多可悲,自己竟成了一件工具,一件替姐姐生孩子的工具。難道權勢與富貴真的就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不惜犧牲骨肉親情?
樑淑燕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等多久,還能堅持多久,她怕自己哪天真的就做了一件工具,更怕自己有朝一日變成姐姐那樣。
樑淑燕雖然單純,可畢竟也是大家閨秀,不是沒有見識的女子。秦遠對她的鄙視、不屑,乃至厭惡,她全收在眼裡。自己這二殿下妃,不過是一個空洞的名份。在他心裡,自己根本就是一個陌生人,一個貪慕榮華的闖入者。
這個男人,應該說這宮裡的人,心裡根本就沒有愛。就算一點點溫情,也視乎心情才吝嗇地賞賜於人。
樑淑燕不願意招惹他,也不願意別人來招惹自己。她很小心的隱藏起來,謹慎的不在秦遠,以及他人的視線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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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睡到半夜,忽然醒來了,身上還是說不出的難受,一點力氣都沒有。她用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肚子,感覺裡面好象有什麼被掏空了一般,心裡也缺了一個角。她慢慢地回想起來,先是自己肚子疼,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醒來時,有個大嬸告訴她,她的孩子,沒了。
孩子,我曾有過孩子麼?安寧有些疑惑,忽然,她才明白過來,孩子!是她和秦遠的孩子!孩子怎麼會沒有了呢?
安寧有些着急,她迫切地想找個人問問,她張了張嘴,半天才發出微弱的聲響來,“有人麼?”
黑暗裡沒有人應她,安寧更害怕了,又有些害怕,“有人麼?小弟!”
隔壁有了輕微的聲響,很快,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我可以進來麼?”一個淳厚的聲音輕柔地問。
“進來!”安寧迫切的想知道點什麼。
一個男子輕手輕腳的推門進來,他手上託着燈,給這黑暗的屋子帶來光明。他體貼地用手半掩着燈光,等安寧適應了,才慢慢放開。
黃黃的,暖暖的燈光充溢着整間屋子,讓人的心慢慢安定了下來。這人走近一些,讓安寧能夠看清自己卻又不太過接近,輕聲道,“你醒了麼?”
男子身上穿着件藍色綢衫,明明樣式簡潔又平常,但那顏色卻是恰到好處的藍,藍得人瞧了心裡就是沉靜。就象這個男子明明面容過於丰神俊秀,但從容的氣度,溫暖的笑意,親切的眼神,沒來由的就是讓人覺得一點也不張揚,只是很安心。
就象此刻,他靜靜地望着自己,完全不似一個陌生年輕男子三更半夜出現在女子房間時應有的尷尬與不妥,只讓人覺得理所當然,挑不出絲毫瑕疵。
“你是何人?”安寧直覺這個令人舒服的男子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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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仁八卦:
呵呵,看了親們的留言,原來小秦這麼不討人喜歡啊,真沒辦法。(小秦紅了眼說:出身不好,不是偶的錯!)小周挺討人喜歡的,看來得多疼疼他。(小周怒氣衝衝的說:早就應該這樣鳥!)至於小朱嘛,千呼萬喚,終於華麗麗的,又出來了!(小朱威脅桂仁說:你再不讓我出來,我帶着整個朱家罷演!)
桂仁最後決定,爲了信譽,明天中午12點,準時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