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聊了幾句,尕月阿爹拿個長竹筒吸了幾口煙,尕月阿媽道,“飯好了!”將飯菜擺上。
那臘肉切成薄片,晶瑩透亮,香氣四溢,煞是誘人。尕月先夾了一筷子到趙頂天碗裡,“快吃吧!”
趙頂天道了聲謝,也不客氣,一面呼呼喝着粥,一面吃着餅。
尕月阿爹瞧着女兒,笑道,“阿天這孩子倒是不錯。”望了大嬸一眼。
大嬸道,“可惜明日就要走了。”
尕月阿爹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安寧道,“晉國。”
尕月二哥道,“那你們不如後日跟我們一塊走,我們去響板,你們要去晉國,也得從那兒過,還可去瞧瞧熱鬧。”
“好呀!”尕月先叫道。
趙頂天望着安寧,安寧想想.道,“也好。大家同路,也有個伴。”
尕月喜道,“天哥,那你明日再給我講故事。”
“真是個孩子!”大嬸笑道。
晚上安寧發現下身又有些見紅,.卻不甚多,也不似癸水,不知何故。
第二日,安寧在家幫着大嬸做.事,趙頂天跟着二哥去農田幹活,大叔去渡口瞧瞧有沒有要過河的人。原來這村因靠着河下游,便叫做下河村,這擺渡是村裡幾戶人家輪流照應着,無非是給過往行人一個方便。一直想造座橋起來,可沒錢總不能成事。安寧暗自遺憾,早知道多帶些首飾來贈給他們。
後日一早,大嬸就把他們叫起來。尕月換上了一身.過節的紅衣黑褲,衣上的繡紋繁雜而豔麗。大嬸又給女兒紮上新頭巾,戴上大量銀飾,收拾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才讓她出門。
門口的二哥和趙頂天早等得不耐煩,催促了多次。
見尕月出來,趙頂天當即讚道,“尕月,你這麼穿,真好.看!”
安寧笑道,“再過兩年,尕月長成大姑娘,就更漂亮.了!也不知誰家小夥子有福氣,討這麼漂亮的媳婦。”
尕月一時羞紅了臉。
今天二哥也換.上了身深藍色的新衣裳,扎着新頭巾和腰帶,腰挎短刀,顯得威風凜凜。
安寧和趙頂天向大叔大嬸道謝辭行,大叔大嬸又叮嚀了幾句,四人一起出了門。
一路上,許多青年男女盛裝打扮,相約而行。三三兩兩的順着山路蜿蜒而綿長,如流動的畫。
趙頂天心念一動,隨手從旁邊樹上扯下一片樹葉來,放在嘴裡,吹起小調。
安寧聽着有趣,“小弟,你怎麼弄的?教教我。”
話音未落,前面二哥也吹起了樹葉,他吹得可比趙頂天更好聽些,一曲終了,趙頂天領頭在後面鼓起掌來,二哥回頭衝他們一笑。
此時,遠處不知哪位姑娘唱起了歌,“一首木葉一首歌,兩首木葉翻山坡,三首木葉翻岔口,阿妹何時得見哥?”
安寧道,“尕月,是不是有姑娘看上你哥了?”
尕月眼裡閃着自豪的光,“我二哥吹葉笛,可是村子裡數一數二的好。”
趙頂天讚歎道,“真比我強多了!”
尕月道,“就不知二哥今天要去尋哪家的姑娘?”
趙頂天道,“不管哪位姑娘,只要一聽見你二哥的葉笛,包管點頭。”
尕月咯咯笑了起來,“嗯,天哥,你也把這葉笛練好,將來一定有姑娘喜歡你。”
趙頂天哈哈大笑起來。
尕月道,“我講個故事你們聽吧。”
安寧道,“好啊!”
尕月道,“從前,有個小夥子,他的葉笛吹得特別好,連山間的百靈、黃鶯鳥聽了也不敢唱歌,天下雲彩聽到了也要停下來觀瞧,有一天,小夥子吹着葉笛,天空中飛過一羣大雁,當中有隻年輕的雌雁聽了小夥子的葉笛,忍不住從空中向下張望,瞧見英俊的小夥子,心生愛慕,便飛了下來,變成一位美麗的姑娘。”
“哦,我知道了。”趙頂天道,“這大雁姑娘定是嫁給這小夥子了。”
尕月道,“你怎麼知道?”
趙頂天道,“書上都是這麼說的。”
尕月道,“你還會識字呀,你看過許多書嗎?”
趙頂天道,“看的不多,還在學。”
尕月羨慕地道,“那你能不能教我,我的名字怎麼寫?”
“可以呀,把你的手伸過來。”尕月伸出一隻手,趙頂天在她小手裡劃了劃道,“這就是尕月了。”
“那天字怎麼寫?”尕月問道。
趙頂天又在她手裡劃了劃,“這就是天字。”
“嗯,這個月字和天字好記。”尕月忽道,“要是你們不走就好了,可以天天跟我一起玩,也教我識字。”
趙頂天道,“那可不行,我先答應了六姐的。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尕月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趙頂天道,“就是答應了別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一句話說出去了,就是四匹馬拉的車子也追不回來。”
尕月哦了一聲,“那你以後還能來看我嗎?”
趙頂天想想道,“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見尕月嘟起了小嘴,趙頂天想想道,“那這樣吧,若是以後我路過這裡,一定再來看你。”
尕月眼睛一亮,“你說話可算數?”
“那當然。不過,” 趙頂天笑道,“若是我過上好多好多年纔有空路過這裡,那時你興許早就把我給忘記了。”
尕月道,“纔不會呢!不過若是你成了老頭子,可能我認不出你來了,可怎麼辦?”
“也是啊。”趙頂天想着覺得有趣。
“這樣吧。”尕月從懷裡掏出那對新鞋墊,轉頭對着安寧道,“六姐,借你針線用一用。”
安寧遞給她,尕月道,“我在這上面繡上天和月字,送你一個,到時你就拿着它來找我吧。”
趙頂天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
尕月在一隻鞋墊上繡了個天字,另一隻上繡了個月字,雖然歪歪扭扭的,但總算認得出來,她把天字遞給趙頂天道,“咱倆一人一隻,到時就憑這鞋墊相認。”
趙頂天道,“那不如換一下,你記得我叫天哥,我記得你叫尕月。”
尕月便又跟他換了過來。
旁邊一個阿姐瞧了笑道,“尕月,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啦,這不是交換訂情物麼?”
尕月臉上一紅道,“纔不是哩!”
趙頂天見她臉紅紅的,模樣可愛,便道,“尕月,要是過幾年,你長成大姑娘了,沒有人要,我又有空來,就娶你好麼?”
尕月一瞪眼道,“我纔不要哩,一定會有好多人喜歡我的。”
趙頂天笑道,“我是說你還沒找到喜歡的。”
尕月想了想道,“那你可得把葉笛練好,嗯,還要學好多好多本事,能打得贏山中的豺狼,會耕種田間的地。總之,要象我阿爹和阿哥們一樣厲害。”
趙頂天道,“那我可就當你答應了。我要做大事情,說不定比你阿爹和阿哥們更厲害。”
尕月笑道,“那到時你會有好多姑娘喜歡的,說不定,就不要我了。”
“沒關係,我先答應你,還是會娶你的。”趙頂天道,“大不了,我多娶幾個。”
“你想得美!”
說說笑笑的,已經走了半日了。在又過了一個高坡時,前面的小夥子們歡呼了起來,等安寧他們走上去一瞧,原來下面便是響板了。四面八方的道路上來的都是年輕姑娘和小夥子們,一路灑下歡聲笑語。有些膽子大的小夥子,在路上就開始追逐中意的姑娘,唱着歌,吹着竹笛,羞得姑娘們臉上片片紅霞飛。
安寧想起在望仙鎮看花燈的情景來,不過那是晚上,還含蓄些,哪裡比得上這大白天,如此直接的表白。她心裡有驚異,可更多的卻是羨慕,若是自己也能這麼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該有多好。
很快到了山腳下,二哥回過頭來道,“阿六姑娘、阿天兄弟,你們穿過這裡,一直向北走就對了,我們不和你們同路了。”
趙頂天道,“二哥,謝謝你們的招待,我們一定會永遠記住你們的。”
二哥一笑,又道,“尕月,你去了溫泉,拜了娘娘,就趕緊和小姐妹們回去,不要耽擱,夜裡山路上有狼哩。”
尕月應了,“二哥,你到底要去找誰家姐姐?”
“多事!”二哥瞪了她一眼,“總有你知道的時候!”他說完便和幾個小夥子一起往另一處走了。
“尕月,我們也該分手了。”安寧拉着她的手道,“阿六姐姐一定會記得上河村有你這個美麗又可愛的***的。”
尕月眼圈一紅,“六姐,你們真的要走了啊。”
安寧點了點頭道,“你放心,若是有緣,我們一定會再相遇的。好尕月,你可不許哭!”
“真的?”尕月的小嘴癟了起來。
“嗯。”安寧轉頭望着趙頂天,“小弟,你說是不是?”
趙頂天笑道,“尕月,你送我的鞋墊,我一定會好好收着,將來路過,我還要拿着它來找你呢!”
“你說話算話!”尕月使勁忍着眼裡的淚。
“放心!”趙頂天拍着胸脯道,“答應過你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尕月把眼淚嚥了回去,“六姐,天哥,你們一路保重!”
“你快和小姐妹們去溫泉吧。”安寧輕輕推開她。
尕月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安寧轉過身,悄悄擦拭着眼角的淚,卻見趙頂天的眼圈也有些紅了。一時,他發覺安寧瞧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故意大聲道,“六姐,咱們走吧!”大步向前走去。
忽然,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和銀飾叮噹的聲音。兩人同時向後望去,卻是尕月跑了上來,一手拉一個,她還是沒忍住,讓眼淚掉了出來,“你們,你們可一定要回來看我!”
安寧的眼淚也掉了下來,趙頂天拍拍尕月的背,抽了抽鼻子,大聲道,“尕月,你放心!將來,不管是十年,還是二十年,只要我們再路過這裡,一定來看你!”
尕月轉身哭着跑開了。
趙頂天和安寧在那裡站着,直到看不見尕月的背影才轉身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