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芸獨自站在窗前，手中握着杯奶茶，靜默地望着窗外連綿不斷的細雨，宛若細密愁絲，剪不斷理還亂。
昨日醫院裡的一席話，徘徊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蘇小姐，十分遺憾。”婦科女醫生撫了撫眼鏡框，滿臉惋惜，“此次雖然沒有波及生命危險，但你體內寒氣過重，加之長期滯留，受了一夜的雪凍，小腹處的舊傷復發，波及到了子宮。”
蘇芸微微皺眉：“有什麼後遺症，您直接說。”
女醫生頓了頓，猶豫片刻，艱難開口：“這意味着，你以後，很難懷孕了。”
蘇芸微微一怔，愣在原地。
“不過只是機率很小，但懷上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女醫生又安慰一句，“平日裡別再受涼，每天早上喝杯熱水，眼下好好調養身子纔是最重要的。”
蘇芸默然，點點頭，沒有多說。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醫院的，直覺整個人昏昏沉沉，腦子裡一片空白。跪在雪地裡的畫面，不斷重現。
漫天大雪，她穿着單薄的外套，跪在門口懇求東方家出手援助蘇氏。但這只是一條苦肉計，是蘇文吞併東方氏的第一步。東方旭有意與蘇家結好，對蘇芸有意思，這是兩家父母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東方旭的父親卻認爲，蘇芸的出生不好，會給家裡的名聲帶來損失。畢竟她這個姓蘇的女兒，是個養在家外十幾歲纔回到蘇家的私生女。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卻終究脫不了麻雀的脾性，得不到鳳凰的貴氣。
東方父親與東方旭的母親意見恰恰相反，東方母親喜歡蘇芸的淡雅沉穩，她認爲出生是次要的，人品纔是關鍵。東方旭當時因爲與其父親意見不合，在上學的問題上大吵大鬧，關係十分僵。
她主動去求東方旭的母親，安排她與東方旭的父親見上一面，想要從中說和。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個結畢竟是她種下的，東方母親便同意了。
只是，那日下着大雪，東方旭的父親把自己關在書
房內，蘇芸在門口等他，最後跪着求他原諒東方旭。
苦肉計最後的確成功了，她自由出入東方家，通過東方旭獲得了東方氏內部的機密資料，成爲蘇文擠垮吞併東方氏的有利助手。
可惜，人在做天在看，他們如此苦心設計，卻也設計了自己。
蘇芸無奈搖頭，不禁伸手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機率很小，幾乎爲零。從此以後，她不能再生育，從此以後，她不能親身孕育自己的孩子。
作爲一個女子，不能生育意味着人生的殘缺。
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卻是東方旭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小姐，東方少爺來了。”李伯有些猶豫，最近幾日東方旭天天都來，可自家這位小姐次次都不肯見。
“我都說了，我不想見他，麻煩李伯替我隨便找個藉口回了他吧。”蘇芸放下手中的奶茶，揉着太陽穴，覺得渾身乏力。
“可，可東方少爺說，你要是不見，就跪在咱們院子裡不起來。”李伯面露難色，蘇文叮囑過，對東方旭依舊要以禮相待。
東方氏陷入經濟危機後，蘇文勉爲其難收購，美其名曰援助，並聲稱會由東方旭繼續擔任總經理，待他有能力收回公司時，會通過法律渠道公平歸還。
“你看這，如何是好？”李伯雙手攤開，十分無奈。作爲過來人，他看得出東方旭的確是真心實意對待自家小姐的，只是小姐的眼裡雖然看着他，但心裡想着念着的卻分明是另外一個人。
“罷了，讓他進來吧。”蘇芸嘆口氣，自己欠下的債，終究是要還。
李伯應聲走了出去，沒過多久，東方旭便匆匆趕了進來。經過家中變故，他臉上少了玩世不恭，多了沉熟穩重。
“芸兒。”他走到蘇芸面前，關切地看着她，“你別難過。”
蘇芸皺眉：“你，你都知道了？”
東方旭點頭，在她旁邊坐下，帶着愧疚和歉意：“都怪我，若非因爲我當時固執不懂事，也不會害你……”
他突然拉住蘇芸的手，激動地盯着她：“嫁給我吧，芸兒。”
蘇芸微微愣住，眼中精光一閃，稍縱即逝，搖搖頭，抽出自己的手嘆息道：“我是你們家的敵人，難道你不知道？”
“可我知道你是無心的。”東方旭堅定地回答道，“整件事情，你都是被利用的。再說，我本來也對家族企業沒有多大的興趣。這次事情，我倒是得到解脫了。我以後準備移民去法國，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們就在巴黎結婚如何？”
蘇芸帶着陌生的眼神打量他，最後搖頭：“不，我害了你一次，不能再害你第二次了。”
“別這樣說。”東方旭一把摟住她，“冥冥之中這或許就是緣分，雖然我們的開始不是那麼美好，但我們至少可以努力去勾畫一個美好的結局不是嗎？相信我，我會給你幸福的。我們遠離這繁雜的一切，拋開這些勾心鬥角的恩怨，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蘇芸依偎在他懷裡，淚水忍不住簌簌流淌下來。從離開柳寧之後，她沒有一天真正快樂過。那些歡樂，似乎都被埋葬在過去了。
“要不，咱們回柳寧去，回老家去。那裡還要你的同學，你最好的朋友。”東方旭拉起她的手，“總之，無論你想去哪裡，我都陪着你。”
“可是。”良久，蘇芸終於開口，“可是，醫生說，我不能生育了。”
東方旭怔了怔，本不願提及這件事情，不想她卻自己說了。
他搖搖頭，輕鬆一笑：“這有什麼關係呢，現在又那麼多丁克家族。我們可以不要孩子，要是你真的想要，我們可以領養一個。或者，我們可以養只寵物。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哈士奇嗎，不如明天我們就去買一隻……”
蘇芸滿臉淚水，微微閉上眼，已經聽不清他後來還說了什麼。
也許，多年堅持的，只是一種執念罷了。
或許，她的心裡，早已經闖入了這麼一個叫做東方旭的人。所謂鹿轅，大概是那留在青春年少的一抹燦爛彩虹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