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睛。”年輕姑娘聲音清脆，緩慢叮囑。
老闆娘在一旁督促，笑意讓江火覺得有幾分毛骨悚然。聲音很甜，但是有點膩，讓她覺得十分不習慣。
給她化妝的，是一個年輕姑娘，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自己倒是打扮得十分漂亮，卻不妖豔。這種清爽的風格，倒是江火所欣賞的。她暗自在心裡慶幸，還好不是那老闆娘出手。
江火只帶着一種“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心態，閉上眼睛，隨便拿妹子怎麼打扮。即便是把她打扮成一個人妖了，她也豁出去了。
老闆娘卻是一直在房間內來回踱步，片刻不離，嘴裡還不斷嘮叨。時不時指指這裡，說說那裡。
“這啊，粉要均勻，別這樣不好看。”
“頭髮，髮髻不是這麼盤的，我平時都是怎麼教你的啊？”
“簪子，哎，對了，同學，你有簪子嗎？”
半晌，沒有迴應，她又開口：“那個轅轅的同學，你自己有簪子嗎？”
“啊？”
江火這才反應過來，她竟然是在問自己，還習慣性以爲，她在跟化妝師說話呢。
老闆娘嘆口氣搖搖頭，對江火上下看了一眼，轉身到旁邊的櫥櫃裡取出一個大檀木盒子。抽出上面的蓋子，裡面是一個一個的小格子，格子裡面放着一個一個的小檀木盒子。
“來來來。”她扎手，示意江火睜開眼睛走過來，“你來挑一個，這麼多，我平日裡可捨不得拿出來。要不是因爲轅轅，這可都是我的心頭肉。”
化妝的年輕姑娘把江火身上的披衣扯開，點頭示意她過去。
還沒來得及對着鏡子看一眼自己，江火便被那豐腴的老闆娘一把拽了過去。
“別磨蹭了。看看選一個，不然我幫你選。”
“我先來吧，不勞煩您了。”江火擠出一個笑容，她左一個“轅轅”，右一個“轅轅”，讓江火聽了十分不舒服。好像她嘴裡叫的是她女兒一般，親暱得讓人有點想作嘔。
可是，剛剛站到她旁邊，看一眼那盒子，頓時，江火感覺自己的目光不能移動了。
那盒子裡的簪子，她想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按照紅橙黃路青藍紫七種色調，分成七類。每一類裡，又從上到下有不同的隔層，每個隔層裡都裝着一隻簪子。每個隔層的側面，都貼有標籤，是那簪子的圖片和資料。
“怎麼樣？不錯吧。”老闆娘得意的眼光看着江火，從她那驚訝的眼神中，找到了自我滿足感。
“這些，可全都是我幾十年來蒐集到的。無論是質樸的翡翠玉簪，還是靚麗鮮豔的樹脂花簪，絕對都是上等品。”老闆娘仍舊絮絮不止，“你看這個，名字叫做豆蔻年華。看這顆翡翠珠，晶瑩碧玉，象徵青春年少的青蔥歲月。你再看這個，小軒窗，源自於蘇軾的詞《十年生死兩茫茫》。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
，惟有淚千行……”
不待她說完，江火卻是望着藍色隔層的檀木盒發呆。
她從沒有見過那麼漂亮的簪子，晶瑩的藍色和銀白色交織着，顯得那麼靈動。上面的蝴蝶，似乎每一隻，都在展翅飛翔。
“這呀，叫做千蝶。”老闆娘注意到她的目光，嘴角一笑，“丫頭的眼光，也不俗嘛。這簪子，可是當初我花了大價錢買下來的，自己都捨不得戴。”
“千蝶？”
江火只囔囔它的名字，看着那沁人心脾的藍色，欲罷不能。忍不住伸手過去，輕輕碰觸。
老闆娘笑意盈盈，點頭道：“既然如此，就這支簪子吧。”
她豪放地拿出那千蝶簪，交到化妝師手裡，又回頭看了眼江火，頗有深意。
被她這麼一看，江火突然覺得那眼神裡有點其他什麼雜質，卻又說不出是什麼。
“好了，坐回去吧，馬上就好了。”老闆娘說了這麼一句，突然開門出去了。
“你可真有福氣。”年輕姑娘將那簪子小心翼翼插在江火的髮髻上，“嗯，這樣就好了，還真是漂亮。”
江火盯着鏡子裡的自己，恍惚間竟然認不出那人是誰了。最後把外衫穿上，繫好腰帶，果然是一副典雅的氣質。
“嗯，不錯不錯。”
淡藍色的衣裙，搭配上淡藍色的髮簪，白色底襯，帶着書卷優雅氣息。
江火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鏡中人。這，還是自己嗎？很小的時候，她在看電視劇便有一個夢想。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穿上古代的衣服。那個時候，對衣裙髮簪，還沒有多深的認識，只是覺得好看。
而如今，真正穿上的一刻，她突然有幾分後悔了。
現在的打扮，固然好看，只是，跟想象中的，卻還是有差距。想象力的她，本來應該是穿得簡樸素雅，就像電視劇裡的村姑便好。如今這番打扮，固然是美麗多了，卻不再是她期望的那個樣子。
“出來吧出來吧。”老闆娘突然開門，一手招呼道，“他們兩都等好久了，別墨跡了。”
“出去吧。”
年輕化妝師溫和地笑了，站在旁邊讓路。
“哦。”江火應答一聲，“謝謝。”
待她剛剛走出去，陡然感覺整個髮廊安靜了。她有幾分不知所措，有幾分不安，還有幾分尷尬。
“哇咔！”姜琦突然跳起來，拉住她的手，“火火，你真的要火了。”
“啊？”江火被她說得一頭霧水，茫然地看着她。
“今晚的藝術節，有看頭了。”鹿轅則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露出一抹笑容，帶幾分邪魅，那是江火從未見過的。
她這才發覺，鹿轅頭上疏了個典型的發冠，一身長衫倒也合身。姜琦一身白衣，飄飄若仙，唯有頭髮的法式，簡約簡單，亦沒有戴簪子，頗有幾分電視劇小
龍女的韻味。
“琦琦，想不到，你這麼漂亮！”江火脫口而出，目光盯在她素白的衣衫上。
“唉，我哪裡有了。”她話一出口，立馬打碎了這一副美麗的畫卷，“我覺得這裙子穿着彆扭，不舒服。”說着，她還伸手去理理胸前的蝴蝶結絲帶。
“額。”江火看的汗顏，卻又不好說什麼。想象一下神仙姐姐大大咧咧地在你面前擺弄衣裙胸前的襟帶，你就會忍不住覺得有傷風雅。
“走吧走吧，時間差不多了，老易要是催命來了，可就麻煩了。”姜琦捲起裙子，說着要走。
江火方纔深刻體會到她之前的話多麼有理。這樣的確好看，可是走回去，着實有點困難。即便這髮廊跟學校隔得近，卻也招搖又難受。
“嗯，司機也等了很久呢。”鹿轅微微一笑，起身出門。
門口停着一輛黑色轎車，等候多時。鹿轅剛剛出去，司機便開門迎接。姜琦和江火均愣了愣，傻傻地站在那裡。
“怎麼？難道你們要一路走回去，高調地上頭條？”鹿轅巧笑，不再看兩人。
江火心裡憋了一句沒罵出去，跟着姜琦上了車。
司機一路將他們送到了藝體館的後門，三個人便悄悄進去了。跟一干要表演的人呆在一起，總算不那麼顯眼了。
然而江火卻不喜歡那些嫉妒羨慕恨的眼光，暗自在心中發誓，再也不這麼打扮了。三個人的定妝造型，都是有鹿轅負責挑選的。當初給兩個女生看了看，都沒有意見，便這麼敲定了。
江火當時只覺得，顏色好看，再沒有其他的印象，沒想到，會這麼驚豔。
整個晚上表演前，江火都默默呆在休息室裡，根本不敢到處走動，生怕惹來火辣的目光，加上羨慕嫉妒恨的殺意。姜琦則渾然不覺，拉得一手好仇恨，來回穿梭兩三下。
不過她性情開朗，無論男女，都能聊得火熱朝天，貌似也沒有什麼人仇恨她。因爲，男的都把她當做哥們兒，女的都把他當做漢子，從沒有人把她當做敵人。
“火火，該我們了，好緊張啊。”姜琦在旁邊，拽着江火的衣角，臉上透出幾分紅暈。
“沒事沒事，就跟平時練習一樣。”
還不待她安慰完，簾幕便已經拉開。三個人齊齊行禮，江火便走到旁邊放好的古箏前坐下。
伴奏起，舞臺中央的兩個人，開始表演講述化蝶的故事。待古箏起，搖指響，開場便是一個驚豔。
湖藍色的女子，湖藍色的千蝶，跟隨着音樂，彷彿有一千隻蝴蝶，隨着劇情的變化而跌宕起伏。
一曲紅塵醉歌長，愛恨嗔癡情相忘。
到動情處，江火只覺心頭有幾分微痛。
曲終，舞止。
剎那之後，臺下陣陣熱烈的掌聲。江火只覺得有幾分頭昏，牽着姜琦的手，晃晃悠悠行禮退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