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子裡，一切都顯得很舒適，唯獨多了一個人，讓江火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而偏偏這個人，又死皮賴臉地要湊到她面前來。
吃晚飯，東方旭嬉皮笑臉地坐在旁邊，幫着給江火夾菜，主動積極地獻殷勤。旁邊的張媽看到，卻是樂呵呵地笑着。
“想不到，東方少爺也有這麼溫柔體貼的時候。”她也不是第一次見這個東方旭，對他的一些不檢點的行爲，也有所耳聞。相處的日子，這個男孩給她的印象算不上壞，卻也算不得好。只是覺得這個人，有點油嘴滑舌，並不十分可靠，有時候說話行爲，反倒還有點玄乎。
“張媽，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難道我平日裡對你和李伯還不夠體貼嗎？”他說着，又夾了一筷子炒的精瘦肉到江火碗裡，“多吃點兒，對身體好。”
江火憤憤地白了他一眼：“我不喜歡吃肉。”說罷，又將那筷子肉憤憤地夾出去扔到張媽的碗裡。
“張媽，給你吃，多吃點兒。”
張媽反倒愣在那裡，不知道兩個孩子唱的哪齣戲。她搖搖頭，嘆口氣，自顧自低頭吃飯，沉默不言。
“我吃飽了，先回去了。”江火扒拉幾口飯，便扔了碗，怎麼看怎麼覺得心裡不舒暢。這個東方旭，看着就沒胃口。
“就吃飽了？吃這麼少？”張媽吃驚地望着她，“再多吃點兒。”
“沒胃口，你們吃。”
江火甩了一句話，便徑自朝自己的房間去了，關上門，不想去搭理任何人。
張媽本來還想勸她吃飯，卻沒來得及說一個字，她就走了。再看東方旭，他卻低頭吃飯，忍不住在那裡偷笑。
“怎麼，你們認識？”張媽終於有所察覺，感到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放下筷子詢問。
“嗯，算是吧。”東方旭擡頭對上她的眸子，“你忘了，我以前也在柳寧一中上學的。”
“哦，難怪，人家小姐肯定是對你在學校裡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有所耳聞，所以纔對你這麼反感。”張媽認真地分析道，“所以啊，我說東方少爺，你得好好表現，把你這麼不好的形象好好挽回。張媽我也知道，你就是表面上一副不務正業的樣子，其實心地還是善良的。”
“哎呀，張媽，你這還誇獎我了，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啊。”東方旭調皮地笑着，又夾了一筷子菜給李伯，“是吧，李叔。”
李伯在一旁吃飯，一直沉默，這是他的習慣。他向來不在飯桌上講話，有什麼事情，都會留到飯後。被東方旭這麼一問，他只是悶悶地點點頭，自顧自地吃着。
“吃好了，你們快吃，我去看看老爺什麼時候回來，都這麼晚了，從成都過來，怎麼說也要一個小時。”李伯擦擦嘴，憨厚地點點頭，拿了鑰匙便出去了。
“唉。”張媽搖搖頭，頗有幾分無奈，“東方少爺啊，你不知道，要是你不在，我天天呆在這個院子裡，可是無趣得緊。你說這李老頭吧，我們好歹也相處這麼多年了，他卻愣是跟
個木頭似的，也不多說話。還得我啊，平時找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東方旭狡黠一笑：“我看吶，你們兩，也就這樣湊合着過吧。”
“去去去，沒正經的。”張媽卻是嘴上立馬嗔怪他，“老媽子我都這麼大歲數了，你這孩子，竟然還開我的玩笑。”
“我是說真的，真的。”東方旭卻是露出一臉正經，強調道，“我看你們蠻般配的，你不覺得嗎？”
“哎，心裡有結啊，可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嘛。”張媽說罷，也不再理會東方旭，開始帶着惆悵吃飯。
東方旭聳聳肩，看了看張媽，又望了眼江火房間的方向，同樣嘆口氣：“可不是嗎，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真的是可惜了我這朵嬌花啊。”
說着，他便顧影自憐般連連嘆了幾口氣，扒拉了兩下飯，便悻悻然說了句吃飽了，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邊，江火一個人蹲在牀邊，抱着一個小抱枕，默默流着眼淚。想不到纔剛剛離開柳寧，她就開始覺得如此孤單。習慣了在舅媽家的日子，大家一起坐着吃飯。小江禮吵吵鬧鬧，卻又十分惹人愛。外婆會慈祥地給孩子們夾菜，一家人和和滿滿幸福安康。
想到外婆，淚水便止不住流下來了。也許現在，她真的成了孤兒了。原本依靠的家，風雨飄搖不堪一擊。隨着老人的離去，自熱而然地消失不見。原來，這個世界上，她唯一的親人，都已經離去了。
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是我，芸兒，開開門，有幾句話，我想跟你說一下。”
蘇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依舊顯得文雅。
江火有時候覺得，自己的母親也許喜歡上的，就是他的文雅吧。
她擦乾淚水，站起身來，將抱枕扔到牀上，走過去開門，對上蘇文探查的目光。
“我沒事，只是有點想家罷了。”江火開口，知道他眼神裡的意思。
蘇文走了進去，順帶關上門，在書桌旁的凳子上坐下。
江火亦在他對面坐定，等待他的下文。
“你很聰明，很像你媽媽。”
半晌，他開口，說的卻是這樣幾句話。
江火沒有迴應他，依舊一眼不發，眼睛還有幾分紅，晶瑩的眸子，顯露出哭過的痕跡。
“不用這麼排斥我，芸兒。”蘇文嘆口氣，接着進入正題，“我這次，是想跟你商量下去美國的事情。”
“嗯，好。”江火應答，也不知是對他第一個問題的應允，還是第二個，亦或許是同時回答兩個。
“我已經把你的戶口遷出來了，順便給你做了學籍。”蘇文很平淡地說着。
江火併不怎麼意外，這個人說什麼事情跟你商量，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他不過就是來告訴這些事情的結果罷了。
“嗯，你打算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吧，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既然已經選擇了退步，那麼她便沒有第二次選擇的餘地
了。只是，江火的心中，依舊惦念着那個約定，跟姜琦的約定。
“什麼條件？”蘇文看着女兒純淨的眸子，反倒覺得有幾分好奇了。這個孩子，自從知道他和江琴的事情後，一直不肯原諒自己。對於自己要求的事情，也是極盡可能地排斥。自己跟她商量什麼事情，也沒有商量的餘地。不過，這一點固執樣兒，倒是跟他自己十分相像。
“無論要在外面學多久，兩年之後，我必定要回來參加高考，你不能阻攔。”江火說得十分堅定決絕，沒有任何餘地。
兩個同樣固執決絕的人在一起，商討一件事情，往往最後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兩個人各執己見，不肯退步，相持不下，如此，又如何會有結果？
蘇文沉默，不回答，卻也不拒絕。他似乎在思考什麼，但臉上的表情又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好，不過你也得答應我，從今以後，但凡在蘇家，要記住，你是蘇家的大小姐蘇芸，不要總是對下人說叫你江火。”蘇文正經地說道，“你的護照我也是用你新的身份證辦理的，所有材料都準備好了，所以這一小段時間內，你要適應蘇芸這個名字。”
江火很順從地點點頭，認真地聽着。也許，從她一開始選擇同意出國的那一刻起，江火這個身份，便已經註定走到盡頭了。或者，更早是在，外婆去世的時候。
“我喜歡看到你理智對待問題的樣子。”蘇文突然笑了笑，“我擔心你一個人在那邊不安全，正好東方家的孩子這次也要去美國，所以我們兩家商量了一下，準備送你們兩一起去。”
江火聽到，卻是越來越覺得氣悶。但是私心裡，又不想將學校裡天天一束玫瑰花的事情說出來。總覺得要是這麼說出來，更會被那些個無聊的家長們有心聽了去，捏造出更多的不利證據。
“怎麼？我聽旭兒說，你們在學校就認識的？”蘇文卻是不解其意，看到江火便了臉色，疑惑更深了。當他知道東方旭和江火之前就認識的時候，又聽說洛陽和她們宿舍的一個室友在處對象，便想當然地認爲，東方旭和江火的關係，也算得上是朋友吧。而東方本人也很樂意跟江火一起出國，所以這就更加堅定了蘇文的看法。
“隨便，無所謂了。”江火卻是有氣沒處發，憤懣地說了一句氣話。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明天還要去公司。等把美國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我馬上送你們去。最近這一個星期，你還有什麼想要買的東西，讓張媽陪你去買好。好好適應一下這裡的生活。”蘇文很優雅地說完最後一番話，拍了拍江火的肩膀，滿意地出去了。
關上門，只留了江火一個人在裡面。
她聽到蘇文走遠的腳步聲，整個人鬆懈下來，起身走到牀邊，一下子躺了下去，目光望着天花板。
跟那個死人一道去美國留學？
只是這麼想想，江火都覺得不可思議。而且，從今以後，江火將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蘇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