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薇的葬禮是在三天後舉行的, 出席的人很少,多是葉林舒那邊的親戚,林安夏是唯一出場的局外人, 葬禮那天, 葉媽媽抱着葉林薇的照片, 一直默默的哭泣, 葉林舒一直沒哭, 臉上平靜的如同一尊臘象,他緊抿雙脣,朝來往的賓客機械的鞠躬, 林安夏一直站在角落,穿着黑色的裙子, 頭上是一朵白色的小花, 她沒哭, 只是眼裡一直氳散着潮溼的霧,臉色始終蒼白而無血色。
葬禮結束, 葉媽媽已經走了,只剩下葉林舒和林安夏,兩人默默收拾禮堂裡的東西,一直沒有說話。全部收拾完畢,林安夏看着林葉薇的照片, 黑白的圖像裡, 那張臉微微揚起嘴角, 燈光將照片暈染的明暗不一, 彷彿又回到了五年前, 那個充滿陰霾的夜晚,林安夏跪在禮堂裡, 一個人靜靜的,四周安靜而害怕,林奶奶的照片安靜的掛在牆上,林安夏默默的看着,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林奶奶……”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瞥屈而難受,自此以後,就是她一人了,她必須要面對一個人的世界,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受傷,一個人孤獨,那時候,彷彿世界都只剩下她了。
“夏……”葉林舒蹲下身去,看着默默掉淚的女孩,她坐在地上,手裡捧着那些照片,淚水落在上面,氳染出悲傷的花,那女孩總是這樣,哭的那麼卑微。
她總是低頭哭泣,卑微的像只老鼠。這世界對她而言總是悲傷的。她學不會開朗,將自己包裹的像只刺蝟,這女孩,總是這樣。
林安夏不肯擡頭,只是伸手抹了抹眼淚:”沒事,我沒事。”
她說完,站了起來,一雙手突然將她擁進懷裡,那雙手摸着她的頭,緊緊的抱着她:
“葉薇,會很好的。”他聲音啞啞的,帶着濃濃的嘆息。葉林舒將自己的頭埋在他的脖頸裡,過了許久。林安夏感覺到脖莖處傳來潮溼的感覺,那男人呼吸溫柔,什麼話也沒說。時間就這樣靜默而溫柔的流淌而過,很久很久之後,葉林舒放開她:
“回家吧,夏。”林安夏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二點,打開白色的燈,房間空蕩蕩的,沒有生的氣息。房間還保留着生日那天的樣子,有些凌亂,幾件衣服還散放在牀上,林安夏默默的走過去坐在牀邊,她摸着脖子上的戒指,細細摸索上面紋路,她突然摸到內裡,淺淺的痕跡在指尖跳躍,她摘下戒指,迎着燈光,戒指裡的字變的清晰起來:
LAX I LOVE YOU
林安夏,我愛你。
林安夏看着這些字母,突然紅了眼眶,她很遺憾,遺憾沒有參加他的葬禮,遺憾,還沒有對他說出自己內心的決定,她真的愛他。在那麼多年的相處裡,她其實是漸漸愛上他的吧。
可是,晨曲,爲什麼當我明白過來的時候,你就走了,那麼匆忙,我連最後一眼也沒見到。
林安夏倒在牀上,拉住被子捂住頭。
晨曲,再見。
***
林安夏在家休息幾天之後,還是回到了公司裡,寐藍因爲早產,產假提前,還有一個星期就會回來,木謹知道林安夏回來,很是開心,最近又應聘了一名新小編,寐藍手裡的工作交於一部分給她,林安夏負責另一部分,公司裡的人知道林安夏回來了,都很開心,前不久的陰霾慢慢消失殆盡,林安夏還是會遇到葉林舒,她只是安靜的和他打招呼,並不多說什麼,十月初的時候,林安夏的《因緣》電影版權談成功,預計明年十月份上映,林安夏沒有參於演員的挑選,她說:“隨緣吧。”駱晨曲死後,林安夏漸漸依賴起天意來。離開公司那天,林安夏在天台遇到葉林舒,他穿着白色的條紋襯衣,喘着粗氣推開天台的門,他剛剛知道他要走的消息,就從樓下跑上來,林安夏不出所料的在天台,風揚起她的衣角,她的微卷長髮在風裡飄動,她的身影依舊單薄而孤獨,帶着淡淡的哀傷,駱晨曲死後,他便很少見到她笑了:
“聽說你要走了?”
林安夏點點頭。
“新家的地址選好了嗎?”
“在紅楓街。”那個存在於林安夏記憶裡最浪漫的街道,在那裡,那個男孩對她說,深愛她入骨髓,可是如今,那男孩卻再也不見,空留一處有關他的回憶,一幕一幕的回放,猶如小小的薔薇之刺,痛入骨髓。
“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最終,葉林舒微笑着說了這句話:“夏,如果累了,歡迎你回來。”
林安夏搖搖頭:“葉林舒,謝謝你曾那麼認真的愛過我,去找你的幸福吧,我不屬於你。”她現在清楚的明白,葉林舒在自己的腦海裡永遠都只屬於過去,屬於她記憶的深處,她不會在回頭。“我會好好的活下去,一個人,堅強的。”
她不想在依賴任何一個人,這世上,只有自己成了自己的依賴,纔是真正的堅強。
***
十月低,林安夏順利搬進新家,橋遷新居,蘇莎莎和白雨都來了,葉林舒帶了一幅很大的油畫過來,林安夏將它掛在客廳的牆上,新家很小,在一樓,一室一廳,林安夏很喜歡附帶的小院子。裡面已經種上了金色的菊花,綠蔭爬滿牆壁,蘇莎莎看到的時候大吃一驚:
“哇,小夏,你怎麼找到這麼一個好地方的啊?要是我,要在這裡種上蔬菜!”
“哼,蔬菜?一點情調都沒有,應該種上大紅色玫瑰。”白雨表示抗議,兩個女人馬上就要吵起來,林安夏連忙擋在中間:
“這季節適合種菊花,我覺得挺好的。”
一夥人吃吃鬧鬧,玩到很晚才走,林安夏倒在牀上,眼睛很困,就這麼睡着了,她做了許多夢,夢裡有小時候的事情,有學生時代的事情,最後,他夢到駱晨曲,他們一起走在紅楓街上,雙手相握,走着,走着駱晨曲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那裡,留下林安夏一個人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夜晚的風很冷,林安夏看着在微風中落下的樹葉,突然無端端的害怕起來,她喊他的名字
“晨曲!”
“晨曲,你在哪裡?”
“晨曲!”
可是無論怎麼叫,四周依舊空蕩蕩的,最後,林安夏在叫喚中醒來,她還保留着睡前的姿勢,疲倦的抹了下臉,滿臉的淚水,林安夏愣了愣:
“晨曲……”她呢喃着叫出聲,將頭埋進被褥裡,時間漸漸流淌過去,直至天明。
駱晨曲,什麼時候我才能忘了你?你走進我的生命,又離開我的生命,可是,無法走出我的回憶。
那一夜,林安夏忽然間明白很多東西,有些人就是那麼難忘,難忘到你就算付出一生,也難以將回憶磨滅。
***
以後的日子裡,林安夏開始嘗試走實體路線,她的短篇開始在青春雜誌上出現,偶爾會有一些散文刊登,她真正成了一個宅女,極少出門,時光就這樣慵懶的走到十二月,新晨的天氣終於開始變冷,林安夏穿了白色的大棉衣,剛從超市回來,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吃火鍋,吃完就饒着紅楓街走兩圈,她開始調理自己的身體,她想,她不該懶散的對待自己,人生那麼短,也許有一天你就會消失不見,所以要努力的,將每一天過下去。回來的路上,林安夏又遇到隔壁的小女孩,她蹲在門口,如往常一樣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看。一個月之前,她就發現這女孩的異常舉動,她終於還是忍不住,走過去蹲下身問她:“小妹妹,你蹲在這裡做什麼呢?”
“當然是看帥帥的大哥哥啊!”小女孩高興的眨眨眼。
“什麼大哥哥?”
“姐姐你不知道吧,每天晚上,你關燈睡覺的時候,都有個很帥,很帥的大哥哥看着你的屋子呢!”
難道是葉林舒?林安夏皺了皺眉,只有這傢伙纔會那麼做吧?
“小妹妹,大哥哥是不是經常穿黑色的風衣啊?”
女孩搖搖頭:“纔不是呢,大哥哥一直都穿白色的毛衣,大哥哥長的可溫柔了,姐姐,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林安夏搖搖頭。不過她決定,要好好的計謀一個守株待兔計劃,她倒要看看,是誰那麼厲害的監視了她一個月。
計劃開始,林安夏同以往一樣寫完文章就關燈睡覺,她守在窗角,蹲在哪裡,恰好能看到窗外的街道,果然,過了一會兒,林安夏真的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他戴着帽子,燈光明暗不一,林安夏看不清他的臉,只是覺得那身型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林安夏皺了皺眉,突然蹭的一下站起來拉開燈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晨曲……她記得那人背影的摸樣,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等到林安夏開門,那人影已經消失了,什麼也沒留下,林安夏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像個木頭人一樣的愣了半天,眼淚突然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她掏出手機,撥通了蘇莎莎的電話:
“莎莎……”
“小夏,這麼晚了,有事嗎?”那端傳來蘇莎莎充滿睏意的聲音:
“莎莎,我好像,好像看到晨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