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啞然,目光回到爐子上。兩人間陷入沉默,唯心卻並不窘迫。起初看着不好相處的雲遠莫名卻給了她一種熟悉感,恍惚間一股清新的藥香竄入她的鼻子,那是雲遠長年接觸藥材帶上的味道,有白芷,龍唌香,麝香,薄荷……她的嘴裡下意識地把她所能聞出的藥材都說出來,忽而聽到男子爽朗的笑聲,這纔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雲遠眼帶讚許地看着唯心:“你懂醫?”他的笑意看得唯心臉頰一紅。
唯心搖搖頭,手指緊捏着蒲扇柄:“不懂,只是喜歡看醫書,能辨幾種藥材而已。”
她想,若不是她出生在淨心庵,或許她日後會成爲一位醫婆。女子學醫本就不受人善待,對女醫者的稱呼也只能稱爲醫婆這等難聽的詞。但她並不怕世人異樣的眼光。
“不,你能辨得出我身上的味道,實屬不錯了。”唯心覺得她太謙虛,能聞氣味辨出草藥味已是醫者該有的能力了。他拾柴火添火,漫不經心道,“你若是不介意,我能教你一二。明日來太醫院,我給你準備些用得上的醫書。”
唯心愣了愣,確信她沒有聽錯,心下雀躍,但又擔憂地問道:“是真的嗎?”
她與雲遠只有兩面之緣,她是下人,雲遠是御醫,甚至算不上友人,他怎會好心教她?何況雲遠年輕有爲,醫術精湛,竟然看得上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若是雲遠真願意教她,她斷然是不會拒絕的。唯心看向雲遠,試圖從他的眼裡找到認定心裡想法的痕跡。
雲遠見她瞅着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樣,失笑道:“自然,我不會言而無信的。”
“太好了!”唯心的小臉上飛揚出興奮的神色,讓雲遠忽然感覺身處春暖花開,她的手臂張開,一勾,與他來了個擁抱,“我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
能得到雲遠的教導,即便只學一點點皮毛,也無疑從一開始便比別人高了個臺階。
雲遠被唯心摟着肩,垂下的手不知該往哪放,正要叫她鬆開,卻感覺到緊貼他胸膛的有一塊石頭狀的硬塊,暗暗發笑。宮裡傳聞撿一塊鵝卵石戴在身上能交好運,他看唯心這樣機靈的,沒想到竟然還真有這樣的傻孩子把石頭當配飾。
“我不需要你的報答,同時你也該清楚,學醫不容易,在我這裡學醫更是不輕鬆的。”
唯心把雲遠鬆開,鄭重地點一下頭,信誓旦旦地道:“你可不要小瞧我,我定會堅持的!”
“如此最好。但我此生不收徒,即便你日後出宮也不能用我的名諱。”雲遠嚴肅着一張臉,也不給唯心反問的機會。他往爐子裡灑下淡黃色粉末,當場教學起來,“淑妃娘娘體虛氣虛,黃芪是滋補良藥,她的藥裡每日加些用黃芪研磨的粉末,有利於恢復。”
隨即一停,他順手把爐子拿起來,示意唯心湊近,他用手掌在爐子上扇了扇,迎面撲來一股濃郁的藥香,“聞藥是最基本的,查看藥是否熬製好,需要依賴你日積月
累的經驗。”
唯心仔細地記住雲遠所說的每一個細節,認真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雲遠要她試試,唯心接了過來,卻燙得險些拿不穩,手疼得齜牙咧嘴也不敢放下,雲遠見狀連忙端了回來笑道:“快給我,看你疼得!”
唯心驚奇於雲遠拿着這樣燙手的爐子卻面不改色,趕忙找來護手,把爐子端放在石桌上。
“以後做得多,你也不會怕了。”雲遠展開手掌,燙得發紅的手掌有老繭,甚是不雅觀。
唯心心有餘悸地用手指在他的手掌上按了按,雲遠無謂地道:“學醫的人手是不會好看的,若你接受不了,現在放棄還來得及。”他這樣說,反倒讓唯心不服氣。
唯心故意抵着指尖使勁戳,看他皺起了眉,學着他說話的語氣:“我不會言而無信的。”
雲遠看她笑意粲然,不由得被她感染。這樣純真的臉,他在這宮中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了。
休寧殿。慕容靳一動不動地睜眼看着屋地,翻來覆去都無法入睡,只要一閉上眼,他的腦海裡便會浮現出唯心委屈得痛哭流涕的臉。他翻起身,走到窗戶處放眼看去,卻看到太醫院裡還有微弱的火光。難不成她還沒回去休息?慕容靳心裡一緊,抄起披風下了樓。
“皇上!”昏昏欲睡的宮婢被他驚醒,一看是慕容靳,嚇得連忙跪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噓!”慕容靳示意她不要出聲,他壓低了聲音道,“朕要出去,不許和任何人說。”
宮婢看着慕容靳在黑暗中只露出半張駭人的臉,連話都說不清楚。
慕容靳面上波瀾不驚,但腳下的步伐凌亂不堪,他趕到太醫院卻無法從已鎖上的大門入。
他往後退幾步,一個健步越飛過兩人高的牆頭,幾番尋找才找到唯心所在的房間。
門是半虛掩的,透過門縫,他看着在裡面孤零零在熬藥的唯心,他想也沒想就要推開門,卻忽然聽到腳步聲,立即閃身躲進一旁的竹林裡,遠遠走來一個挺拔身影。
來者正是雲遠。匆匆而過的雲遠沒有並發現他。
慕容靳正好笑他身爲皇上爲何要躲開,就聽見裡面兩人愉悅攀談的聲音。
慕容靳不知自己現在是嫉妒還是吃醋,他承認雲遠是他所欣賞的,但他不希望唯心和雲遠有交集。看着唯心和雲遠擁抱,他咬碎了一口牙,額頭青筋暴起,眼眸裡漸漸染上冷意。
嘭!門是被慕容靳泄氣般甩開的,若再使點勁或許就能碎成碎片了。
慕容靳站在門口看着兩人投來驚疑的模樣,冷聲道:“雲御醫,藥呢?”
他幾近是質問口氣的話聽得唯心泛惑。慕容靳看着怎麼都像是指桑罵槐,她又是何時惹到了這尊大佛?何況這個事成,他不早該休息了,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雲遠,你是沒聽到朕在問你話嗎?”
慕容靳深邃的
眼透出的光讓人捉摸不透,他此時越是平靜,越是讓唯心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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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皇上,是奴才熬的藥,不關雲御醫的事,若皇上要責問就責問奴才!”唯心跪在地上朗聲道,絲毫不畏懼。畢竟耽誤時間的確實是她,惹怒慕容靳的也是她,她不希望雲遠替她擔這個罪。可她沒想到她爲雲遠出頭,反而惹得慕容靳更不高興。
他往石桌猛地一拍怒道:“朕有問你嗎?你竟敢頂嘴!滾回休寧殿,朕一會再來懲治你!”
雲遠與慕容靳接觸這些年,從未見他對誰發過脾氣,因爲凡惹怒他的人都活不過下一秒。
“奴才遵命!”唯心咬牙切齒地應道,起了身,回頭擔心地與雲遠對視一眼。
他們還當着他的面眉來眼去!慕容靳怒不可遏,又是冷喝一聲,把唯心驚出一身冷汗。
唯心不知道她走了之後慕容靳會不會對付雲遠,她回到休寧殿,正好與聞訊趕來的許石碰上面,許石恨鐵不成鋼地指着她鼻子罵道;“你這又是怎麼惹皇上不高興了?”
她也想知道!唯心皺皺鼻子,朝許石沒心沒肺地做了個鬼臉:“你想知道就去問他呀!”
兩個人在休寧殿前吵鬧,把整個休寧殿的宮婢都吵醒了,休寧殿燭火一起,四周圍的宮殿也紛紛亮起了燭光,現在唯心就真正成爲衆矢之的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若是驚擾了皇上,你們的腦袋還不夠值錢呢!”
慕容靳還是偷跑出來的。唯心愕然,她看向許石,果然也見到他一臉不知情。
“看什麼看!說白了還不是爲了你!”許石的神情收放自如,面癱臉上難得出現白眼的表情,因爲沒怎麼做過,顯得不倫不類,看得唯心笑岔了氣,“害得我也要陪你一起受罰!”
唯心怎麼也不能把慕容靳生氣和爲了她扯上關係,她只當聽許石瘋言瘋語,並無多管。
“都給朕回去!”慕容靳一出現,雞飛狗跳霎時間停住了,像是被他身上的寒氣冰凍。
慕容靳一聲下令,出來圍觀的太監宮婢趕忙回到各自的崗位上,沒人敢做聲。
“你要幹什麼!”唯心被慕容靳扭着手臂就往休寧殿裡拽,她疼得呲一聲,皺着臉不悅道。但慕容靳像是沒有聽到她說的話,唯心的力氣擰不過他,情急之下只能張口往他的手背上咬去。
慕容靳一個吃痛,攬過唯心的腰肢大步往樓上走,眼眸嗜血冰冷,低吼着:“都給朕滾!”
周圍候着的宮婢詫異地面面相覷,又見兩人上來的姿勢奇怪,紛紛低下了頭往下走。
唯心不敢大聲喊,緊抓住慕容靳的手臂,壓低了聲音慌張道:“你,你想做什麼?”
“給朕閉嘴!”慕容靳的眼眸裡帶着怒火,即便是在黑暗中唯心也能看得到,不寒而慄。
她訕訕閉上了嘴,脣上卻突然被一個霸道強硬的吻鎖住,驀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看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