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王府。
豔陽高照,書房外的院落中知了蟬鳴,青天白日下一片火熱的場面。
書房內,涼意徐徐,東南西北四角處均置放着巨大的冰塊,將炎熱阻擋在房門之外,讓書房內辦公之人能夠寧神靜氣。
“想不到你與湛然之間的鬥法已到了白熱化階段。他倒是厲害,直接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跪地請旨賜婚,看來他對玉輕塵是志在必得了。小表弟,你手中的王牌已打出,對方卻直接來了一招釜底抽薪,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難不成將心愛的小輕塵拱手相讓?”卸下了一身堅硬沉重的戰甲,尉遲鋒一身輕便常服斜躺在擺放在書房一角的搖椅上,一面輕搖着搖椅,一面慢條斯理享受地吃着一旁小茶几上的水果點心,姿態舒適恣意好不快活。尤其這一次能夠親眼看到簡珏吃癟,更讓尉遲鋒心情大好,睜大一雙蓄滿狡猾笑意的深眸仔細地打量着不遠處的簡珏,想從對方一絲不苟的神情中揪出讓他開心的表情。
奈何簡珏冰山的表情不是一日練就,任由尉遲鋒將全副精力盡數擱在他的身上,依舊不見簡珏變一下神色。
wωω _ttκǎ n _℃ O 尉遲鋒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腦中回想起那日湛然金殿跪求賜婚聖旨時,滿朝文武百官臉上眼中皆露出了震驚詫異表情,唯獨簡珏一人面色冰冷毫無表情地立於大殿上,冷目旁觀着湛然當衆求娶玉輕塵。
縱然尉遲鋒平日裡很喜歡很希望看到簡珏變臉,只是簡珏在他生命中不僅僅是一個小表弟,更多的時候,他視簡珏爲親弟、他與簡珏在戰場上是有過生死之交的情分的,他們二人自出生那日起便註定是好兄弟好戰友,一輩子的親人。
看着湛然衆目睽睽之下欺負自己的弟弟,尉遲鋒還記得自己當時心頭燃起的那抹怒意,只是在看到簡珏冷靜異常的神色後,那股怒意不禁慢慢消散,望着簡珏神色不變的表情,他深知簡珏定是心有對策,否則豈會有如此處驚不變的鎮定沉着?
一時間,尉遲鋒收起了心底的擔憂,轉爲看好戲的心態,卻發現事情過去多日,簡珏依舊是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樣,既沒有出手反擊亦沒有退出不管,這樣的態度,勾起了尉遲鋒心底的好奇,趁着午後的閒暇便擠進簡珏的書房,想要弄清楚簡珏的心思。
簡珏看着剛剛從北方送過來的急件,一面想着對策,一面頭也不擡地輕語了句,“我與湛然如何,你心中早有數,何必裝神弄鬼。”
見簡珏的注意力盡數放在面前的公文上,即便回答自己的問話,也從未擡眼看自己一眼,尉遲鋒心頭不平,鼻中噴出一口熱氣,翻了翻白眼,故意陰陽怪氣地說道:“嘖嘖嘖,你就端着吧。此刻心裡怕是着急死了吧。這世上可只有一個玉輕塵,萬一湛然成功,她便成了堯郡王妃,到時候有你哭的。再說,你平時一張死人臉,湛然一張狐狸臉,誰知道你們這一局裡面的棋子是怎麼走的?不過,玉輕塵那個小丫頭倒也有趣,竟然沉得住氣,一次也沒有來找過你,難道她心裡還有湛然?這也難免,人家本來就是師兄師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意自然不同一般,沒準如今死灰復燃,還真沒你什麼事了。”
話音尚未消散,尉遲鋒立即感覺到一股透着冷冽的視線瞬間自前方射了過來,擡眸看去,果真看到簡珏一雙黑漆如黑玉的冷目正靜靜地看向自己,那雙眸子太過冷靜太過鎮定,卻讓尉遲鋒心頭大喜,立即丟下手中的果子,雙手撐着搖椅的扶手坐直身子,傾身看向簡珏,緊盯着簡珏的表情,繼續開口,“難道我說錯了?當初人家師兄師妹鬧矛盾,你就見縫插針地插了進去,否則人家師兄師妹早就一家親了。嘖嘖嘖,看來湛然還是受害者啊,可憐哪。”
說着,尉遲鋒臉上眼中頓時浮現惋惜的表情,連連搖頭表示對湛然的同情。
簡珏靜靜地看着耍寶的尉遲鋒,並未被他所激怒而交代自己與玉輕塵之間相處的細節,反倒是暫時放下手中正看着的公文,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幾十卷用紅綢綁好的畫卷擱到桌上,隨後隨手從中抽出一副畫卷,解開紅綢,打開畫卷,冷冽的眸光轉而投向眼前的畫卷,欣賞了片刻後緩緩開口,“我已經按照姑姑的吩咐,爲表哥你收集了京城所有閨秀的畫像,表哥既然無事,那便先挑選一番,看看喜歡哪位小姐。”
說着,簡珏不顧尉遲鋒大驚失色的表情繼續往下說道:“這位是京城鼎鼎有名的明雪郡主,戶部侍郎的掌上明珠,深受大長公主寵愛。姿色才情均是京中首屈一指的,與相府的宋書瑤被稱爲京城雙璧。如此佳人,配上表哥這樣的青年才俊,不失爲才子佳人,將來定會傳爲一番佳話。表哥,要欣賞下明雪郡主的姿容嗎?”
語畢,簡珏擡眸認真地看向尉遲鋒,同時揮了揮手中拿着的畫卷,嘴角卻噙着一抹極淡地狡猾笑容。
“不要不要!”尉遲鋒臉色一變,滿面明顯的拒絕之色,哪有之前看好戲的壞笑?只見他忙不迭地搖擺着雙手,神色堅定地拒絕簡珏的‘好意’。
簡珏卻不理會尉遲鋒的拒絕,手心稍稍運着真氣,原本軟綿的畫卷立即硬如刀劍,只見他輕一揮手,原本握在手中的畫卷已朝着尉遲鋒飛了過去。
尉遲鋒無法,只能伸手接過那幅畫卷,打開看了眼,劍眉不着痕跡地一皺,隨即嘟噥道:“她這麼好,你怎麼不知道留着?”
卻不想,簡珏聽到尉遲鋒的嘟噥後竟咧嘴一笑,一口白牙閃閃發亮無比純潔,隨即他清冽的聲音在安靜的書房內緩緩響起,“杜明雪心繫湛然。”
“你……”尉遲鋒劍眉倒豎,怒目瞪了簡珏一眼,隨後雙手一鬆,任由手中握着的畫卷飄然落於地上,身後往後仰去倒在了搖椅上,半眯着雙目開口,“別打我的主意,衝鋒陷陣我願意,卻不擅長對付女人。”否則他也不會時刻躲着他娘了。
“我哪敢呀,只是提醒表哥,以後遇到這條毒蛇記得繞道走,免得被無故咬一口。”簡珏聳了聳肩,重新拿過之前的公文繼續看着,眉間凝聚着一絲凝重,口氣卻十分輕鬆。
“呵呵,大長公主會屈尊降貴地寵愛一名三品侍郎的女兒,還爲她求得郡主身份,有趣有趣!”連說兩個‘有趣’,尉遲鋒的眼中卻劃過一絲冷芒,嘴邊笑意漸冷,眼簾微斂掃了眼地上畫卷上那一張芙蓉俏顏,手指卻輕敲在扶手上,輕打着節拍。
“潑天的富貴,也要有命去享。這世上,哪有白吃白拿的道理。”半晌,尉遲鋒淡淡開口,音色中已沒了方纔的愜意,平添了幾分深沉與冷傲,射向畫卷的目光越發深冷,“你突然提起杜明雪,是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有些好奇,你面對杜明雪這樣的美人也不動心,讓我不得不懷疑你那裡是不是不行?”說着,簡珏轉目看向尉遲鋒,黝黑的眸子微微閃出一道好奇的光芒,快速地自尉遲鋒的臉上一路往下望去,最後停留在尉遲鋒的雙腿間,睜大雙眸用力地打量着。
尉遲鋒只覺渾身籠罩在一股詭異的視線中,後背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識地夾緊雙腿,瞬間取過一旁的毯子蓋住自己的下身,突然嬌小着對簡珏眨了眨眼,撒嬌道:“冤家,要不要檢查下?”
“咳咳,我對你那全是傷疤的身子沒興趣。”簡珏輕咳一聲,隨即收回視線,隨即迴歸正題,點明要害道:“杜明雪的父親是戶部侍郎。”
尉遲鋒聽之,眉心輕輕一皺,眼中神色已明朗,顯然是會意了簡珏話中所透露的消息,雙腳輕踩着腳踏搖着搖椅,擡眼看向樑柱,緩緩開口,“幽蘭郡主是大長公主的掌上明珠,這些年始終被大長公主藏在大長公主府,不讓其受半點危險。撇去這個嫡親的孫女,大長公主在外將所有的寵愛分給了許嫣兒與杜明雪,將二人的地位捧地極高,若非是真正的寵愛,那便是有所圖。難道說,大長公主對當年的事情還不死心?”
“她何時死心過?當年求太皇太后保下了前太子,這些年派大長公主府的護衛保護着前太子,深怕前太子再被人害了。同時將自己的孫子送入軍營,又大力培養許嫣兒與杜明雪,司馬昭之心而已。”簡珏接話,口氣清淡卻夾帶着一抹精銳。
尉遲鋒聽之點了點頭,深思之下的確不難發現大長公主的用心用意,“咱們這位皇上也是個有趣的妙人。心裡明明恨死了大長公主,面上卻始終恭敬有加,對大長公主府恩寵無限,對大長公主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爲均不說一個‘不’字,當真是精明狡猾城府極深啊。只不過,這一切與咱們無關,你突然提起,有何深意?”
聞言,簡珏擡手托住臉頰,神情略帶憂愁道:“只不過想讓平治帝與宋培臣忙起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