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看着保潔帶着新的毛巾走進浴室,心臟幾乎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不過直到保潔再次出現在我的視線裡,她都沒有發出什麼疑問,我忍不住抹了一把汗:真是想多了,不論客人房間裡有什麼,保潔都會保持沉默。她肯定以爲浴室的衣服是顧晨曦留下的了,當然什麼都不會說。
我攥着拳頭,慢慢地朝鄭予安相反的方向挪去,心底琢磨着怎麼找機會溜出去。
明明之前還放下豪言壯語:一定要把鄭予安吃幹抹淨!結果他真的出現了,一聽見他的聲音我就慫得什麼都不敢做,只想悄悄溜走。
隨着保潔的離去,鄭予安走到了牀前,剛好在我躲的位置停下了腳步。他的腳動了動,突然蹲了下來,我認命地捂住臉等待着他發現我。
然而等了一會兒,並沒有聽見他叫我的聲音,我從指縫偷偷朝外看去,發現他已經換好了拖鞋,正站在牀前脫起了衣服……嗯?這是額外福利麼?我顧不上想怎麼脫身的事情,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牀下的視線非常受限,我只能聽着悉悉索索的聲音,暗暗在腦海裡勾勒着鄭予安的動作。他解開領帶、外套一一扔在了牀上,然後是皮帶扣解開的聲音,下一步大概就是……咳,我趕緊捂住嘴,不敢再多想。
然而我的眼睛仍然忍不住朝鄭予安在的方向溜了過去,他已經脫下了褲子,可惜我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小腿以下的部分。他常年堅持鍛鍊,不僅腹肌明顯,就連小腿上的肌肉都線條凌厲,彷彿隨時都能爆發出驚人力量。
鄭予安的腳動了動,繞過大牀朝浴室走去,隨着他身影的遠離,我逐漸能夠看到他身上更多的部分,結實的小腿……緊繃的大腿……以及……咳咳,渾圓挺翹的屁股……精瘦有力的腰……寬闊的後背……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直到鄭予安的身影消失在浴室,我才突然警醒現在是逃跑的最佳時機,要是等他發現浴室的衣服,就晚了。我趕緊朝外面爬了兩步,伸手去抓鄭予安扔在牀上的西裝外套。
我的指尖剛剛勾到西裝的衣角,鄭予安突然匆匆走出了浴室,我嚇得立刻縮回了手。
只見他站在浴室的門口,淡淡說道:“月月,出來。”
……我努力趴在牀底,只當自己是空氣,打死了也不肯出聲。
鄭予安沒等到我的迴應,朝前走了幾步:“月月?”
我不在。我把臉埋在地上,閉上了眼睛。
鄭予安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漸漸朝牀的位置逼近。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已經近在耳邊了:“……月月,你在做什麼?”
我偷偷從手臂的縫隙朝外看去,和鄭予安的視線碰了個正着……我認命地擡起頭,道:“我說我走錯房間了,你信麼?”
“……”鄭予安似乎嘆了口氣,他朝我伸出手,道:“地上涼,趕緊出來。”
我的身上還穿着有等於沒有的性感睡衣,根本不敢動彈。我重新把臉埋回臂彎裡,嘟囔道:“我不出來……”
“月月,聽話。”鄭予安的語氣裡帶了一絲嚴厲:“你着涼又會發燒,好受麼?”
他的嚴厲像一盆兜頭澆下的冷水,把我心底那絲火苗徹底澆滅了。身上的睡衣就像小丑服飾一樣可笑,我根本不敢出現在他的面前:“予安,你先出去,好不好?”
“……”鄭予安站起了身:“我在外面等你。”
等到臥室的門關上之後,我才慢慢地爬出牀底。牀下很乾淨,一點灰塵都沒有,可是我卻覺得自己狼狽得要死。我躲在浴室匆匆用蓮蓬頭沖洗了一遍自己,香水、妝容統統清洗得一乾二淨,直到我再也找不到藉口賴在浴室之後,我才慢吞吞地穿好衣服走出臥室。
鄭予安身上穿着浴袍,正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聽見聲音之後轉頭看着我:“月月,你在做什麼?”
他的眉頭又皺在一起,臉上彷彿籠罩着一層黑雲。似乎我總是讓他皺着眉,我不敢再看他,轉而盯着地板上的紋路:“我走錯房間了。”
“走錯房間?”鄭予安的聲音更加低沉:“你本來想去哪?”
“……”我這個謊撒得十分沒水平,我和顧晨城的套房在樓下,房號也和這間差了很遠,怎麼走都不可能走到這裡來。更何況,這完全沒辦法解釋我的房卡怎麼打開他的房門。我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開始瞎說:“我認識了一個法國帥哥,他就住隔壁,我上來看到這間房的門沒有關,就進來了,誰知道我剛換好衣服,hk就進來打掃衛生了,然後我就知道自己走錯房間了,但是hk還在,我出不去,只好躲在牀下,就是這樣的,你愛信不信!”
“月月!”鄭予安突然提高了音量,嚇得我渾身一抖,差點腿軟坐到地上。他的語氣很低沉,似乎在努力壓制自己的怒意:“你和誰談戀愛我不該干涉,但是你和一個不瞭解背景的人這樣隨便,萬一受到傷害怎麼辦?萬一那人有……不健康,怎麼辦?萬一那人是個專騙女孩子的混混,怎麼辦?”
雖然他相信了我的謊話,可是他這樣爸爸的語氣讓我心裡更加發堵,明明我們現在什麼關係都沒有了,他還一副關心我的語氣,到底算什麼啊?我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回道:“我想了想也覺得不好,所以不準備去見他了。我現在可以走了麼?”
我不想和他繼續說下去了,我怕我會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一場,所以我不等他回答,就快步朝大門走去。
“月月!”鄭予安人高腿長,很快就趕在我前面擋住了門:“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我撇開臉不理他。
“工作的事談完了麼?”
我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問我之前撒下的謊。我含糊應道:“談完了,明天的飛機回紐約。”
“幾點?打車不方便,我送你過去。”
我悶聲拒絕道:“不用了,你結你的婚去吧,我自己能走。”
“……”鄭予安突然捧起我的臉,仔細地看了看,道:“月月,你在哭?”
“誰哭了。”我轉了一圈眼睛,努力把眼淚收回眼眶:“你要結婚就結去吧,反正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你管我那麼多做什麼。我明天就坐飛機回紐約,這輩子都不回x市了,你儘管放心吧。”
其實我不想哭,可是他的眼神越是關切,我的眼淚就越是不聽話。
“月月。”鄭予安皺着眉,不贊同地瞪着我:“不管法律承不承認,你都是我的女兒。”
“誰要當你女兒!”到現在他還說我是他的女兒,他做的那些事難道真的只是父女之情?我不肯信:“你寧願把黃茵的死攬到自己頭上,都捨不得讓我知道真相難過,只是因爲把我當女兒?你人不在紐約,還一直通過保鏢公司關注我的情況,只是因爲把我當女兒?”
“……”鄭予安抿了抿脣,淡定答道:“月月,我在大哥墳前答應過大哥,一定會照顧好你。”
“別拿爸爸說話,我們在討論你!”我也不知道我哪裡來的底氣,越說脊背挺得越直:“鄭予安,你到底愛不愛我?不愛我的話就對天發誓。只要你敢發誓,我鄭新月從今天起就再也不纏着你了,從此咱們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
“……”鄭予安的眼睛幾乎着火。大約是因爲太生氣了,一時間還沒有找到話來罵我。
我不看他的眼睛,壯着膽子繼續說道:“你這個人太難懂了,不愛我幹嘛那麼護着我,寧願當個殺人犯都不肯和我說實話。我不知道就算了,偏偏又不把秘密藏好,讓我知道了真相。道歉不管用,我準備色誘了,結果你還一臉正經,讓我怎麼往下誘嘛!我說找法國帥哥,你就信了。我說我愛你,你怎麼就不信呢?誰會在酒店隨便進打開的房間啊?”
“……”
鄭予安依然沒有說話,我卻是沒辦法淡定了:狠話也撂了,矯情話也說了,鄭予安依然不肯鬆口說愛我。要是真的就這樣一拍兩散怎麼辦?我都已經穿性感睡衣躲牀底了,要是這樣都沒能把他推倒,老死都不能甘心吧?
這樣一想,我的語氣又軟了下來:“……我知道是我太幼稚,跟不上你的腳步,但是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成長啊!你明明喜歡我的,幹嘛要這樣拒我於千里之外啊,難道你娶顧晨曦,我嫁誰誰誰,纔是你想看到的結局嗎?你真的捨得嗎?”
“……”
房間裡除了我的聲音,只剩下無止盡的沉默。我再也說不下去,只能低下頭拉開鄭予安:“我知道了,我這就走。”
下一秒我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鄭予安的氣息緊緊包裹着我。他的下巴擱在我的頭頂,胸膛低低地震動着:“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的確找黃茵談過,”鄭予安在我身後低聲道:“我的確說過希望她能夠自殺的話。”
“……”這卻是我不知道的事實,可是我一點也不在乎。我掙扎着轉身回抱住他:“我還嘲諷林昕蓉早死早超生呢,說這樣的話是罪的話,監獄早關不下人了。”
“……”鄭予安默了默,道:“我爲了達成目標,的確用過很多骯髒的手段……林昕蓉說的都是真的。”
“那天我就在她旁邊,你們的對話我全聽見了。”我緊緊抱着他,彷彿抱着全世界:“她不仁,我們幹嘛要義。聖母全世界有一個就行了,我們不用搶着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