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予安的眼形比較細長,深情的時候尤其迷人。我被他看得愣愣不知所措,只能傻乎乎地盯着他:“早。”
“小傻瓜,”鄭予安揉了揉我的頭髮,臉頰上綻出一個笑窩:“起牀吧,珍妮要來了。”
這話說的,就好像我們昨晚做了什麼事情似的,我的臉頰頓時變得滾燙。
鏡子裡有兩個身影,他們舉着同樣款式的牙刷和漱口杯,就連動作都一樣。我扭頭看向鄭予安的側臉,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這個天神是我的愛人了。
一隻大手從天而降,把我的頭扭回之前的方向:“月月,你再偷看我,我就要吻你了。”
偷看被抓包,還能更窘一點嗎?我氣急敗壞地申辯道:“這怎麼能叫偷看,你是我的了,我多看兩眼都不可以嗎?”
一個帶着薄荷香氣的吻落在我的鼻子上:“可以……但是你先把嘴上的泡沫洗了,好麼?”
好吧,的確還能更窘。我再也忍受不了這個超級會撩妹的鄭予安了,直接把他推出盥洗室:“你出去,都怪你打擾我,害我這麼久還沒洗漱完!”
我重新望向鏡子,鏡子裡的那個女孩皮膚是病態的白色,只有兩頰上稍稍有些血色,可那是缺氧形成的細細血絲。雖然鄭予安更換了我的菜單,變着方法地給我增強營養,可是我仍然瘦了許多。
我嘆了口氣,但願我沒有被感染弗拉病毒吧。
我們正在吃早飯時,外面的通道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似乎還有擔架之類的聲音。聲音是從走廊深處向外移動的,走廊的最深處住的就是當初在入境處被發現的弗拉病毒感染者,他……死了嗎?
我有些心慌地停下筷子,專心地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一截蘆筍突然出現在我脣邊:“月月,你沒事的,不用管這些,好好養病。”
鄭予安的手指細長有力,不管是捏筷子還是拿別的什麼東西都有一種江山在握的淡定。我望着專心吃飯的他,心裡有些難以言喻,這個男人深入險地只爲照顧我,即使沒有五彩祥雲,也依然是我的蓋世英雄。
有了鄭予安的陪伴,病房裡的時間並不難消磨。隔離區不僅隔絕了疫病,還把現世的那些人和事業一起隔絕了。外面風雨再大,這一刻都是安好,我只希望這樣的時光慢一點再慢一點,最好永遠都不用去面對外面的那些煩惱。
轉念一想,這想法有些不吉利,不是暗示我們會死掉嗎。我趕緊“呸呸”兩口,把這念頭毀屍滅跡。
珍妮來換藥時,帶來了最新消息,最早感染弗拉病毒的那個男人上午去世了。看來上午的慌亂正是爲了搶救他,我陷入了低迷的沉默。
珍妮不知道怎麼安慰我,有些訥訥:“月光,你的血檢報告下午就能出來了……”
那個男人乘坐的飛機一共三百多名乘客,出現發熱症狀的多達兩百人。再加上入境處他接觸過的人,疑似病例足足有三百多人。人數太多導致血檢非常緩慢,快一個禮拜了,我的血檢報告纔出來。
真相近在眼前,我卻更加惶恐了。如果確定是弗拉病毒怎麼辦?予安會不會被我傳染?我們纔剛剛在一起,就要被死亡分開嗎?
鄭予安看穿了我的想法,立刻握住我的手:“月月,你又忘了我之前的話了嗎?”
掌心傳來的熱度讓我的魂魄重新回到身體裡,我擡頭望向他,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堅定。這種堅定立刻感染了我,我朝他點了點頭:“我記得。”
雖然這麼說了,但是依舊覺得時光難熬。我眼睛盯着電腦,思緒卻不知道飛哪去了。一會兒在想弗拉病毒治癒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如果真的感染了,我能熬過去嗎?一會兒又在想,如果不是弗拉病毒,出去之後予安會怎麼處理林昕蓉的事呢?他曾經說過,他和林昕蓉的婚約是一場交易,如果他取消了交易,對鄭家的影響會不會很大?如果我們出去了,我還需要待在美國嗎?
問題太多,答案卻很少。我偷偷望向身邊專心處理公務的男人。卻不敢問出口,因爲我害怕這是一場廣島之戀,等我們出了這座圍城,他就又變成了那個拒我千里之外的予安,我又變成了那個卑微的乞丐。
他明明眼睛看着屏幕,卻突然伸出手按上我的額頭:“又在發呆。”
我趕忙收回視線:“沒發呆,我做事呢。”
鄭予安伸手把我撈進懷裡,十分自然地把下巴擱在了我的頭頂:“看着是做事,腦袋裡面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移動鼠標,點開在線影院:“之前答應陪你看電影,結果拖了這麼久,現在一起看吧。”
他選的是一部非常叫座的喜劇電影,電影看到一半的時候,珍妮拿着化驗單進來了。化驗單一共有好幾頁,全都裝在一個大大的信封裡,拿在珍妮的手裡像是一個定時炸彈。
鄭予安接過信封三下兩下就扯掉了封口,化驗單前幾頁全是數據他全部略過,飛快地翻到最後一頁查看着醫生結論。
“予安,醫生怎麼說?”他的神色很平靜,我找不出什麼線索,只能惴惴不安地開口詢問。
鄭予安把化驗單遞給我,脣角止不住的上揚着:“未出現特異性抗體。”
化驗單上明明白白地寫着結論,可是我不敢相信:“會不會是抽血時抗體還沒出現?要不要再驗一次?”
“月光,你沒有事。”珍妮從隔壁大叔的病房跑了回來:“波的血液中沒有檢測到特異性抗體,他沒有感染弗拉病毒!”
她的眼眶又有點紅,不過這一次是欣喜造成的:“感謝上帝,你們都沒有事!感謝上帝!感謝上帝!”
她的同事在阻攔隔壁大叔時弄破了防疫服,結果也出現了發熱症狀,珍妮一直爲她擔心着,現在終於可以放下心了。我微笑着看着她:“是啊,感謝上帝,我們都沒有事。”
鄭予安欣慰地揉了揉我的頭髮:“小傻瓜,這下相信我了嗎?”
我疑惑地看着他:“你怎麼能這麼確定我沒感染呢?”
鄭予安故作高深地笑道:“這是個秘密。”
我不肯罷休,糾纏着要他說出真相。他被我纏得不耐煩,終於說出了口:“我們昨晚吻了那麼久,如果你感染了弗拉病毒,我還能好好站在這裡和你說話嗎?”
我不開心地瞪着他:“你親我是爲了以身試毒?”
“呵呵……”鄭予安把我拉進懷裡,低頭封住我的脣:“以身試毒是藉口,想要吻你纔是真的目的。”
“轟”我的腦袋裡炸開了蘑菇雲,震得我靈魂空白,臉色緋紅。我惱羞成怒地推開他:“予安!”你怎麼這麼會撩!
我從來不知道,我的天神予安,居然是個情話技能滿點的大高手。
“咳咳……”不知道什麼時候,負責給我診治的醫生卡爾出現在了房間裡。他曖昧地看着我們,笑道:“你們可以晚一點再擁抱,現在我要給月光做複查了。”
我趕忙從鄭予安的懷裡退出來,通紅着臉任憑卡爾爲我做檢查。如果地上有一條縫,我一定鑽進縫裡,不出來了。
卡爾替我檢查了一遍之後,笑着對我說道:“月光,只是普通流行感冒引發的肺炎,現在身體已經開始恢復,大概再有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
“謝謝。”
“不用謝。”他突然轉頭對鄭予安道:“安,月光現在可以轉移到普通的病房了。但是因爲你用的疫苗還處在試驗階段,所以你必須繼續留在這裡觀察,”
“什麼疫苗?”我聽得莫名其妙,鄭予安注射的不是普通的流感疫苗嗎?
“他沒告訴你嗎?”卡爾奇怪地看着我:“安爲了進來照顧你,簽了——”“卡爾!”“——志願試驗的協議,成爲了弗拉疫苗試驗者。”
鄭予安想要打斷卡爾的話,不過並沒有成功。卡爾說話的速度非常快,等到鄭予安的話說出口,他已經把整個事情說完了。
“予安……”我氣他拿自己的身體冒險,可是卻沒有辦法對他生氣。
發覺氣氛不對的卡爾聳了聳肩,一臉無辜地退出了房間,留下我和鄭予安兩人對視着。
我該怎麼形容眼前這個男人?說他做事衝動不計後果,他打了試驗疫苗,說他做事謹慎,他居然打的是試驗疫苗!
我靜靜地看着他:“予安,你老實告訴我,如果我真的感染了弗拉病毒,你是不是會把檢測單毀了,然後用自己做例子騙我說只是普通流感?”
“……是。”他真的不擅長撒謊,被揭穿之後居然不敢看我。
我的予安爲了讓我不擔心,偷偷跑去打了試驗疫苗,這樣即便我是真的得了弗拉病毒,他也能騙過我。
我上輩子一定拯救了全宇宙,才能換到這輩子擁有鄭予安這樣溫柔的男人。眼淚似乎又有決堤的跡象,我趕緊抱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的懷裡:“予安,你怎麼會這麼好?”
溫暖的大手落在我的腦後:“因爲你值得。”
我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他的脣:“予安,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