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闌珊呆了。
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一點點地捏緊，就這麼傻傻地看着他。
他剛纔說的，一個一個字都那麼清晰，一筆一劃地，想要刻在她的心上。
擦不掉，忘不了。
她發呆的樣子像極了一隻泰迪小熊。
慕夜廷蹭着她的鼻尖，忍不住去吻她，“好不好……好不好……”
像個在跟她要玩具的孩子。
她張了張嘴，喉嚨裡卻發不出一個簡單的音節，一用力，眼淚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這是……這是你送給我的最大最好的一個生日禮物嗎？”
自從失去那個孩子，再兜兜轉轉地因爲各種緣由留在他的身邊，她以爲這樣的就很好。
可還是……會去想，小腹有時候，也會涼涼作痛。
眼淚一下一下地砸落下來，流進他的脣縫裡，苦苦澀澀的。
慕夜廷用脣瓣貼住她的眼瞼，輕輕摩挲。
她那一句最大最好的禮物，他便什麼都懂了。
如果那個孩子沒有丟，現在說不定都出生了……
他閉了閉眼睛，在她耳邊低低道，“生個女兒，我把她寵成公主。以後有那個小子敢打我女兒的主意，我就打斷他的一條腿。”
“噗——”夏闌珊破涕爲笑，“爲什麼不是兩條？”
“怕女兒怪我。”
夏闌珊：“……”
手插在他的短髮裡，硬硬的發茬扎得手心酥酥麻麻的，明明在笑着，眼淚也還在不停地流。
慢慢地滑出來，溫熱地溢出眼眶，變得涼涼地，再被他吻得熱熱的。
原來哭泣的時候有人陪伴，感覺會這樣地好。
“哭吧。”
他輕輕地拍着她的脊背，手指一節一節地略過她凸起的骨節。
在他面前，她似乎越來越忍不住了……
兩個人靠在一起，身後的蛋糕已經被她壓成一團糊。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沒有力氣了，伸手去摸摸他的臂膀，“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響。”
“我的手機。”
“不接嗎？”
“不管。”
說了不管，手機卻孜孜不倦地一遍遍響起，讓人根本沒辦法忽視。
慕夜廷走到沙發上拿起手機，打算關機，但是上面顯示着慕老太太的來電。
想了想，他看了夏闌珊一眼，還是接起來了。
“阿夜，你回來一趟吧。”
慕老太太似乎在哭。
慕夜廷怔了怔，“好。”
自己母親很少會哭，屬於標準的樂天派，再煩心的事她也能找到閃光點。
“帶上夏闌珊。”慕老太太說完就掛了。
慕夜廷捏着手機出神了幾秒，然後抄起茶几上的車鑰匙，伸手去拉夏闌珊，“跟我回去一趟。”
“我和你？”
“嗯。快走。”
夏闌珊見他神情嚴肅，也不多問，跟在他身後就往外走。
經過院子裡，差點絆倒。
慕夜廷穩穩地撈住她。
“那些是什麼？”夏闌珊指了指院子裡大大小小的紙箱子，都快沒地方落腳了。
“煙花，等我們回來再放。”
“哦，好。”
她眼睛亮亮地，在他關門的時候又往院子裡看了一眼，目光膠着在那些煙花上頓了一秒。
……………………
車子被慕夜廷開得很快，到了老宅，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下車。
門沒有鎖，慕老太太一個人坐在客廳裡，聽到聲音轉過頭來。
看到夏闌珊的時候，那一眼格外地意味深長，眼底帶着一點點的冷，還有一絲失望。
慕夜廷還沒進屋，直接摸出皮夾轉身，“你去幫我買包煙。”
“現在？”
“嗯，買我抽慣了的那個牌子。”
他把皮夾塞進她的手裡，推着她出門，“可以買一點自己喜歡吃的零食再回來。”
夏闌珊嗯了一聲，捏着錢包就跑遠了。
慕夜廷獨自進屋，“媽，燈怎麼開這麼暗？”
他擰亮了燈光。
慕老太太動也不動，“你也不用故意支開她，怕媽吃了她？你姐姐剛從京都回來，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剛纔接電話的時候，慕夜廷心裡就有了這個猜測，現在只不過得到了證實。
他從容地走過去，坐在老太太對面的沙發上，“她以前是嫁過慕少弦，但是她從新婚夜開始，就和我在一起。”
老太太準備的一肚子說辭頓時被扼殺在了萌芽狀態，張着嘴坐在那裡，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你是說……”
“嗯，她第一次是跟我，還懷過我的孩子，只是……被慕少弦推下樓，孩子沒了。”
慕老太太：“……”
她不知道有這一出，顧喬也不知道。
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眼裡劃過一抹心疼，“我叫你們來，也不是想興師問罪，闌珊這孩子我接觸過，你媽我有時候看人還是準的。只是……只是……你和你姐說吧。”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起身上樓了。
慕夜廷在客廳裡等了一會兒，聽到下樓的腳步聲，分辨出是顧喬，轉身正要說話。
整個人卻愣在了那裡。
顧喬還是顧喬，只是……不再是他印象中那個強勢幹練的姐姐了。
平日裡明豔動人的臉在今天卸妝之後，顯得蒼白可怖，眼窩深陷，嘴脣發白，乾裂。
“你……怎麼了？”慕夜廷半天才反應過來。
顧喬淡淡地笑了笑，眼珠無神，在他面前坐下來，從後面的包裡拿出一張紙遞給慕夜廷。
上面診斷書三個字讓慕夜廷一陣恍惚，深吸了一口氣，才翻到最後一頁——
cancer。
手一抖，幾乎要握不住那張紙，他不敢相信，“癌症？”
“子宮癌，晚期。最短三個月，最長三年，”顧喬自己冷靜多了，“這是我之前一直在你面前做惡人的原因。因爲……我等不起了。”
慕夜廷看着那個診斷結果，只覺上面的字慢慢地飛起來，變成一把一把地利刃，直接扎進他的心裡。
“裴星瑤本來要和我一起來的，但是我拒絕了。我想，你也需要一些時間，處理一些事情。”顧喬往後靠了靠。
處理……一些事情……
慕夜廷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頓時感覺扎進心臟的那些利刃又要鑽出來，帶得心口一片刺痛。
一個小時之前，他還躊躇滿志，讓夏闌珊給自己生一個孩子。
可是現在……
“夜廷，我只是……想在死之前，見你姐夫一面。”
顧喬輕輕地開口，沒有壓迫，也沒有威脅。
可是……
慕夜廷終於知道，自己欠着人家的，哪怕可以欠得時間長一點久一點，可最終……也是要還的。
就像那個失去的孩子，是不是……也因爲顧喬因爲姐夫入獄，也受刺激丟掉過一個孩子，所以是因果報應？
或者是有債必償？
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再去想了。
真的，不能再想了……
“夜廷，你聽到我的話了嗎？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給我一點時間。”慕夜廷彎腰，在地上把那張診斷書撿起來，“請了醫生了嗎？我聯繫一下美國那邊，叫他們派最好的醫療團隊來，好不好？”
“最好的醫生一直都跟我在一起，京都。”顧喬言簡意賅。
“好。”
慕夜廷微微用力，想把那張紙捏緊，可到了最後，竟然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它再度從他的指尖滑落出去，像飄茫而蒼白的心。
顧喬起身，“那我上去休息了。”
“嗯，你去吧。”
慕夜廷跟着她站起來，體貼地把她送到樓梯口，“我會盡快找人回來照顧你和媽，你這段時間就待在這裡，不要再回京都了。”
“可是裴家……”
“裴家那邊，我會去接洽，你不用操心。”他溫和地笑了笑。
顧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轉身上樓了。
慕夜廷站在樓梯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二樓走廊盡頭。
明明是夏末，房間裡也沒有開空調，他卻站得遍體生寒。
慢慢地走到外面的院子裡，摸出打電話打給遊連城，按鍵的時候，手都在抖。
“是我。幫我查一下美國那邊的醫生，有誰在跟着顧喬，還有……她的病情……”
“病情？”遊連城嚇得差點滾下樓梯，“顧喬？生病？！”
“是。她之前不肯告訴我們，你去問清楚，馬上問！”
“好——”
遊連城趕緊掛斷了電話。
慕夜廷站在院子裡的大榕樹下面，腦子裡莫名就想起小時候自己爬樹，爬到上面去了下不來，很害怕。
那時候大人也不在家，顧喬一直站在樹下面哄着他，讓他慢慢地下去，最後他自己倒是手一鬆，落在了顧喬身上，砸壞了姐姐的兩顆牙。
顧喬痛得滿嘴是血，卻一直在安慰他說自己沒事。
那時候他們幾歲？
他5歲，顧喬好像……也纔不過十一二歲。
心一緊，他伸手去褲袋裡摸煙，拿出一根來叼在嘴角，剛剛點燃，遊連城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子宮癌，晚期。她自己一直都知道病情，但是……一直都拖着不告訴我們，因爲她不想回這裡，想留在京都，想盡辦法……想見你姐夫一面。可是……沒見到過。”
“咳咳——”
煙嗆進喉嚨裡，又辣又痛，嗆得慕夜廷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真的，快流出來了……
...............
作者PS：今天女王節，被單位抓去組織活動了，剛到家扒了口飯就趕緊碼字。今晚還有一章，麼麼噠`~祝各位小公舉們節日快樂，天天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