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郎君一臉正經,衷瑢覺得應該不是什麼爲難事,應道:“董郎請講,”
董忭清清嗓子,正聲正氣地請求道:“還望娘子幫董忭引薦一回,”
具體的事情一說,衷瑢便清楚了,原是他想投靠雲長天,一同往邊關去戍守,
但她有疑問:“按理說雲大少爺就在這家中,你應該比我更容易見到他,,”
此話出口,又見他眼神裡閃了幾許無奈,意識到之前自己所想,雲家與董家始終不在一個層次上,
這也是衷瑢的一點心病,她與董嘉言的差距,就好比董忭和雲洛忠的差距,
洛忠適時也唏噓起來:“我看老大你的想法有點懸,雲大少爺可不會收你這樣的小兵,”
但是他沒想到衷瑢答應得很爽快,等到雲長天回來了就幫他去引薦一下,
屋外事情進展比洛忠想象的順利,屋內,樑又夢可算正式認識了這女人,
她們聊起共同的話題:月娘,嘉言還假讚了她一回,但是她不知道樑又夢很清楚她跟雲長天的私事,分辨得出她那番話裡哪裡虛情哪裡假意,
但樑又夢還是笑道:“姐姐你是不知道月娘那丫頭壞着呢,因爲雲大少爺解她婚約的事現在還氣着,要不是洛忠少爺從中調解,幫忙聯絡,說不定以她的壞脾氣這一輩子也就躲着大少爺,大少爺也不會見到她了,”
然後開心地八卦起洛忠怎麼勸說月娘,怎麼在兩人之間搭橋引線,
她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這份“功勞”全推讓給了雲洛忠,
董嘉言一聲不吭地仔細聽着,聽她說到兩人在鵲橋上難捨難分的浪漫時刻,跟着勉強翹了一下嘴角,聽她替自己姊妹高興那份勁兒,對月娘更加心生厭惡,
但是這種厭惡她要講給誰聽,誰能明白她不能開口的心事,
又夢講得口乾舌燥,急着去尋水喝,但是董昭坐在她腿上起身不方便,嘉言忙替她尋過來,扶着袖子小心地遞到她手裡,
她一顰一蹙滿是芳香四溢的溫柔,身段婀娜風情萬種,落座時腰肢微擺,輕輕穩穩的如同一片落葉,飄到無名的案上,
樑又夢認真審視她時才發覺到原來這娘子竟是這般窈窕,月娘跟她一比,用粗枝大葉來形容也不爲過,
這種光華四射的美人不用她多考慮辭藻,竟隨口就能飈出說不盡的讚歎來:“娘子可真是美如無塵碧玉,不要說是男人們,就是汀娘我見了,現時可也心動萬分,”
讚美不夠,又夢說着便臉紅,怕是真被嘉言的風采撼動了心扉,
嘉言聽了看了,竟覺眼前的娘子無邪純真起來,玩笑道:“今日相見,汀娘若是男兒身該有多好,我董嘉言當場就嫁你了,”
樑又夢放端水杯,嬌羞地捂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笑彎的眼眉,她在修整儀態時插空問道:“姐姐這般貌美,可有人家了,怕是夫君位高權重,是一位難得的將相人才吧,”
“還未許配人家,不怕你笑話,家中多有關於我的流言四傳,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嚇跑了一批俊賢了,”她笑說,神態看起來不介意這事,
眼前這位妹妹聽如此並不像她預料的那樣,急着打聽流言蜚語因何而起具體如何,只見樑又夢臉色淡去,籠上一層可惜之意,生了慍怒出來:“真是令我氣憤,姐姐你爲人又不是作惡多端,憑什麼那羣人要嚼舌頭根子,把你嚼得連婚事都給耽擱了,”
嘉言心頭一陣共鳴,但無論如何還是要裝出一副更加不介意的樣子:“算了,人長了一張嘴,除了吃就是講,你看一日也就兩餐,那當然要找些話頭來嚼着,不然空閒下來真是浪費了一條命,”
“不,決不能這樣妥協,雖說惡言擋不住,姐姐你也別消極啊,”樑又夢抱起董昭坐到了她的身邊,“要化解這事我覺得還是有法子的,”
嘉言看向她,見她一臉認真,並不像說笑,也不像僅僅只是安慰自己,試探問道:“你可有什麼辦法,”
“暫時沒有,但是一座山再陡,也還是能想辦法爬上去的,我雖然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傳什麼,但絕大多數還是離不開什麼深宮秘事啊,婚喪嫁娶啊,像雲家這種豪門,流傳出去的更加多廣了,”她認真分析着,試圖找出一條通用的路來,
確實,關於自己的傳聞跟她總結的搭了邊,嘉言想不好可能真的這小妮子有主意爲自己洗白一次,
聽她思考一陣又繼續講道:“如果只是些桃色流言,那就更好解決了,我猜一定是誹謗姐姐你跟什麼男人糾纏不清之類的,”
嘉言沒想到還真被說中了,自己也端了態度認真起來,點點頭:“今天我這張臉就算是給你擦鞋底了,確實如你所說,而且不是誹謗,早些年我確與一位郎君有過密切往來,只不過那時年少不經事,以爲自己樣貌出衆又是對他情深如許,同樣的他就會對我青睞有加,哪裡知道之後的幾多年曖昧倒是越來越重,但始終沒辦法讓他對我真正敞開心扉,最後更是與我決絕,我董嘉言十三歲懵懂無知,斷然獻身給負情郎君,嚐遍相思之苦,就連兩次小產都未曾得他關切的一天,又因我遲遲不肯透露他的身份,所以難免揣測叢生,,”
她說時,神色已經開始不對勁,又是頭一次能對人講出千斤重的不堪往事,一如多年攔截洪水猛獸的身軀終得躺下休息,情緒猛泄出來,流淌成兩注淚瀑,
樑又夢心腸該軟時比誰都來的善解人意,急着從袖裡抽出自己的手絹給她抹淚,安撫道:“同是女人,雖然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是這股委屈我還是能體會的,想來女子何時有過真正出頭的一天,幾十年前女帝在位的好時節我們趕不上,現在看着天下重回男子手中,多少辛酸和屈辱我們都得忍下來,這是命,姐姐莫要糾結一生,該怎樣生活就怎樣生活,不管他負情郎君回不回頭,姐姐你總要往前走,”
嘉言痛哭後哽咽道:“叫我如何往前走,過去的一切都是枷鎖,我始終踏不出這一步,”
樑又夢看她釋懷不了過去,就握住了她泛涼的手,董昭在她懷裡玩鬧,一時間也把自己的小手搭在上面,
嘉言觸到她掌心的溫度還有孩子天真柔嫩的皮膚,心中那座冰山開始顫抖崩裂,止不住又是抽泣,等她情緒泄得差不多了,樑又夢從荷包裡掏出兩顆棗子,塞給她說道:“你氣血不好,多吃點紅棗補補,”
棗子很甜,嘉言嘴裡苦澀,一時間被這份心意擁抱住,外面的陽光都變得跟她愛吃的蜜糖一樣香,
樑又夢看她稍微平靜下來,再次提及:“我們不可能一直留在原地不動,總得想辦法往前走,姐姐你還年輕着,至多不過浪費了年幼的光陰,但是你看看現在,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嗎,原來我以爲月娘是我見過最能讓人動情的女子,但是真的跟你比不來,”
嘉言聽到月娘,像是身上的機關被按動,凝眸注視着她,
“我猜家裡一定有很多少爺暗戀着姐姐你呢,你瞧瞧洛忠少爺就追你追的緊,”她把第二顆棗子遞到她面前,
果然嘉言垂眸沉思一會,還是接過了她的好意,說道:“洛忠不過就是看在我可憐的份上,又是雲嫂的關係纔對我百般憐憫照顧,我一個棄婦如何有臉攀上他的枝頭,”
“話不是這麼說,姐姐你本就是一隻鳳凰,”樑又夢的神色盡是心疼之意,“洛忠少爺疼你還來不及,你就真沒想過要接受他的心意嗎,”
嘉言猶豫很久,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說道:“又夢你要是早一點出現該有多好,說不定我就不會跟現在這樣越陷越深越陷越深,,,任憑誰都救不了我了,”
“不,姐姐你要振作,不能外面的人說你什麼你就真的變成什麼呀,想想看,還有洛忠少爺在,我想他可以幫你挽回局面,就算你最後還是拒絕他也沒關係,”樑又夢想幫她一把的心意很堅決,
嘉言無力地笑道:“那你說說,洛忠能怎麼幫我,”
樑又夢湊近一點耳語道:“聽剛纔的意思,是外面的人還不知道姐姐的那位情郎是誰了對嗎,”
得到確認後,她又說道:“乾脆就讓洛忠少爺站出來,就說這麼多年,那位情郎就是他,洛忠少爺在家裡地位高,別人會怎麼看待你,不就什麼都不用做,直接反轉成多少僕婦小姐的羨慕對象了,”
“這怎麼行,洛忠不會答應的,而且這對他不公平,”嘉言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但樑又夢並不急着反駁她,而是順着她的意思繼續說道:“確實不公平,但你這麼在乎別人,別人就會對你公平嗎,不管洛忠少爺會不會挑起你的擔子,流言照樣還是滿天飛,好的壞的一籮筐,對男人來說又有什麼影響,他願意就行,對你來說就不一樣了,這可是在雲家翻身的好時機,”
嘉言陷入矛盾之中,想想自己揹負雲家冷眼這麼些年,從來都未曾有過真正舒心的日子,被她這麼一挑撥,還真覺得有幾分道理和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