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中幾番逡巡,嘗足了遊藝賞玩的種種昳麗,就好像頭一次見着那樣英俊鬼魅的男子,一時間,衷瑢竟回不了神,在佛堂裡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十幾個時辰下來,她茶飯不思,魂不守舍,惹得淨姨跟陳婆在屋外調侃小丫頭什麼時候害相思病了。
此話原本戲語,卻被陳婆聽進,她猛地一拍掌,呀一聲後壓低聲音道:“我想起來了,昨天晚上在夜市裡撞到個好生俊俏的公子,還送了個燈籠給丫頭片子來着。”
聽聞如此,淨姨眉頭一皺,責備起老婆子來:“你也真是,帶她出門做什麼?萬一讓不上道的賊盯上了,我這十多年豈不是白白養活了?”
陳婆縮首畏尾,但又好奇心氾濫,探了身子湊到她面前問道:“你收養這姑娘,是不是打算將來賣給什麼老爺大官?”淨姨最恨這老婆子多舌,扇子一撲,眼中燃着火警告她這話千萬不能讓裡面的孩子聽到。
“得得得,我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趁她現在情竇未開,你還是趕緊賣了她,不然以後學會要死要活可就不安生了。”她眯眼賊笑着點指淨姨,做自己最誠心的忠告。
看衷瑢這幅樣子,淨姨覺得那老婆子說得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孩子現在還白紙一張,人情世故什麼的當然也沒讓她懂太多,現在要她任受宰割是最好不過的時候。於是,過了幾天,衷瑢從先生那裡下學過來,剛跨進後院的泥地上,就讓淨姨帶到了店中最豪華的會客堂。
陳婆左右忙碌着,簡單給她梳整了頭髮,拉平整衣服,口中還唸唸有詞着:“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人家大官人就要來了。”
衷瑢倒是不在意,在她心裡,除了那晚碰到的公子,已經誰也放不下,任何事情都不想關注了。
三人稍等了片刻,果真有幾個男人護着一個略年長的粗獷漢子雄赳赳地闖門進來了。淨姨趕緊迎上去,婉轉動聽地喚了一聲:“代將軍來啦,請坐請坐。”
那代將軍見慣了這種嬌滴滴的討好作勢,一看淨姨和陳婆二人便知她們定是這風月場上的老手,臉皮上貼着哭笑都是假的,聲腔裡泛着浸蜜的甜膩,若真要嘗一口,絕大多數都還是酸的。只是桌前坐着的丫頭身段輕柔,眉目低順,對他的來訪不聞不問,要不是淨姨事先說好了所有的事,他還要以爲這女孩是被這拉皮條的兩個中年婦女給拐來的。
如此清純可人,真不像出身烏煙瘴氣的歌樓裡,若是再多點**,便是冒充了官家小姐未必沒有人信。
他試探道:“叫什麼名字?”
衷瑢恍惚間一擡頭,那迷茫的眼神定了一定,終於微微睜開了一些。她的眸子太清澈,代將軍似乎能從裡面看到自己粗鄙劣質的神貌。在場的男人都被迷住了,這小姑娘怎能長得如此仙美?
“衷瑢。。”她低啞的聲音柔弱地跟一根蠶絲似的,說完又偏低了頭去。
代將軍也不多話,立馬起身向淨姨告辭道:“不用看了,我這就向大將軍回稟。”
三天後,衷瑢入門的黃道吉日就給定了下來,她被淨姨賣給了駐守邊塞的一位軍官做侍妾,往後都要隨軍而行,陪自己丈夫到處打仗了。
她問淨姨那男人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淨姨說男人叫雲長天,年紀不大,來相親的是她未來公公的手下,人家聽說她長得驚爲天人,二話不說就定了親。
“我。。長得很好看嗎?你不是說我。。”衷瑢愣愣地問。
淨姨此時已吃了定心丸,笑着說道:“我只說你醜,又沒說你比這樓裡,比這城裡的姑娘們醜。”
原是如此,衷瑢不知爲何第一個念頭就是,當晚,撞見那公子時,他有沒有覺得自己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