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賈英怎麼樣了,有沒有露餡,她無時無刻不擔心着,這行錯一步就是欺君之罪的砍頭事,讓她略有些生出後悔來,怎麼腦袋一糊塗就讓他上陣了,
元喜聽過她的計劃明白她的擔憂,說了許多安慰話,見還不能解她憂慮,便許諾道:“我代你去甘露殿裡看看,說不定這時候皇上已經在罰他了,”
果真,兩人一回殿前,就見賈英被兩個侍衛拖出來,一路哭喊着聽不清的話語,來相送的宦官到了門口便止步,高揚起拂塵散散晦氣,他有些年邁,身形也佝僂的厲害,回身時慢悠悠地挪着步子,盡顯老態的安逸和淡然,
元喜截住他,上前問了兩句得知這一遭:“賈公子承認自己對昨日那位跳舞十分出彩的娘子輕薄不成,讓藜茲國來的帕莎曼給阻撓,兩人揪鬥下把跳舞的娘子給傷了,”
樑又夢躲在背後一聽,賈英居然真成功了,她心裡那個大石塊自然卸下,腳步也輕快起來,等宦官一回去,直直朝元喜道聲感謝,
元喜看着她心歡,也跟了開心起來,暫且擱下自己女兒的婚事問題,向她邀請道:“我剛好要去鳳陽閣看望安陽公主,你要是沒有其他事,隨我一起走吧,安陽跟你年紀差不多,給她做個伴也好,”
樑又夢自然要應,賈英這邊搞定了,德爺那邊也已託鄭四郎前去調口徑,現在沒她要出面的事,這次計劃裡她務必要讓所有人說出的話都一致,纔好瞞過皇帝,
鄭四郎在甘露殿附近候着皇帝的傳喚,見賈英被帶出去心裡已有了幾分把握,果真沒多久便命自己前去將德慕亦帶至紫宸殿中聽候審判,
慕亦整宿都清醒着,看地上冷清的月光一點一點消沒淡去,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她倒不怕什麼,反正傷的是董嘉言,雲長天的傷也有理由搪塞過去,唯獨讓她不安的便是衷瑢,她肯原諒自己嗎,她想不好自己怎麼如此賤,傷了她的愛人還妄圖求她原諒,
鄭四郎讓人下了鎖,踏了一隻腳過門檻時卻有些猶豫,想想還是收回腿,先扣了門,確認這女人方便見人後才進到外屋,說道:“德爺昨夜可有安睡,睡不好可不行,待會去了紫宸殿就見不得人了,”
慕亦知他嘲諷自己,也不動氣,權當沒聽見,仍端坐在榻邊,偏了頭朝窗紗外透來的乾淨日光靜默觀望着,
她坐的端正姿態很乖巧,兩隻腳互相交疊着,有些十六七歲女孩子的青蔥朦朧氣,如果不說她年紀,外人真要認爲她肯定二十沒出頭,
鄭四郎看她看出神,這個女人並不強壯,乾淨清秀的臉上也沒有什麼殺意或是傲氣,連現時自己多譏諷她幾句都不見迴應,不知情的人怎可能會想到刀劍在她手裡會比在他們這羣男人手裡更陰狠,
想來女人什麼時候最毒,大概也就是拼命去守護自己切身利益的不歸路上,
“快點走吧,”他催了聲,身前隔着的這層紗幔把裡屋的光濾過一層,身後又有清風涌進,揉起淡淡的粉紫,掩映着仍坐在牀榻上並不挪一寸的女人,
鄭四郎耐着性子勸幾回,慕亦不聽也沒有心思,她天不怕地不怕,現時只是怕了一去外邊就要遇見衷瑢的尷尬,就如同孩子般的倔強,偏生要無視他,
追隨進來幾個官爺看她的菩薩樣,拔刀威脅着就要衝進去拿人,四郎攔住他們,好言安撫幾句,自告奮勇掀過紗幔走近慕亦,
衆人只遠遠地瞧他背影擋住了那女人,負手立着一會,也不知怎麼勸的,竟說動了她,慕亦仰着頭朝他眸子裡迷茫地探尋什麼,四郎也不多停留,臉上留着笑意就把她勾出屋子,一路送到了紫宸殿裡,
大殿上慢慢聚集起藜茲國的衆人,還有留滯在宮裡的一些大臣家眷,
男男女女仍穿着昨日喜慶的衣裳,互相聚首結伴間私聊着不知哪裡聽來的一些傳聞,有什麼死人了呀,還有什麼刺客之類,風言風語彙成繞樑的靡靡之音,讓步向龍椅的皇帝聽了好不堵心,
宦官清嗓,衆人均端正了身子在號令中齊齊跪下行禮,
洛忠也夾在其中,他只等皇帝能給嘉言正名,好帶她回家裡休養,
該向衆人說明的情況,宦官替皇帝一一講清楚,誰人受傷了,誰人失蹤了,藜茲國的使臣聽後十分不滿,他們的阿曼怎麼就不是阿曼了,明明還躺在那裡度生死劫呢,
殿上起了躁動,這羣人慾要據理力爭,可剛站起來,有聲熟悉的呼喊從殿旁的偏門處傳來,那是藜茲國的語言,
衆人往來處去尋,帕莎曼步履生風地走到皇帝座下,跪安完畢就解釋起自己的行蹤:“昨日我在宮裡遊走,見有男人要非禮女兒家,就上去救人,哪知他拔刀來威脅我,卻誤傷到了那位與我長得一摸一樣的娘子,我爲了自保與他拼命,刀子沒長眼睛就戳到了他,剛好宮裡的禁軍來巡邏,我就被當做歹徒行兇給押扣了,”
藜茲國使臣這才相信他們的阿曼不是那位受傷的娘子,皇帝故作氣憤,一掌拍在腿上,問道:“那不守規矩的男人是誰,竟敢在宮裡做出如此荒淫之事,”
鄭四郎隨即將賈英帶上殿來,賈思德在人羣裡瞥到自己兒子的身影,未免慌起來,急急忙忙撥着擠在身前的人堆,想上前求饒,可再一擡頭看皇帝投過來的視線,立馬察覺到聖上目光中透着的意思,心裡雖還有幾分忐忑,但果真還是冷靜下來,看看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賈英捧着腹上的傷,皇帝問罪一句,他認一句,最後罰不算罰,只拖下去打了四十大板,賠了那位受傷娘子一點錢財,並關上幾天禁閉就完了事,
而帕莎曼因救人有功,除去誤傷不算,被御賜螓首長鳴的封號,嘉賞金銀百兩,撰文成卷特派人前去藜茲國宣揚,
這事也算蓋了過去,衆人不清楚的自然要被矇在鼓裡,還以爲帕莎曼是一朵怎樣的鏗鏘玫瑰,見她秀美的容貌,話語間秉持的正氣,因此相信了螓首蛾眉也能道義長鳴的英勇氣概,
而那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賈英好像也沒損失什麼,他好美色是到了臭名昭著的程度,能因此讓他吃了皮肉開花的苦頭,還是挺讓人喜聞樂見的,
解決了藜茲國的難題,這下皇帝還要跟德慕亦槓上,
他坐在龍椅上一見到這女人氣定神閒上殿的模樣便有種氣不打一處來的厭惡,她之前能這麼淡定,原是早知道受傷的不是帕莎曼,賈英所說的那些來來去去裡,並未提到她,所以皇帝也只是猜測,帕莎曼是讓德慕亦指使了去殺人滅口,
但又不好當着衆人的面這麼問,接下去要看她自說自話,皇帝便只一句訓斥道:“德慕亦你可認罪,”
慕亦低順眉目,手腳上拷着生鏽的鐵鏈,很服帖地跪在地上,回道:“認罪,是我傷了雲長天雲副將,”
衆人已聽聞雲副將重傷了,哪裡曉得是這柔弱娘子下的手,紛紛涌上前來探頭探腦地打量她,宦官瞪着眼飈了聲肅靜,場面這才受點控制,很快安靜下來,
慕亦繼續道:“雲長天私闖公主院,傷我宮人,已是犯下死罪,大公主念他平日功績,並不深究,只讓我教訓便是,但云長天不知悔改還出言不遜,我便一時下手重了些,”
她淡淡道來,語氣裡竟是一點波瀾不起,毫無負罪感,
皇帝又問:“雲副將是北衙左右羽林軍的統領,怎會一時半會去闖公主院,分明就是你誣陷,”
殿中更加安靜,都在等她回答,慕亦心本就沉,四郎轉達的那些來自樑又夢的囑咐,她不知道該不該照着做,如果說了,那她德慕亦真就成了十足的罪人,
宦官替主上呵斥道:“德慕亦說話,”
慕亦直身跪着,眼波漸漸黯淡下去,終於微垂了頭,說道:“雲長天的一房侍妾在昨日與傳喚她至公主院覲見的一個公公結下仇怨,因此伺機報復,更用玉簪奪了公公性命,讓大公主撞見,囚禁在公主院內,雲長天得了消息便趕來營救,”
殿中不出意料地起了喧譁,皇帝聽之前衷瑢口述的情況,又與今日德慕亦所說的情況一比,一時間也難以下定論,
一個宮人託着個木盤子送那支要命的玉簪來呈堂證供,簪上還帶着血,斑駁的痕跡觸目驚心,
過午的天氣讓衷瑢守着守着便開始犯困,她已經趴着睡了一上午,但是補眠不成反倒越來越累,脖頸像折了般一扭就痛,
雲長天看她揉着脖子,挺起腰背舒展的模樣輕笑起來,衷瑢不知他笑什麼,問道:“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能笑,”
他儘量開口說點什麼,臉上的傷口正以他驚人的愈傷能力恢復着,所以有些癢,繃的他不怎麼好講話,
兩人四目對上,盡是愛意在蔓延,衷瑢的視線移到他嘴上,見上面並不敷紗布,露着好看的薄脣,俯身過去輕輕嘬咬一下,忍不住就送了滾熱的甜舌去與他交纏,
忘情時總是最易受人打擾,幾個侍衛哐當推開門吼着:“哪個是衷瑢,”
裡屋的女人趕緊收了纏綿,扶起袖邊把嘴邊抹乾淨,應道:“什麼事,”
侍衛尋到裡屋來,掀了竹簾往榻上的副將行過禮,說道:“麻煩夫人跟我們往紫宸殿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