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放這輩子從來沒跑得這麼快過,心跳也從來沒這麼急過,他這個時候才明白什麼叫玩命逃,什麼叫落荒而逃,什麼叫——臥槽!還不快來救我!公報私仇啊!老子被捕了你們倆個都要停發薪水啊。
就在他躲在村民的院牆後面喘個不停的時候,終於看見了代表希望的車燈雙閃……
鑽進車裡的時候他長出了一口氣,“下次你們當賊!”他躺在車後座上哼哼……
“你能翻進一米八的院牆嗎?”坐在副駕駛的汪思甜直接拿了條車裡不知道擦過些什麼的大毛巾扔他臉上讓他擦汗。
不能……“再僱人。”他咬了咬牙,把有怪味的毛巾扔到一邊,拿了瓶車裡的依雲水喝了起來,再然後……他沉默了,躺在那裡不說話了。
汪思甜以爲他還會再抱怨幾句,沒想到他竟然不抱怨了,“真累暈了?”
“不是很累,我在想……這世界上有多少個像周洋一樣的孩子。”生平第一次他感覺到自己做得事是有意義的,他是活着的,他對於別人是有用的,跟這些相比身體上的累真的不算什麼。
“很多。”周洋是靠爹媽給的高智商最後搏殺出來了,也有泯然衆人的,也有一輩子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世的,也有依靠網絡尋找到父母的,也有被父母找到的。
“唉……”陸天放嘆了口氣,他生平第一次爲別人的事憂愁了起來,“周洋真不會二進宮嗎?”
“他繼續作下去肯定會二進宮。”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國家機器誒,作大發了智商再高也怕子彈啊,再說地球上最好的黑客都在捧官家的飯碗啊,他現在自以爲高明是因爲他惹得禍不夠大,她救洪寶寶一命主要目的還是救周洋啊,沒有所謂完美犯罪一說,真正的聰明人就不會犯罪啊。
“你們問到了什麼?”
“當年的人販子團伙已經被嚴打了,但是臉上有黑痣的那個叫——馬洪玲的逃了。”
“那些人有出獄的嗎?”
“這裡信號不好,回到酒店我上網搜一下,真有這樣的團伙落網應該有新聞。”
所謂縣城最好的酒店放在大城市也就是勉強能算上三星,陸天放開了間套房,兩個面對面的房間加一個客廳就是最好的房間了,熱水24小時供應,房間裡有果盤——以陸天放的標準勉強能住——他依舊沒有抱怨,永遠七歲的陸大少爺竟然慢慢成長了。
回到酒店房間汪思甜搜索新聞,以當地的地名和人販子爲關鍵詞,果然搜索到了13年前的老新聞,根據新聞上說抓獲犯罪團伙12人,貌似在運送被拐兒童途中,因爲一個五歲的男孩能說出自己家的地址和父母的名字、電話號碼,他們直接把孩子從火車上扔了下去,罪大惡極,首犯死刑和兩個主要成員無期,其餘人從二十年到七年不等。
因爲當時網絡不是很發達,汪思甜只找到了兩三篇新聞報道,在報道中只說了首犯和兩個主要成員的名字,別人的名字根本沒提。
“他們被捕了,爲什麼周洋沒有被找到?”陸天放問道,在新聞裡警方解救了二十多個被拐兒童。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歐雲開說道,他們傻了纔會把那麼古早的案子招供出來給自己的刑期填磚加瓦。
“也有可能這個團伙不是當年拐周洋的團伙。”汪思甜繼續解釋,罪犯跳槽什麼的不要太普遍,平時講哥們義氣大於天一起歃血爲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恨不得明天就扯旗造反的,爲了丁點利益都有可能反目成仇,罪犯講義氣講感情?開什麼玩笑。
“所以還是要找到這個馬洪玲。”陸天放理解了。
汪思甜依舊騷擾劉警,“哥,睡了沒?”
“沒睡!”劉警沒好氣地說道,在單位加班就夠苦的了還要被騷擾,他們能不能換個警察……他現在好歹是市局刑警隊長啊!還差幾步就能做到局長了。
“哥,凌晨1點鐘了您還沒睡,真辛苦啊。”汪思甜笑嘻嘻地說道。
話說打電話之前能不能先看看時間?“有什麼事快說!我要去補覺了。”
“那個……你能上微信嗎?我發個鏈接給你,你能把當時的案卷什麼的調出來嗎?”
“微信開着呢。”劉警看了眼自己的微信,叮……汪思甜發過來一個鏈接,點開來一看劉警揉了揉臉,“等着,明早九點以後給你。”
汪思甜是被手機提示聲吵醒的,她打了個呵欠摸到牀邊正在充電的手機,扯下充電器打開鎖屏——劉警太守信用了,9:00發了個文件包給她。
她又打了個呵欠,把文件包解了壓縮,這纔看清楚裡面的內容,檢方起訴的案卷、判決書什麼的,這些都是內網資料,很多地方14年纔開始網上公示判決書,裡面罪犯的資料還是掐頭去尾的。
劉警後面又發了一個人的名字跟電話號,用語音信息說:“這個是當地市局負責打拐的老馮,我戰友的哥們的哥們,人不錯,在一起喝過一次酒,你們可以找他。”
汪思甜把那個號碼存上了,但沒有找那個人的想法,他們都已經跨省了,劉警跟這人的關係也不過是喝過一次酒——男人都這樣,一起喝過一次酒就覺得對方完美無暇了,相當不可信。
她揉着眼睛拿了衣服去洗澡,剛推開門就——“我去!洗澡不鎖門!”上下打量了一眼才把門關上——陸天放身材不錯啊。
我艹……一般女人不是應該尖叫轉身關門嗎?她特意說了這麼長的話還打量了他一眼什麼意思?他好像被調戲了好嗎?
陸天放默默的關掉水,站到鏡子前觀察——好像六塊腹肌不明顯啊,回去加緊鍛練——想完他又抽了自己一下,好像上趕着讓人看似的……
汪思甜壞笑着關上了門,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歐雲開收斂了笑容,咳了一聲,“還沒吃早飯嗎?”
“沒有。”拿了一份不知誰留下的雜誌看的歐雲開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此爲滑脈。”中醫堂的王大夫沒有鬍鬚,胖胖的,六十多歲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有些男人到了一定年齡就會失去性別特徵,王大夫看起來就像一個慈和的老太太。
“啥?”被號脈的小姑娘也就是二十出頭的樣子,沒聽懂醫生的話。
“你懷孕了。”王大夫直接說道。
“滾犢子吧!我閨女是來看月經不調的!她還沒結婚呢!跟誰懷孕了?”跟着姑娘一起來的明顯是姑娘媽媽的女人斥罵道,姑娘扯了扯媽媽的衣袖,母女兩個一對眼——全明白了,女人掃視了周圍憋笑的圍觀羣衆,輸人不輸陣啊!“庸醫!走!姑娘!媽領你上別家看去。”說罷扯着姑娘光速消失。
排在他們後面的汪思甜微微一笑,坐了下來,“大夫,我是來看月經不調的。”
王大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跟她一起來的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這年月的年輕人——“此爲……”不是滑脈,還算健康——“肝於氣滯……姑娘,肝火很旺啊。”
這大夫還算有兩把刷子,“最近在找人,有點急。”
王大夫笑了,“我在這裡住了幾十年了,姑娘,你要找誰?”
“馬洪玲,我聽說她跟王樹生——很熟。”
王大夫的臉色變了,“沒聽說過這個人。”
“你們這裡幾點關店?”汪思甜笑着問道。
“寫個方子吧,大夫。”歐雲開走了過來,伸出手給大夫給了一眼,王大夫臉色更難看了。
“我們這裡七點閉店。”他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我給你寫個方子。”他拿出一張處方簽寫了一個電話號碼。
“謝謝大夫了。”汪思甜收起處方籤走了,誰能想到在當年被判了五年的人販子會在鎮上光明正大地開中醫診所,還是能買到孩子的能人呢?
“先找地方吃飯。”汪思甜說道。
陸天放眼睛一掃,發現一家新開業裝修還算不錯的飯店,“這家吧。”
他們進了飯店內部裝修的味兒還沒有完全散,因爲不是飯時人不算多,找了間包間坐下了,陸天放拿起菜單挑了幾樣還算順眼的菜點了,又點了七碗米飯——他們早飯還沒吃呢,歐雲開一個人就能幹掉五碗飯。
等上菜的時候汪思甜拿出手機給那個電話號碼發了條短信,“十分鐘後對面飯店202號包間見。”發完短信之後她問歐雲開,“你給他看了什麼?”
歐雲開攤開手,裡面是個很奇怪的圖形。
“哦。”汪思甜明白了。
陸天放沒明白,“什麼啊!”
“這個是監獄聯絡暗號,通常是獄霸約見不露面者——死或殘。”汪思甜說道。
“我以爲□□監獄沒那麼黑呢。”陸天放嚇得一哆嗦。
“是沒那麼黑啊。”汪思甜笑得很天真,歐雲開表情很平淡。陸天放覺得自己跟他們倆個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
十分鐘後本名叫王樹生的王大夫果然來了,他拿紗布做成的帕子拼命擦着頭上的汗,進來的第一件事是倒了杯水喝,喝完了水這才問,“你們是洪濤派來的?”
“是。”
“他現在出息了啊。”洪寶寶被綁架的案子早就街知巷聞了,做爲羣衆眼中的重大嫌疑人洪濤又火了一把,當年他被捕的時候就很火了,這次又火了。
“他就想問問當年的事。”
“當年他的事跟我無關。”王樹生急忙撇清,“我當年就是個大夫,馬洪玲的男人是我表姑的表侄,有人出高價買孩子怕孩子有病,我就負責體檢,我真什麼也不知道。”
“這麼說你是好人嘍?”
“我冤啊!”他就是幫親戚的忙,替來歷不明的孩子做體檢什麼的,結果進了監獄蹲了五年還丟了工作,要不是靠祖傳的中醫手藝開診所他早完了。
呵呵呵呵,在人販子利益鏈裡面有冤的嗎?臉真大——也是,臉不大早找根繩上吊了,“我聽說現在鎮上或者村上有人想要買孩子,找你?”
“誰?誰說的?”王樹生差點沒蹦起來,“我老婆在婦產醫院掃地,有人生了閨女不想要我們幫着牽牽線!我們是幫忙!不是賣孩子!”
給兒子娶老婆跟抄家似的,結果還是沒有兒子不行,生了女兒就想扔,這什麼世道啊,“光賣女孩?”
“也有大姑娘生兒子不想要的,孩子太多的……總之我們就是牽牽線!這年月好人難做啊!一發生拐賣兒童的案子就找我,一發生就找我,我冤啊!”
“我們不是警察,你不用跟我喊冤,我就問問你知不知道馬洪玲在哪兒?”
“不知道。”王樹生搖頭,“當年案子一發她就不見了,要不是她——我根本不用坐那麼長時間的牢,找不見她沒人給我做證——我是冤枉的,他們帶孩子體檢,一開始我都沒少錢,就是幫忙!後來纔有五十一百的紅包,攏共我也沒賺多少錢啊!我真是冤!。”
冤個屁啊!親戚讓你給來歷不明的孩子做體檢你就做!讓你跳樓你跳不跳?汪思甜知道再糾纏當年的事這位還不定喊多久的冤呢,“洪濤……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就記着那孩子挺聰明的,穿得挺好的……什麼話都會說了,馬洪玲挺喜歡他的,說要給他找個好人家,誰知道洪海兩口子後來又能生了啊!生完了孩子對洪濤那麼不好!”
總之他是好人,馬洪玲也是“好人”,臉那麼大咋不上天呢,“當年跟馬洪玲一夥的都有誰?都進監獄了嗎?”
“沒有,馬洪玲都換了好幾夥人了,她有門路能把孩子賣出去,不愁沒人搭夥。”
“她回過家嗎?”
“沒有。”王樹生搖頭,“自從她失蹤之後就沒回過家,他們兩口子全被捉起來了,孩子老人經管着呢,現在都長大了在外面打工,沒聽說過她回過家。”
“你們團伙裡只有她跑了嗎?”
“還有尤老二跟她一起跑的,他們倆個是姘頭。”
“成了,沒你的事了,吃飯了沒?一起吃點?”汪思甜知道他從頭到尾說得都是實話,他這樣的人在監獄是底層,看見那個標誌不敢撒謊,當然了,歐雲開從他進來一直釋放到現在的殺氣也讓他沒膽子撒謊。
“不!不了!我還要病人!先走了!”王樹生站了起來,如蒙大赦地跑了。
“他說的是實話嗎?”陸天放問道。
“關於馬洪玲他說的是實話。”歐雲開做爲食物鏈頂層太瞭解食物鏈底層了,“對他自己現在犯的案子他撒謊了。”
“他是當地打拐部門的事,跟咱們沒關係,現在還得留着他。”汪思甜說道,她打開電腦查看劉警發來的案卷,跟馬洪玲一起逃跑被通緝的人確實是姓尤,但這個人——已經因爲別的案子落網了,現在還在牢裡。
警方肯定問過他關於馬洪玲下落的事,馬洪玲失蹤至今說明他沒有說或不知道……不管怎麼樣得問問他,問題是如果是在a市他們有劉警,如果是在歐雲開服刑的省份歐雲開認識的獄警什麼的能幫忙,他們跨省來到這裡兩眼一摸黑誰都不認識啊。
“我在裡面的時候,每天最惦記的就是我媽。”歐雲開說道,只要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或者是周洋那種特殊情形,裡面的人總有最在乎跟惦記的,罪犯也是人啊。
“走!找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