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紫晨這才覺出尷尬,早上梳妝時,他都在癡癡地沉溺在一整夜的歡愉之中,未曾清醒。胡亂遮蓋了一下脖頸上的紫黑色吻痕,就出門了。雖然若福給他補了兩三遍梨香粉,卻也於事無補。
南宮紫晨餘光瞧見柳書君和秦楚笑從長街上走來,便說道:“咱們趕緊進去吧。”
江珵鶴看見南宮紫晨,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他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簾,心底說不清是吃味,還是憐憫同情。
直到大家都落座了,江珵鶴這才說道:“鳳太后有意四個月後全國大選,屆時後宮之中,就要更加熱鬧了。明年這時候,在座各位到時就晉升成陛下身邊的老人了。許多事一定要做出表率,尤其是要清楚,咱們身在後宮,最主要的,就是侍候好陛下。讓陛下在前朝處理政務的時候,不爲後宮諸事分心纔是。”
“是,君侍等僅遵鳳後教誨。”一衆人異口同聲地應和道。
江珵鶴轉而看向慕容淺秋,說道:“陛下回宮快到一月了,除了十五、十六和十七來本宮這裡,就數去見柳倢伃次數最多。原本應當算是看弟弟你次數最多的,只是你屢屢不願見陛下。本宮知道你是第一胎,沒了孩子,自然心裡難受的久些。可是,後宮諸位理應是讓陛下疏解煩憂的。龍嗣沒了,難道陛下會比你難受的少麼?淺秋弟弟,你要快些從悲傷中走出來纔是啊!”
慕容淺秋微微蹙眉,他臉上雖然不忿,卻還是按捺住了心底的怒氣,單膝下禮,說道:“君侍知罪。”
“不是本宮說你,到時候後宮來了新人,大家見到陛下的面就更少了。從陛下登基以來,進後宮的日子掰着指頭算算,就能算的明白。不久之後,再添了新人,你們是打算年紀輕輕的,就要摸着地磚算日子了嗎?”江珵鶴故作老陳地穩端鳳後的架子。
江珵鶴又說了一會子話,這才讓衆人回去。剛出了鳳儀宮,南宮紫晨就趕忙快步追上了慕容淺秋。
“弟弟你是不是又長高了。”南宮紫晨問道。
“嗯?沒有吧,完全沒有感覺到。”慕容淺秋毫無防備地和南宮紫晨閒聊起來。
“你有其他的事情麼?不如去我的承暉堂吃火龍果吧,陛下叫人送來之後,一直用冰水鎮着等你去吃呢。”南宮紫晨淺笑着說道。
慕容淺秋微微覺得不對,可又沒有直接戳破,他垂下眼簾在想怎樣拒絕南宮紫晨的邀請。
“噯,你們爲什麼不等我?”南宮虹夕不樂意地從後面追了上來。
南宮紫晨察覺到了慕容淺秋微微蹙眉,可是南宮紫晨並不能就此無功而返。他昨夜對康正帝所說的每一句,都是發乎於心的。
南宮虹夕這麼一鬧場,南宮紫晨卻忽然不那麼焦灼了,恢復到了平日裡淡然沉靜的樣子。康正帝長久以來對南宮紫晨的態度,從昨夜忽然有了變化,這極大程度的將南宮紫晨的智商都擾亂的降低了許多。
怪不得,人說戀愛中的人是傻的。
“在你們身後就聽到,哥哥邀你去承暉堂吃火龍果。那可不行,我是要去你清涼殿的。聽人說,陛下給你送的火龍果與我們的都不同,是熾焰心的。我都沒見過,我要去你那開開眼,你可不許小氣!”南宮虹夕走到了慕容淺秋另一側說道。
慕容淺秋到這地步,再沒有拒絕的理由了,沒得讓人誤以爲他小氣。
到了清涼殿,寢殿的小廳裡就只有他們堂兄弟三人。南宮紫晨這纔開口:“淺秋,哥哥並不想開導你該如何穩固恩寵。也不想勸你說,孩子還會再有的。哥哥只想知道,你不見陛下的原因,究竟是心痛,還是你知道了什麼事情誤會了陛下。”
“我沒誤會她!”慕容淺秋就知道!南宮紫晨過了昨夜,忽然來找自己,定是來當說客的。
“那你知道了什麼?讓你這麼生她的氣?”南宮虹夕好奇地問道。
慕容淺秋杏眼低垂,看向別處,並不說話。
許久的安靜之後,南宮虹夕搶在南宮紫晨的前面說道:“哎呀!你真是的!以前也沒見你是這樣含糊不清的性子!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她最可惡,難不成還能是她自己害死……”
南宮虹夕說着,自己臉色也變了,他不敢相信地看向慕容淺秋。南宮紫晨俊秀的鳳眸微微眯了眯,低聲喝道:“越說越口無遮攔的發渾了!”
慕容淺秋見南宮虹夕臉色發白,手指都握成了拳。他想到南宮虹夕一直對金韻涵的事情耿耿於懷,便慌忙解釋道:“那倒不是!陛下沒有這麼做過!只是……”
南宮虹夕垂下了鳳眸,平緩了一下心情,埋怨道道:“哥!這不能怪我,是淺秋弟弟支支吾吾,誘導我想過去的。”
慕容淺秋倒是急了,他慌忙言辭不善地說道:“我何時誤導過誰!陛下明明知道害死我腹中孩兒的,並不是那個什麼浣衣局的什麼宮侍,而是鳳太后和鳳後主使的這一切!她並不爲我找回公道,我左不過是自己躲在清涼殿生氣、傷心罷了!我何德何能,還可以去誤導誰怎麼想了!”
南宮紫晨趕忙在南宮虹夕申辯前,接口說道:“你小些聲!我不管你怎麼知道這事的,道聽途說也好,有憑有據也罷,你想過陛下的處境沒有?”
慕容淺秋更加不悅了,他反脣相譏道:“從陛下在潛邸開始,她又何嘗考慮過我的處境!”
南宮虹夕想開口勸和,可他聽到慕容淺秋這樣一說,便想到自己經歷的種種。南宮虹夕的胸口堵着一腔怒氣還無處發泄呢!便只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你……”南宮紫晨胸口起伏不定。
苗善兒忽然在門口說道:“主子,熾焰糖心火龍果切好了。”
苗善兒得到允准,送完了果盤,便又低着頭退了出去。
南宮紫晨平復了情緒,這才緩緩說道:“淺秋,你沒了孩子,就等於陛下沒了皇嗣。這後宮之中,只得我的容姐兒與唐修儀的俏哥兒兩個孩子,這怎麼能行呢?後宮的孩子難生養。難道這個道理,你會不比我清楚?”
南宮紫晨頓了頓又說道:“並且,後宮和前朝是牽扯不清的。要動他們二人,帝師那裡就要動,可是陛下初登大寶,要是這樣去動鳳太后和鳳後,前朝要升起多大的風波,你想過嗎?”
慕容淺秋並不接茬,而是招待大家開始吃東西。南宮紫晨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和南宮虹夕吃了幾口熾焰糖心火龍果,便藉口要去給文德太貴君請安了。
苗善兒等南宮兩兄弟走遠了,這才問道:“主子,您許久沒有去給文德太貴君請安了。”
慕容淺秋垂着眼簾,並沒有說話。
“主子,其實……晨貴人說的也不無道理,況且……”
“連你也學他了是嗎!”慕容淺秋一氣之下揮手打掉了茶盅。
苗善兒嚇得趕忙跪在地上告罪。可慕容淺秋像是遷怒似的,繼續發着脾氣:“不是他沒了孩子!他當然能站在那!冠冕堂皇得擺出大度懂事得樣子!當初在仁義府得時候,他的第一個孩子沒了,他不照樣好一陣子,不願和他第一任妻主說話嗎?”
“現在倒跑來說我!”慕容淺秋說着,眼圈都紅了,他似是一定要發泄個暢快似的,發飆道:“如果沒了孩子的是他!不,如果沒了孩子的是那個柳書君!陛下還會顧慮什麼帝師,什麼前朝嗎!”
“哼——”慕容淺秋冷哼一聲,說道:“若是她還是顧慮,說明她誰也沒有愛過!她,就愛她自己!”
苗善兒嚇得臉都白了,趕忙跪着向前抱住了慕容淺秋的腿,說道:“主子!都是奴才多嘴!都是奴才的不是!主子要是生氣,主子就打奴才出氣吧!禍從口出啊主子!”
“話都不讓我說了是嗎!”慕容淺秋眼眶裡噙滿了淚水,狠狠地踹了兩腳苗善兒,吼道:“我說話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你滾!你給我滾啊——!”
苗善兒抱着慕容淺秋的一隻腿,生生地忍着,卻不撒手。
慕容淺秋劈頭蓋臉的打了苗善兒,苗善兒還是不撒手的抱着他的腿。直到慕容淺秋有些愧疚,又有些後悔,還帶着很大的委屈,哭着落座在圓凳上,苗善兒這才鬆開了手。
慕容淺秋看着苗善兒高束的髮髻也被他打亂了,扯了扯嘴角,說道:“我不是想打你的……我是……我是心裡苦的很,又無處去說……”
苗善兒也一副快哭了的樣子,他搖搖頭,說道:“主子把心底的怨氣發出來,就好了。主子這樣生氣,與陛下產生了隔閡不說,氣壞了自己就最不值當了。若不是這樣,旁的人哪有機會分去主子的恩寵呢!陛下是真真心裡有主子的!這熾焰糖心火龍果,只得一筐,分成四份。陛下知道主子思念家鄉的味道,就叫人把兩份都送來了清涼殿。主子就再莫要生氣了。”
“別說這些了,你疼不疼,我下手也沒有輕重。你去收拾一下吧。”慕容淺秋輕輕拂開苗善兒凌亂的髮絲,繼而又撐着額頭閉上了眼,不想再聽更多的勸解。
這些日子,文德太貴君請他去,他三次有兩次推說抱恙,以免過了病氣。慕容淺秋雖然當初有懷疑過文德太貴君。可是,他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不會是文德太貴君做的。可是這種選擇去相信,終究還是有了幾分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