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廣臣和我出了寺廟,在大街遊逛。不久天漸漸暗了下來,路燈也燃亮,些許行人,車燈,匆匆路過。我踩着落葉,道:“你什麼時候走?”廣臣道:“不出多久,妄者,嗔者歸心。等你小弟黃康聚齊,就該離去了。”我把路旁石子猛的一踢,掉進河溝,濺起一圈水花,道:“很多年後,我再次回頭。發現自己,原來還是那個小兒。”廣臣一笑,道:“葉兄想說什麼?”我抱住他,輕輕撓他,笑道:“我不想被人遺忘。”廣臣尷尬不已,咳嗽二聲,道:“葉兄無禮。”擡頭一看,旁邊一大媽,震驚的看着我們。我摟着他,嗅着他耳垂,撫摸着他胸膛,道:“此時此景,誰能相信,你是個出家和尚。”廣臣一笑道:“也沒人知道,有人很風流。”我茫然一嘆,把他放開,走到一旁,遙望遠方,道:“天涯,天涯。”
一個小時候,我們回到寺廟。諦諾,廣臣依舊回房唸經,我來到後院。月色下,紫星身影,仍在牆頭上,卻不見嗔者,不由問道:“那個女人呢。”紫星漠不經心,道:“你腳下。”我低頭一看,大吃一驚,只見嗔者被捆得嚴嚴實實,嘴裡塞着布條,躺在樹底下。我連忙替她解開繩索,她龜縮在樹下,驚恐的看着我。我低聲道:“你跟我來。”嗔者搖了搖頭,那麼看着我。我盯了紫星一眼,牽她起來,道:“跟我來。”隨後領她回房,點燃蠟燭,凝視着她,道:“知道爲什麼喊你進來麼。”
她搖搖頭,道:“不知道。”我把蠟燭放在桌上,撥弄着火焰,道:“講個故事你聽。”嗔者點點頭,道:“嗯。”我沉吟番,才道:“從前有個女孩,活着自己的世界裡。她有個天真的夢想,就是她該得到的,就屬於她。別人都討厭她,因爲她會霸佔別人的東西,你對她好,她會得寸進尺。自己的東西,會被她一件件偷光。也沒人恨她,因爲你對她兇,她會悄悄離去,再也見不着她了。”嗔者眼睛眨亮,道:“還有呢。”我點點頭,繼續道:“但是沒人對她好,所以她躲進了最深的角落。直至有一天,她遇上世界最美的花。她開心極了,對它說:‘花兒花兒,你真漂亮,我聞聞你好嗎。’花兒對她說:‘我是世上最美的花,要給你帶來歡樂,你聞吧。’女孩聞了後,又提了個要求:‘花兒花兒,你花瓣好美,我摘片下來好嗎。’花兒笑了:‘只要你能開心。’女孩摘了片花瓣,說:‘我真的好喜歡你,不如摘下你吧。’花兒回答她:‘摘走吧,可愛的女孩。’女孩開心的摘下花兒,不久,花兒漸漸枯萎,死掉了。女孩最後也哭了,滿世界尋找那朵花兒。可惜它是世上最美的花,再也沒有第二朵了。”
嗔者聽了,淚花瑩然,哭道:“你騙人,騙人。那朵花,沒有死,沒有死的!”我嘆息一聲,捏滅蠟燭,整個房屋,陷入黑暗,輕聲道:“它死了。”隨後迅速離開房門,把門鎖上。嗔者在驚慌叫喊:“你在哪裡,哪裡。告訴我,那朵花,它沒死,沒死好嗎。”隨後拼命拍門。我狠下心,沒有理她,來到牆垣,見到紫星,氣上心頭:“下來!”紫星嚇了一跳,從牆上跳下,哼道:“幹嘛!”我咬咬牙,道:“你就這樣對付女人的,把人綁起來?”紫星得意道:“你還不一樣,把人關了起來。”我皺了皺眉,回頭一看,房門被嗔者拍的砰砰直響,不由對他道:“你也會有這天的。”紫星淡淡一笑,道:“誰信你,我可是要歸位的人。”
我正要回話,突然嗔者一聲慘叫,再無聲響。我大吃一驚,趕緊回房,點燃蠟燭一看。嗔者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手中拿着竹筒,經書已被揭開,竹筒早已破裂。我懊惱不已,竟忘了這個,連忙扶她上牀。拾起竹筒一看,木蓋被擰開,裡面的東西,早已逃的無影無蹤。紫星見了熱鬧,哈哈大笑:“出人命了吧,哈哈,哈哈!”廣臣聽到慘叫,也趕緊過來,道:“怎麼了?”我沉默良久,握着竹筒,才道:“剛我試着替她解開心咒,把她關在房裡靜思。哪知忘了這個。”
廣臣趕緊來到牀邊,摸了摸她額頭,翻下眼皮,道:“我先帶去禪房,誦唸一晚佛經。葉兄不必太過自責。”隨後抱起嗔者,匆忙離去。我了無心思,靠在門口,望着殘月發呆。紫星狂喜道:“葉天憐,你終於慫了!哈哈!”我輕笑一聲,看了他一眼,道:“你還笑得出來,知道月圓之夜,是什麼夜嗎?”紫星輕哼一聲,道:“是我抱得美人歸的日子。”我搖搖頭,道:“血染佛門夜。”紫星一愣,道:“少騙我。”我淡然道:“沒騙你,有一批鬼魂,要找佛門麻煩。”紫星大喜道:“那樣更好,我要殺光它們!讓甯涵見識我的本事!哈哈哈!”
第二天清晨,我就來到廣臣房門徘徊。許久,廣臣開門道:“有個東西,附她身上,被我攆走了。現在剛醒,身子很弱,要休息幾天。”我點點頭,來到房間。她臉色蒼白,見我進來,虛弱道:“那朵花,死了嗎?”我一陣嘆息,道:“等你身子好了,再告訴你。”正要離去,她突然拉住我衣衫,懇求道:“它沒死,對嗎。”我點點頭,道:“沒死,它開的很美麗。”嗔者呵呵一笑,道:“多謝你,多謝。”隨後閉上了眼睛。我也一笑,離開了禪房。
上午時分,我在房裡磨劍。甯涵提着竹籃,悄然進來,把飯菜擺在桌上,笑道:“嚐嚐我的手藝。”我放下鐵劍,呵呵一笑,品嚐二口,香淡可口,不由讚了幾句。此時紫星的聲音,已經從門外飄了進來:“什麼東西,這麼香。”陡然見到我們,臉色大變,怒道:“好啊,你們!”甯涵大大咧咧,嚷道:“好什麼好,來來來,你也有份。”紫星聽說,才轉怒爲喜,也拿起一幅碗筷,開吃起來。我吃完後,來到門口,甯涵也悄悄過來,於是小聲笑道:“你是送給我吃的,還是他吃的。”甯涵一笑,眨眼道:“誰讓你打不過他呢。本姑娘,只喜歡英雄,你要是打贏紫星,就只給你吃了。”我一笑,道:“我不喜歡打架,都吃吧。”
紫星三下二除五,扒完飯,來到甯涵身邊,道:“十五晚上,你一定要來啊。我要大顯神通,讓你知道我厲害。”甯涵羞了羞他,笑道:“來來,姐來看看你,看猴子是怎麼爬牆的。”隨後回房收拾碗筷,紫星哼了一聲,道:“爬牆算什麼,到時會有更精彩的。”甯涵裝好碗筷,道:“精彩精彩,到時姐一定來,看你怎麼折騰。”紫星一笑,道:“我送你回去。”甯涵沒好氣,道:“送啥送,乖乖爬牆去,姐還要看着呢。”隨後陣香飄過,擰着竹籃,出了寺廟。
我趁紫星沒注意,悄悄追出寺廟,喊住甯涵,道:“月圓之夜,不要來。”甯涵一愣,道:“爲什麼,怕我見着紫星?”我搖搖頭,道:“不是,那晚會有衆鬼侵犯佛門,最好不要來。”甯涵點點頭,道:“看樣子,有人很關心我哦。”我沉默不言,甯涵嘻嘻笑道:“不過嘛,我纔不想看什麼鬼怪,俺去看紫星的,不見不散。”隨後朝我做了個鬼臉,很快消失在街道。我無奈一嘆,回到房門。
不知不覺,三天過去了。夜裡,燭光下,我撫摸着磨好的劍。輕輕一割,鮮血豎着劍劍,流滿劍身。廣臣見了,在一旁嘆息道:“阿彌陀佛,葉兄,劍總算好了。無奈殺氣太重,交我保管吧。”說完就要伸手取劍,我把劍收回,道:“說過讓你拿去麼。”廣臣一愣,道:“當初有言在先,此劍由我拿去,再換柄給你。不是麼?”我一笑,道:“才逐完,鋒芒未試,就被你換走,心有不甘。”廣臣恍然一笑,道:“那你想如何試劍。”我劍指着他,道:“找你試劍。”廣臣衣袖一揮,坐在對面,道:“悉聽尊便。”
我沉吟一番,盯着他,道:“你們出家人,龜縮寺廟,虛情假意,所謂傳經普渡衆生。如今衆生苦難,人性喪失,也不見成效,留你何用!”廣臣淡然道:“出家人慈悲爲懷,引人向善。非我佛門不渡他人,是乃衆生不渡己。佛法無邊,人心有限。”我繼續道:“佛門引善者苦忍,惡者不信,飛揚跋扈。善者越忍越弱,趨向羔羊,爲惡者魚肉。何解?”廣臣一笑,道:“佛門自有西方極樂世界,善者死後,受我佛門洗禮,善莫大焉。惡者需經三世流離之苦,方可入我極樂世界。”我冷然道:“有沒有極樂世界,我不清楚。也不信,只信今生。兇殘惡者,欲一除爲快。”廣臣道:“施主既然不信佛,小僧實無話說。”我冷然站起來,指着他喉結,道:“話已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殺了你。”廣臣眼光柔和,淡然道:“殺之。”我茫然一嘆,把劍扔在桌上,道:“拿去吧。”廣臣哈哈大笑,提劍出了房門。
屋內燈火闌珊,不知過了多久。一隻烏鴉突然歇在窗口,尖叫二聲,撲哧飛去。我一愣,來到窗外,往外看去。“碰”的一聲,房門突然被關上。趕緊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黑色身影,坐在蠟燭旁,低垂着頭。我走過去,警惕看着他,道:“你又來了。”
滅魂師嘴角一笑,道:“一個朋友,去學校找到我。他憎惡你們做的一切,求我幫他,我喜歡幫助弱者。”我冷道:“你說的是誰?”滅魂師展開右臂,低聲道:“進來吧,我的朋友。”突然,窗外一陣冷風吹過,一個黑氣,飄了進來。幻化成一個人的模樣,手搭在滅魂師肩頭。我看了他一眼,幽光中,似個二十七八的男子,目光陰鷙,卻沒見過。不由道:“我沒見過他。”
滅魂師撫摸着他手臂,輕聲道:“誰欺負了你?”人影喉結一咽,森然道:“所有人。他們把我囚禁,我恨他們!”我冷笑一聲,道:“他說的,我不懂。”滅魂師邪惡一笑,道:“不懂,我來告訴你。我的朋友,是個石工,他愛上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是個巫婆。玩弄我的朋友,去討好一個和尚。爲證明他那無窮的愛意,朋友捨身入魔,姦殺了那個女人。但巫婆很會蠱惑人心,生前經常祭奠後山墳堆,討好衆鬼。巫婆死後,衆鬼殺死我朋友,把他的靈魂,囚禁在巫婆送飯的竹筒裡面。”說到這,滅魂師突然站起,冥音響蕩房屋,聲音顫抖:“被囚禁的靈魂,痛苦的折磨,報復,報復!”人影聽到冥音,身影扭曲,長大嘴巴,發出低沉的吼聲:“報復,報復!”
我怒火中燒,一腳往滅魂師身上踢去,罵道:“報你媽?”滅魂師邪惡一笑,用手擋住,順勢閃到門口,低聲道:“離去吧,我的朋友。復仇的時刻,已經來臨,我會陪伴着你。”隨後打開門,很快消失在夜裡。人影也化作道黑影,從窗外飄走。此時廣臣已經回來,見到空中離去黑氣,提劍一甩,喝道:“妖孽!”劍落在地上,我趕緊拾起來,卻換成了把木劍,上面殘留着血跡,估計刺傷了那個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