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星走後,衆鬼亂七八糟嚷道:“姑娘既然事成,我們該離去了。”話音剛落地,“碰”的一聲輕響,一陣陰風從後面灌了進來。後院的禪燈,瞬間熄滅的乾乾淨淨。月光下,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出現在門口,輕聲道:“陰間的朋友,你們好。”我見滅魂師到來,大吃一驚,連忙道:“你們快走。”滅魂師展開雙臂,黑色風衣擋住門口,道:“那個菩薩,是假的。你們被欺騙了。”衆鬼聽了,議論紛紛。我見情況變化,示意甯涵,和她站在廣臣身邊。滅魂師雙目閃着幽然的光芒,盯着廣臣,低迷的聲音,盪漾在夜空:“這個假菩薩,放走了一個惡魔。我纔是來自地獄的聖者,抓住了那個惡魔。”說完拿出個竹筒,擰開木蓋,一團黑氣倒了出來,逐漸在地上成型。竟是那個石工,雙目慘白,猙獰的牙齒,滴着液體。被鐵鏈鎖住,跪在地上。衆鬼見了,紛紛嚷道:“就是他,是他把姑娘殺了。”
廣臣無動於衷,道:“大夥莫被他騙了,他乃煉獄使者,專收魂魄。一入煉獄,永不超生。我佛大慈大悲,六道輪迴,功德無量。”衆鬼面面相覷,不知該信誰。石工擡起頭,望着廣臣,痛苦道:“救我,師傅。”衆鬼聽了,漸漸站聚在滅魂師身邊,怒視着廣臣。突然,一個小鬼驚恐的盯着滅魂師,小心翼翼的退了出來。接着撒腿飛奔,朝我們跑來,慌張道:“他纔是惡魔,他纔是。”衆鬼聽了,亂扯一團,不知何去何從。小鬼跑到廣臣身邊,哭道:“菩薩救我,救我。”廣臣點頭道:“阿彌陀佛。”小鬼慌亂躲在廣臣身後,拉着他袈裟,索索發抖。我偷偷打量着小鬼,他突然對我詭異一笑,掏出把黑色匕首,往廣臣後背插去。我大吃一驚,搶先一步,持着木劍,貫穿他身體。小鬼慘叫一聲,掙脫開來,跑了幾步,倒在了地上。
廣臣見了,驚疑道:“葉兄?”我拔下木劍上的黑色羽毛,盯着滅魂師,道:“那隻死烏鴉。”廣臣這才恍然,甯涵聽了,悄悄問道:“什麼死烏鴉。”我咬咬牙,道:“就是烏鴉嘴,話多。”甯涵冷哼一聲,再不說話。衆鬼見了我殺了小鬼,悲憤交加,怪叫連連。滅魂師走到小鬼屍體前,冥音幽蕩:“他們纔是真正惡魔,沾滿無辜者的血液。復活吧,我的孩子。”說完蹲了下來,伸出白皙的右手,撫摸着小鬼的額頭。小鬼很快醒了,虛弱的爬了起來,跪在滅魂師面前,道:“我知錯了,主人,原諒我吧。”滅魂師扶他起來,道:“爲了正義,殺了那些惡魔,我會庇護你們。”
我見了,頭冒冷汗,暗罵一聲:“操,他養了幾隻烏鴉。”滅魂師走到石工面前,手搭在他的腦袋上,輕輕捏個粉碎,沙啞道:“復仇吧,這是前進的腳步。”石工慘叫一聲,無頭的身體,倒在地上。衆鬼在小鬼的帶領下,一步步朝我們逼近。廣臣面色凝重,回頭看了眼禪心香,已經熄了一根。於是道:“葉兄去看看師叔,這裡我們先擋着。紫星已走,姑娘速速離去。”我點點頭,盯着領頭小鬼,道:“記得殺了那隻烏鴉,我要烤着吃。”廣臣扯斷佛珠,道:“不殺生。”隨後握着佛珠,猛的一甩,打在空中,八盞禪燈齊亮。左手蓮花,右手禪杖,坐了下來,念道:“佛法無邊,回頭是岸。不生不滅,《心經》。”諦諾持着盞油燈,點燃放在一旁,念道:“燃燈非我,無滅無生,禪身如燈,《大般若經》。”隨後誦唸經文。
我連忙拉着甯涵,穿過佛道,打開大門,道:“你快走了。”甯涵搖搖頭,道:“我不走。”我掏出半截殘香,遞給她,道:“這次很危險。你拿着信物,往東去十里,有一家寺廟,速速情人幫忙。”甯涵接過殘香,飛速離去。我穿過佛堂,來到禪房。只見老僧四周蠟燭,全部熄滅,血水已經爬上他的脖頸。褻蟬趴在血水中,擡頭望着他,淚流滿面:“看看我好嗎。”老僧只是閉目唸經,並未答話,褻蟬癡癡道:“你當真不開眼。”老僧依舊唸經,褻蟬突然慘笑二聲,面容扭曲,五指插進地中,森然道:“我要讓你永世記得我。”臉色清澈的淚珠,逐漸變紅,化爲血滴,仰天狂笑起來,令人不寒而慄。
突然,一團黑氣鑽了進來,幻化人性,確是那個石工,沒有腦袋,摟着褻蟬,替她擦乾臉上血跡,腹部發出聲音:“你流血了。”褻蟬摸着他空洞的脖頸,柔聲道:“你的頭呢。”石工道:“爲了見你,我的頭顱,獻給了主人。”褻蟬盯着老僧,慘笑道:“世人皆虛僞,唯獨你,對我是真心的。”石工撫摸着她臉龐,道:“爲了你,我願捨棄一切。”
褻蟬掙脫他懷抱,躺在血水中,一件件解開衣服,一絲不掛,在血水中翻滾,道:“我是你的女人,來吧。”石工身子擺了擺,沉聲道:“不。”褻蟬冷冷盯着他,道:“姦殺我!”石工語氣掙扎痛苦:“不,我討厭這樣,也討厭這個和尚。”褻蟬語氣森冷,道:“奸了我,殺了那個和尚,我就是你的了。”石工猶豫會,突然猶如野獸般,撲在她酮體上,瘋狂揉捏,褻蟬躺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呻吟。
老僧身子輕微一震,緩緩睜開眼睛,緩緩道:“葉施主,拿劍去。”隨後又閉上眼,念道:“有心無動,禪自圓。”我暗歎一聲,來到後院,只見衆鬼已圍住廣臣,諦諾二個。一個鬼伸出手,往諦諾身上抓去。諦諾旁邊油燈火苗一竄,瞬間燒燃它全身,鬼蹦蹦跳跳,慘叫不已。諦諾揮輝衣袖,道:“熄。”鬼身上火焰,瞬間熄了,躺在地上呻吟。衆鬼見了,猶猶豫豫,不敢靠攏。
我環顧一週,只見滅魂師站在衆鬼身後,微微笑着。甯涵則站在廣臣身後,一臉急切。我大吃一驚,走過去,道:“你怎麼回來了。”甯涵大怒不已,道:“往東去十里,是我家。”我一愣,也沒時間回答她。在牆腳,找到木劍,對甯涵道:“小心那個黑衣人。”隨後趕緊回到禪房。
此時石工已經趴在褻蟬身上喘氣,血水已經染遍老僧全身,不見絲毫生機。褻蟬推開石工,臉貼着他胸膛,輕聲道:“你心痛了沒。”石工在地上感知,嚎叫一聲,就要撲上去。我甩劍一揮,木劍穿過他胸膛,盯在地上。石工伸出右手,拼命揮舞,卻始終抓不到褻蟬衣角,嚎叫不已。褻蟬沒理會他,癡癡端詳着老僧面容。老僧突然一聲吟唱,道:“無心無動,羅漢金身,功德圓滿。”隨着聲悠遠的佛音,老僧身上血跡逐漸消退,隱約散發金色光芒,愈來愈亮。
褻蟬抱着他,淡淡一笑:“你還是成佛了。”隨後淚流滿面,癡然解開他僧袍,在他身上吻了起來,垂淚道:“永別了,我愛你。”淚水順着老僧胸膛,流了下來。老僧身上金光,若隱若現,暗淡很多。褻蟬見了,大喜道:“你心裡有我的。對嗎?”老僧並不言語,只是誦唸佛經。褻蟬抱着他身子,逐一吻下去。輕輕解開他褲袋,頭探了下去。老僧身上突然金光一閃,猶如白晝,刺得我睜不開眼,低下腦袋。再擡頭一看,褻蟬淚流滿面,喜悅無限,仰頭凝視着老僧。老僧佛光盡消,已搖搖欲墜,懷抱着她,無限深情,拈着禪花,遞給她,道:“不負如來不負卿。”褻蟬接過禪花,笑道:“不負如來不負卿。”
我茫然一嘆,抽出石工體內木劍。一劍刺穿他們身體,老僧虛弱道:“多謝葉施主。”隨後脖子一歪,悄然而去。褻蟬緩緩擡起右臂,撫摸着老僧面容。石工掙扎着爬起來,搖搖晃晃,抱住了褻蟬。褻蟬輕輕推開他,死在老僧懷裡。石工擋在地上,掙扎二下,終歸不動了。
我搖搖晃晃,來到後院,只見滅魂師,衆鬼不見蹤影,只剩下廣臣,諦諾,甯涵,紫星不知何時回來了,冷冷的站在一旁,不由道:“怎麼回事。”廣臣望着一旁的香臺,三根禪心香,早已熄滅,嘆氣道:“師叔離去之際,替我們趕走了他們。
原來我回禪房後,廣臣,諦諾佛法深奧,衆鬼接近不得,只得在三尺外轉悠。滅魂師詭異一笑,走到前面,提劍刺向廣臣,道:“佛爲何物。”廣臣手持蓮花,擋住他的劍,道:“無邊之物,包容萬像。”滅魂師劍一抖,一瓣蓮花掉了下來:“可有我。”廣臣道:“有你。”滅魂師再刺一劍,幾瓣蓮花掉了下來,道:“我在哪?”廣臣道:“佛理中,佛門外。”滅魂師詭異一笑,一劍刺掉所有蓮花,道:“如來不見我,我不見如來,安息吧。”說完,就要刺往廣臣咽喉。突然一劍貫穿滅魂師胸膛,滅魂師回頭一看,只見紫星站在後面,冷然的望着他。滅魂師淡然一笑,道:“紫星歸位,可惜,劍殺不死我。”隨後,手指一彈,胸膛的劍,斷成二半。揮手一拍,打在紫星胸口。紫星退了幾步,吐出口鮮血。滅魂師再次握着劍,刺往廣臣咽喉。
陡然,禪房佛光耀眼,閃亮整個後院。滅魂師手中劍,化爲粉碎,滅魂師臉色微白,嘴角流出一絲血跡,道:“羅漢金身,可惜破了。”隨後消失在夜中,衆鬼也被佛光送回原地。
聽完後,我嘆息一聲。廣臣,諦諾,也合掌道:“阿彌陀佛。”靜立良久,我望着紫星,道:“你終於歸位了。”紫星默然不語,良久,轉身背對着我們:“曾經有個傻子,一心想着歸位,以爲自己會天下無敵。等他歸位後,才知道,他只是孤星一顆,並不多麼閃亮。”我咳嗽一聲,道:“別這麼傷感嘛。”紫星漠然看着我,道:“葉天憐,我會記住你的。總有一天,你會敗在我手上。”我呵呵一笑,道:“你是歸位紫星,我打不過你,不打了。”甯涵皺眉道:“咦,怎麼歸位,還是那個德行。”
紫星轉身對甯涵道:“甯涵,記得你說過,只要我偷經書給你,你會讓我摸下手,是這樣嗎。”甯涵嘻嘻一笑,道:“怎麼,你還想偷?去吧去吧,俺說話算話。”紫星飛速離去,一躍上牆頭,身形矯捷,上了樓頂。很快鑽進經書房,盜了幾本經書,站在樓頂。月光下,紫星身姿颯爽,手一揮,經書在空中飄舞,散落開來,道:“曾經的紫星,已經死了。今後的紫星,不會笑了,後會有期。”身影很快消失在樓頂。
我暗歎一聲,道:“這個世上,又多了個傷心人。”廣臣望着樓頂,道:“這個兔崽子,把師父扔了。該罵,該罵。”我一笑,道:“你很懷念他?”廣臣點點頭,道:“還要帶他去西藏念轉經筒呢,阿彌陀佛,又要去找他。”我哈哈一笑,道:“沒事,我敢保證,他還會回來。”廣臣一愣,道:“何出此言。”我笑道:“他還有套大猩猩外套,忘在這沒拿呢,遲早會回來燒了它的。”廣臣哈哈大笑,擊掌道:“該燒,該燒。”諦諾合掌道:“阿彌陀佛。”甯涵眨眨眼,道:“貌似天下太平了,我走了哦。”我點點頭,道:“送你回去吧。”甯涵輕哼一聲,笑道:“纔不讓騙子送,明天見。”隨後一路嶽雀,出了寺廟。我望着明月,道:“明天,我也該走了。”
聲明一下,文中有點失誤。(廣臣點點頭,道:“還要帶他去西藏念轉經筒呢,阿彌陀佛,又要去找他。”)把那個念字去掉,西藏的經筒,是轉的,而不是念的。
篇外話,關於禪理的通解。
要說深的話,前幾天寫的佛門故事,是目前爲止,行文最深的情節。不是我咬文嚼字,是不喜拖沓,能簡就簡。
關於文中些許對白,做下解釋。
《有動無心,有心無動,無心無動》
詮釋這三句話,引用個小場景。例如,你去拜訪一家戶主。戶主不願見你,把門關上,有關門舉動,但是沒見你之心,有動無心。
你要是不肯離去,一直在叩門,再三求之。戶主終於心動了,隔着院子望你,欲言又止,卻還是沒把門打開,有心無動。文中我用了句話:“有心無動,禪自圓。”戶主即便想開門,卻始終忍着。忍多了,久而久之,就入禪了。無論你怎麼敲門,他都視而不見。
無心無動。就是你去拜山,戶主大門敞開,也不拒絕你,也不迎接你,始終坐在那。無論你做何舉動,戶主都無動於衷,所謂無心無動。
(附文)
今有一山,山有寺廟。寺中人不念經,不敲鐘,只坐禪。拜訪人不知其意,搖醒問之,僧人不言語,拂袖下山。拜訪人再度訪山,獻以誠心,一步一叩,共百叩,呼醒問之,其搖頭,勸其下山。拜訪人三顧,喋血而來,輕叩門而問之,僧人閉而不答。後拜訪人怒,執火把,燒山,毀寺廟。僧人不爲所動,同寺廟化灰。拜訪人視之,茫然,乃剃度修山,葺一寺廟,不念經,不敲鐘,只坐禪。後人拜之,不聞不答。《無生無滅,不生不滅》
這個好理解,但還是有區別的。不生不滅,往往是在事情開端,來預知事物結局。假如你突然想做壞事,佛曰:不生不滅。念頭不生出來,自然不會發生後事,也就沒有後來的滅亡。這是事情未發生時的佛語。
到了後來,你做了壞事,坐牢了。佛曰:無生無滅。意思是,沒有開端,就沒有結束。有開端,必有結局。這是事物發展結束後的佛語。如同幾句俗語,自討苦吃,自作自受。《色即是空,無色,無》
色即是空,不好解釋。究竟是有色,還是無色。說有色,但是後面接了個“空”字,相當於無色。我個人認爲,還是有色在裡面,只是開解之語而已。引個場景,一個嫖客,經常逛妓院。一天他問菩薩:“我這麼浪蕩,會不會種下太多罪孽。”菩薩回答:“色即是空。”嫖客釋然了,所謂色情,空空無也。依舊我行我素,逛妓院。在嫖客境界裡,這是一種釋然,但在菩薩那裡呢。
再引申一個場景。嫖客又一次找到菩薩,問他:“既然你說色即是空,那你怎麼不去嫖妓。”菩薩回答:“無色,不去。”意思是,心中沒有這種念頭。嫖客不滿了:“你對我說嫖妓沒啥,也不見你去。不是騙人麼!”菩薩指着院外花朵,答:“院外有很多花,你摘了不少,問我要不要緊。你既然已摘下,我就回答,不要緊,你摘吧。你摘了,反而怨我沒陪你一起摘。院外花開遍野,你摘你的,我任由花開,心中自有禪花一片。”這段話意思,世人有色情。菩薩心中,是沒有色情的。
無。這個字,《南北記事》中,我已經詮釋過了。文中的爺爺,拿着杯水,問龔布:“這裡面,裝着啥。”龔布回答很多,但就是沒答到水字。看似龔布博學多聞,見多識廣,卻沒歸本。如同你去面試,面試官遞根菸你,說:“來,抽菸。”你本來是抽菸之人,卻認爲是面試官的考驗,回答不抽菸。其實面試官沒考驗你,就給根菸你抽。文中爺爺問題很簡單,回答“水”字就行了。龔布回答那麼多,那麼遠,一句話,就是想多了。
言歸正傳,引用場景。嫖客去問佛主:“你是怎麼看待色情的。”佛主搖了搖頭。嫖客再次問了一遍,佛主問他:“色情是什麼東西。”嫖客回答:“色情就是男女間歡愉。”佛祖答:“不懂。”嫖客就大大言論一番,佛主仍舊回答:“不懂。”嫖客心裡大罵佛祖,暗自嘲諷,認爲他虛假不已。所謂莫以己心,推測他心。你和一個三歲小兒,去談論色情,小孩一句不懂,你罵他傻,是你傻,還是小孩傻?小孩壓根不知色情爲何物,佛主也一樣,禪深之後,也不知色情是何物,心中空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