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壽愣了一下。
“樓彧豢養了許多部曲?還與河運幫派有來往?”
他知道樓含章厲害,但他還是沒想到,這人竟厲害到這種程度?
樓含章今年才十八歲啊。
未及弱冠!
作爲同齡人,樓彧之於楊壽,絕對是“別人家的孩子”。
他會羨慕,會嫉妒,會……絕望。
樓彧實在太優秀了,已經超脫了正常人的範圍。
名士弟子,經史大家,琴棋書畫冠絕天下,還能在武將與文臣之間隨意切換。
全能到樓彧這種程度,不只是同齡人,就是年長者都禁不住的歎服。
鄭十三的這番話,又從另一個方面印證了樓彧的卓越。
他竟是連私兵、連暗黑勢力都早有涉足。
而意識到這一點,楊壽竟忽然覺得,就算沒有人泄密,樓彧也能探查到李明堂的存在,繼而提前找到她!
所以,樓彧不是截了瑞王府的胡,而是他自身勢力龐大。
楊壽在鄭十三的引導下,打消了對鄭十三的懷疑,無限腦補了樓彧的能力,釋然的同時,又有種濃濃的無力感。
強大如樓彧,別說戰勝了,就是能夠跟得上他的腳步都十分困難。
都是權貴新一代,樓彧已經成了難以攀登的高峰。
他楊壽,堂堂瑞王世子,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樓彧立功,無限風光。
“是啊!表兄從小就極有主意!”
“不過,這也正常。郎君,你可能不知道,表兄他從七歲起,就已經是樓氏大長房的家主。”
“他沒有長輩,只能靠自己,也就習慣了提前佈局、諸多籌謀。”
“不像郎君,還有父王、母妃扶持,就是妾身,也願意爲郎君解憂!”
作爲一個深諳“爲妻之道”的賢妻,鄭十三最會拿捏夫君的心。
她先是盛讚了樓彧的能力以及努力,又委婉的勸慰楊壽:樓彧會這般優秀,是被逼出來的。
他確實風光,可他親緣淺薄啊。
不像楊壽,父母俱在,妻子賢良。
他不但能夠啃老,還能吃軟飯。
當然,吃軟飯什麼的,鄭十三絕對不會說出來。
某些男人那虛假又可笑的面子,做妻子的還是要顧及的。
鄭十三隻是提醒,樓彧厲害,而我是樓彧的表妹,可以幫你攀上樓彧。
而不是顯擺自己幫了夫君,是夫家的大功臣。
果然,聽了鄭十三的話,楊壽臉上的陰鬱開始退散——
娘子說的是,樓含章是個妖孽又如何?
有父母等於沒有,六親不靠,孤苦無依,妥妥的天煞孤星。
而他楊壽就不一樣了,他父母慈愛、妻子賢惠,不但願意拿出嫁妝貼補家用,還願意爲他去謀求前途。
對!
他還有十三娘!
十三娘待他情深似海、至死不渝,不像王棉那般善妒,也不似王九如此嬌氣愛作妖。
人的優越感,很多時候都是對比出來的。
楊壽拿着自以爲的長處跟旁人的短處比,因爲失敗而沮喪的內心,瞬間得到了撫慰。
他對鄭十三,也完全不再懷疑,而是繼續把她當成了善解人意、溫雅賢淑的絕世好娘子。
至於那個已經失去大半利用價值的阿蘇,則被楊壽暫時拋到了一邊。
什麼外室,哪裡有他的十三娘好?
鄭十三:……事情、圓滿解決。
接下來就是備孕,儘快生個王府繼承人。
鄭十三淺淺的笑着,深情款款的眼眸中,只能浮現出楊壽的倒影。
……
被哄好的楊壽,當晚就留在了主院。
小別勝新歡,自有一夜纏綿。
次日,楊壽起身,洗漱過後,便去中軸線主院給父母請安,並商討接下來的事兒。
“阿父,阿母,樓含章最是狡詐,且勢力龐大。他的身後還有整個東宮,遠不是我們一個瑞王府所能比擬的。”
“李神醫已經入了宮,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器重,舉薦之功,已與瑞王府無緣。”
“但,兒子深以爲,此事未必沒有轉機!”
已經錯失了機會,就要想辦法補救。
繼續糾結這件事,絲毫沒有用處,還不如想想其他的法子。
“什麼轉機?”
瑞王夫婦也已經聽到了外邊的傳言,錯失良機啊!
明明是他們先想到的,並已經找到了李神醫的蹤跡。
最後關頭,卻只差一步。
瑞王夫婦內心的扼腕,可想而知。
唉,偏偏事情是兒子親自去辦的,他們也不好過多苛責。
瑞王一臉頹然,對於兒子提到的“轉機”,並不看好。
瑞王妃作爲女子,反倒能夠更加細心,也懂得利用女人。
她眼睛一亮,忽的說道:“二十一郎,你說的轉機,莫不是阿蘇?”
舉薦之功沒了,可李神醫還在啊。她已經成了救治皇后娘娘的功臣,在京中,必會有一席之地。
興許啊,她還能成爲皇后、太子跟前的紅人。
這樣的新貴,若是能夠與之交好,也是一份機緣。
而瑞王府和李明堂之間雖無任何關係,卻有一個媒介——楊壽的外室蘇氏。
蘇氏可是李明堂的半個弟子啊。
雖然不是親傳,可也有些香火情。
瑞王府完全可以以此爲契機,與李神醫攀上關係。
李神醫醫術好,她擅長治療心疾,可又不侷限於此。
人吃五穀雜糧,免不了要生病。
現在是皇后娘娘,以後還有太子,就是上皇、聖人等,也總有需要神醫的時候。
李明堂在京城,只會越來越風光,跟她有了交情,甚至成了“姻親”,瑞王府也能沾光。
瑞王妃大腦中飛快的閃過這些,剛剛的挫敗與失落,瞬間變成了興奮:“是啊,還有阿蘇。待李神醫從宮裡出來,就讓阿蘇去拜訪她。”
“若是能夠哄得李神醫正式收阿蘇爲弟子,我們與李神醫的關係,將會更加親近!”
瑞王妃越說越激動,對於阿蘇這樣的狐媚子,竟又重新看重起來。
“阿母說得沒錯,就是阿蘇!”
“我會好好與阿蘇說,讓她儘快去拜見李神醫。”
“……只是,阿蘇現在還在外面住着,是不是不太穩妥?”
楊壽已經確定,十三娘愛他至深,以他爲天。
現在只是納個女人進門,十三娘連燕王賞賜的美人兒、他之前的通房都接納了,想必阿蘇也可以!
不過,楊壽到底還有幾分良心,知道讓外室進門這種事兒,多少有些不厚道。
他不願親自出面,傷了十三孃的心,便想讓瑞王妃幫忙。
瑞王妃:……
作爲正妻,她本能的站在鄭氏這一邊。
讓外室入門?
這跟納妾還不一樣。
納妾是合規矩的,而養外室,既不合規矩,還打了正房大娘子的臉。
換做是瑞王妃,她是斷不許出現這樣的情況。
然而,瑞王妃不只是正妻,她還是母親。
看了眼一臉希冀的兒子,想到阿蘇還有些用處,瑞王妃暗自嘆了口氣,緩緩點頭:“好吧,這件事我去與阿鄭說!”
“阿鄭素來賢惠,亦有容人之量,她定會同意!”
鄭十三:……白日做夢!
她爲了自己的計劃,可以在瑞王府扮演賢妻、賢婦,但她不是真的賤人,不會無條件的容忍、退讓。
所以,當瑞王妃端着慈愛的笑,拉着她的手,一邊罵着楊壽胡鬧,一邊又勸着鄭十三賢惠的時候,她爆發了。
鄭十三不會掀桌子,但她會哭啊。
哭得梨花帶雨,哭得我見猶憐。
“阿母,您這是何意?郎君胡鬧,難道您便縱容?”
“兒嫁入王府已有一年有餘,阿母應該知道,兒斷不是善妒之人。”
“郎君身邊的侍妾、通房,兒雖不喜,卻也知道,她們都是服侍郎君的人兒,爲了郎君,兒願意接納!”
“然則,外室不同!她們來歷不明,不守規矩,若是許她們入門,不只是打兒的臉,更是毀了郎君以及王府的名聲!”
鄭十三一邊哭,一邊控訴。
她哭得極美,大顆大顆的眼淚,晶瑩剔透的滾落。
只有眼淚,沒有鼻涕,絲毫不顯狼狽,更沒有丁點兒的醜態。
她哭的時候,也不影響說話。
她說出的每個字,都字句清晰,讓人聽得明明白白。
瑞王妃被直接駁回,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她直接鬆開了握着鄭十三的手,擡起來,輕輕撫了撫鬢髮。
她要擺出婆婆的款兒,好生訓斥不夠賢惠的新婦。
鄭十三卻不會給她這個機會,她是兒媳,在瑞王妃面前,先天居於劣勢。
可她卻又不是普通兒媳,她、有靠山!
鄭十三藉着用帕子擦淚的動作,悄悄給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那丫鬟又給站在角落裡的小丫鬟無聲的下達命令。
片刻後,就在瑞王妃開口的那一剎,門外響起小丫鬟的通傳聲:“世子妃,琅琊公主有令,請您去驪山覲見。”
瑞王妃張着嘴,衝到嘴邊的話,又不得不嚥了回去。
她險些被噎到。
偏偏,她不能生氣,還要擠出笑容,“阿鄭,既然公主召見,那你就趕緊去吧。切莫讓公主久等,誤了公主的事兒!”
……
拒了婆母,鄭十三卻沒有捱罵,更沒有被罰。
婆母舔着笑臉、柔聲細氣的命心腹奴婢,送她出了瑞王府。
鄭十三:……果然還是公主靠得住,以後,她便只有公主了。
鄭十三靠着她的公主,最大程度的避免了婆媳矛盾。
但,她不知道,她的公主,亦有婆婆帶來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