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王姮的聰明,以及對樓彧的瞭解,她應該能夠猜到樓彧爲何生氣。
可惜,她還沒有開竅,完全沒有往情愛方面去想。
自然也就不知道,某個小變態已經妒火中燒。
王姮只能按照她的思維,儘量去揣測樓彧的想法——
難道,阿兄是在怪我夾帶私貨?
明明是要爲他出氣,幫他打臉周賀,卻還是摻雜了些許私心。
但,阿兄不是這般小氣的人啊。
不說這種捎帶的私心,就算王姮赤果果的利用,樓彧也甘之若飴。
王姮絲毫沒有想到,樓彧的怒火,只是因爲她好奇的多看了慧源兩眼。
與平安告別後,王姮便重新坐上了馬車。
樓彧騎馬跟在馬車一側。
“阿兄,你應該不會生氣的,對不對?”
王姮偷眼看着樓彧冷肅的模樣,雙手扒在車窗上,小下巴枕着手背,端的是軟糯可愛。
樓彧沒有轉頭,只是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哦,阿姮且說說,我爲何生氣?”
小丫頭終於開竅了,知道他在忌妒?
“那個,我剛纔讓十三娘、十六娘出手,主要是想徹底讓周賀之流明白,阿兄是他們不可高攀、更不可褻瀆的存在。”
“我不是故意要顯擺什麼,跟在我身邊的小夥伴,能夠成爲有所特長的才女,是我提供了機會,可也有她們的努力——”
呃,好吧,王姮承認,她故意讓鄭十三、鄭十六在人前展露才華,確實有“打廣告”的嫌疑。
鄭氏姐妹,本是鄭家最不顯眼的庶女。
除了一張天生的好皮囊,似乎並無才能。
但,因着跟在她身邊,相伴幾年,便成長爲可以與新晉書法大家相媲美的書道才女。
這裡面固然有兩姊妹的努力,卻絕對少不了王姮的培養。
就像方纔平安公主所內涵的那般,想要成就一代書法大家,除了個人天賦,生長、學習環境等,亦是非常重要的。
在古代,書籍都是傳家寶,密不外傳。
好的字帖,成功先輩的學習手札等,亦是有錢都買不到。
世家之所以有着超然的地位,就是因爲他們壟斷了這些資源。
不說尋常百姓了,就是寒門、新貴,他們都渴求而不可得,只能望洋興嘆。
王棉、鄭十三、鄭十六等女子,卻因爲跟在王姮身邊,做奴婢也好,做伴讀也罷,終歸是常年相伴,這才享受到了世家的資源。
還有沈度先生,最初他唯一的女弟子,只有王姮。
但,王棉等人,作爲小夥伴,哪怕是爲了伺候王姮,卻也能近距離的聽到沈先生授課。
海內名士的課堂,真的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入的。
就算是旁聽,那也是莫大的榮耀、罕見的機遇。
而這些,都因爲王姮,王棉等不屬於這個階層的人,都享受到了。
隨後,王棉、鄭十三嫁入高門。
外人還只能感嘆一句,她們運氣好,遇到了貴人。
如今,又有了鄭十三、鄭十六高調展露才藝,世人便知道:
琅琊公主所提供的,不只是擡高身份,還有更爲根本的教育資源。
王姮可以想象,經此一事,琅琊公主伴讀的含金量將會提高到一個難以想象的高度。
給琅琊公主做伴讀,不只是有機會攀高枝,還能學得一身的本領。
嫁個好夫婿,固然能夠改變命運。
可自己掌握才能,纔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任何人都奪不走、常伴一生的財富!
當然,王姮身邊,不能養着一大羣的伴讀。
但,別忘了,王姮還有個驪山書院呢。
她會在驪山書院復刻東山書院的模式,即開辦女子學堂——德音堂。
屆時,那些因着王棉、鄭十三等成功案例想要攀附王姮的女子,就可以入學德音堂。
近水樓臺先得月。
即便不能成爲伴讀,可若是能夠成爲琅琊公主的學生,甚至是弟子,亦是極好的機緣。
之前王姮給王棉、鄭十三的添妝,已經讓京中上下知道,琅琊公主是個極其大方的人。
對自己的心腹,她從不吝嗇賞賜。
或許後續的伴讀、學生等,要略遜於王棉、鄭十三,這是可以理解的,王、鄭等,除了是伴讀,還有着一起長大的情誼。
其他人,晚了幾年,少了這份情誼,自然也就少了些許優待。
但,即便只有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都夠許多或是落魄、或是不受寵的女郎君受用終身!
王姮今日出手,打臉周賀,既是爲了樓彧,也是爲了自己。
這對於樓彧來說,王姮的心思多少有些不夠純粹。
所以,王姮略心虛。
樓彧聽完王姮的話,哭笑不得。
阿姮在想什麼?
他豈會爲了這點小事,就跟阿姮動氣?
慢說只是夾帶私貨,就是擺在明面上的利用,樓彧都會心甘情願,積極配合。
無語的同時,樓彧也再次意識到:得,小丫頭還是不開竅啊。
自己胸中妒火燃燒,阿姮卻在想這些有的沒的。幸而,阿姮不是真的擔心,她信賴自己,也知道她被他偏愛。
“小丫頭,還不算真的沒良心。”
否則,樓彧就不只是妒火中燒,他還會十分惱火。
“放心吧,你的心思,阿兄都知道。”
“驪山書院之事,阿兄亦會幫你!”
驪山書院是王姮的,樓彧卻會竭盡所能的幫王姮建設書院,並將之發揚光大。
事實上,樓彧已經在做準備了。
他提前坑了沈先生,爲王姮預定了書院的山長。
另外,樓彧會趕在離開弘文館之前,再給王姮挖幾個學士、博士去驪山書院做先生。
“……阿兄,你要離開弘文館?有新的差事了?”
回到公主府,安頓好庶弟庶妹,又去探望了癱瘓在牀的謝太夫人……諸多瑣事安排好,王姮便有時間與精力,與樓彧商量事情。
然後,王姮就知道了樓彧的職位變動。
樓彧進入弘文館已經近兩年的時間,達成了他教書育人、名滿京華的階段目標。
修史、氏族志等,也已經完成了主體的大框架,只等後續的細枝末節。
而這,就不需要樓彧耗費主要的精力了。
他能幹,關鍵是非常合聖人、太子的心意。
這般人才,自是不能只放在弘文館虛度光陰。
“或是大理寺,或是刑部!”
樓彧緩聲說道。
作爲至尊父子的心腹,樓彧已經擁有一定的主動權,有了權臣的雛形。
或許還未成長爲一人之下的參天大樹,卻也不可小覷。
“大理寺?刑部?”
王姮略略一想,就猜到了爲何是這兩個主管司法刑獄的衙門。
“裴駙馬之事,果然不是意外?”
或許隨着周駙馬的上位,京中衆人已經忘了曾經的裴駙馬。
王姮、樓彧卻還記得。
一對未婚小夫妻,更是暗自猜測,裴駙馬的死另有蹊蹺。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王姮只是猜測,而樓彧卻能動手中的權力去暗中調查。
樓彧還有王棉這麼一個“外掛”,得知了許多當時之人未知的“神仙手段”。
“王棉說了些殺人於無形之中的法子,我覺得奇妙,便命人試了試。”
樓彧從不隱瞞王姮。
他將自己問詢王棉,王棉知無不言的事兒,全都告訴了王姮。
“試過之後,果不其然。”
樓彧作爲聖人、太子的心腹,既然有所發現,便不會隱瞞。
他上報了太子,太子又帶着他去面聖。
在御前,樓彧不但提供了完整的實驗報告,還有相關脈案、人證等。
腐壞的食物,其毒性並不比砒霜差,關鍵是檢測不出來。
還有更爲奇妙的過敏,明明只是尋常之物,卻因着個人體質的問題,成爲殺人的毒物。
至於炭毒,就更好說了,裴駙馬的屍體就在棺材裡。
每年冬天,亦有不少死於炭毒的人。
聖人聽了樓彧的回稟,饒是他見多識廣,也禁不住驚歎:“這世間,果然奇妙。”
當然,這些也只是樓彧的“猜測”。
畢竟只有一個裴駙馬,還不能斷定平安就是個心思深沉,善於用詭道殺人的惡徒。
尤其聖人、太子都是平安公主的血親,即便兩人從未看重過這個女兒/妹妹,但平安始終都是自家人。
就算有確鑿的證據,他們都還是會忍不住爲平安找藉口:或許,她也是無心的!
又或許,平安是好的,是公主府的長史失職,身邊的奴婢挑唆!
但,偏袒歸偏袒,聖人、太子對樓彧的敏銳、能力等還是非常讚賞的。
至尊父子經此一事,都意識到,樓彧的才能還是太全面了。
他不只是精通經史,擅長噴人、幹架,他還頗懂刑獄斷案。
把他放在弘文館,完全就是浪費嘛。
且,太子最初安排樓彧去弘文館,也只是給他一個入仕的階梯。
如今樓彧已經在朝堂嶄露鋒芒,也該給他提提品級,加加擔子了。
“對!我因着調查裴駙馬之事,這纔有了新差事的契機。”
樓彧點點頭,雖然只靠一個裴駙馬還不能扳倒平安,但卻讓他的仕途更進一步。
不管是選擇大理寺,還是刑部,樓彧都會掌握更多的資源。
他會一直盯着平安公主,他相信,已經成功過一次的平安公主,斷不會就此罷手。
慧源的出現,就是在爲周賀敲響喪鐘。
果然,半年後,又是臘月時節,平安公主府再度掛上了白綾——
駙馬都尉周賀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