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遮掩
樓彧微微垂下頭,沒有回答“是與不是”。
因爲答案已經非常明顯。
太子心裡估計也已經信了,只是太過意外,這才本能的脫口問了一句。
見樓彧如此模樣,太子便知道,這就是真相。
“她怎麼能?她怎麼敢?”
太子並不十分貪戀美色,他後院的姬妾雖多,但他最愛重的還是正妻盧氏。
少年夫妻,結髮多年,兩人還生了二子一女。
從還是大將軍府嫡長子的時候,夫妻倆就相互扶持,如今成了太子與太子妃,他們亦是相濡以沫、鶼鰈情深。
太子愛重發妻,太子妃亦是賢良淑惠的女子,頗有婆母李皇后的影子。
她孝順公婆,敬愛夫君,對待侍妾和善,對庶子庶女慈愛,他日成爲入主中宮,也定會是個人人稱讚的賢后。
太子妃賢良,卻又不是一味的和軟,她馭下有道,恩威並施,將太子的後院打理得井井有條,是太子最倚重的賢內助。
與聖人、皇后一樣,太子與太子妃,亦有着除了夫妻關係之外的諸多牽絆。
太子早已認定,太子妃就是能夠相伴一生的人。
他做太子,盧氏就是太子妃。
他若登基,盧氏就是皇后。
他的繼承人,也只能是盧氏所出。
幸而盧氏是個好生養的,先後爲太子生了兩個嫡子。
小大郎聰慧、穩重,頗有乃父之風。
小三郎靈動、開朗,卻也能夠耐得下性子學習,亦有父兄的影子。
一個能夠繼承大業,一個則能安享富貴,太子很是滿意。
前段時間,聖人更是流露出些許意思:欲冊封皇太孫!
等等!
難道就是因爲這件事,爲太子妃引來了禍事?
太子面色如常,眼神沉靜,完全看不出喜怒。
彷彿剛纔那一閃而逝的驚愕,只是錯覺。
他的大腦飛快運轉,已經從太子妃中毒之事,猜到了有可能的“真相”。
“李良娣,或者說,她背後的奉恩公府,這是想要太子妃之位?繼而謀求皇太孫?”
這個猜測,快速的閃現在太子的腦海中。
他忽的想到了什麼,眸色微凜:“含章,你去好好查一查這個苗女!”
“對了,還有奉恩公府,他們除了謀害太子妃,還做了哪些手腳!”
樓彧從太子口中聽到了“奉恩公府”幾個字,並不覺得意外。
太子這是從李良娣直接懷疑到了整個李家。
這也好理解,在古代,在後宮,一個妃嬪的言行,並不只代表她自己!
即便表面僞裝得似乎是在拈酸吃醋,實則還是家族利益的需要。
世家大族教養出來的女兒,可沒有那麼的“戀愛腦”。
她們“人盡可夫”,哪裡會爲了一個男人就要死要活,甚至賭上全族?
退一萬步講,即便萬里挑一的出了個戀愛腦,只是爲了嫉妒就搞事情,若沒有家族支持,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
反觀李良娣,不但能不遠千里的從偏僻的西南尋到了一個詭異的苗女,還成功毒害了太子妃。
整個過程,說着容易,實則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財力、以及權勢。
這、可不是一個深居後宮的女子所能做到的。
勢必要有偌大家族的支持。
奉恩公府,皇后的孃家,前朝、前前朝都出過皇后。
雖然沒有什麼兵權,卻也不容小覷。
“……有了阿婆、阿母兩代皇后還嫌不夠,竟妄想圖謀下一任?!”
奉恩公府是太子的外家,也曾是聖人、太子最鐵桿的支持者。
但,隨着聖人登基,奉恩公府也開始了新一輪的圖謀。
他們先是不顧李皇后的反對,將新一輩的嫡女送進了東宮。
盧氏是太子妃,那麼他們李氏就委屈些,做個太子良娣。
緊接着,又想方設法的爲李良娣爭寵,並生下了子嗣。
如今,李良娣所出的七郎,已經三歲了。
小皇孫白胖健康,看着就像是已經能夠“立住”的樣子。
然後,李家就生出了野望,想要李氏取代盧氏,讓七郎成爲皇太孫!
太子妃已經中招,接下來就是小大郎。
掩在袖子裡手,用力捏緊,太子聲音卻如平常一般溫和:“還有阿承那兒,含章也要幫我多看顧些!”
樓彧躬身應聲:“是!臣謹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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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即便太子不吩咐,他也會去做。
關乎東宮的安危與穩固,身爲太子第一心腹的樓彧,自是會全力以赴。
李家,確實有些飄了,竟敢插手東宮。
即便李氏與楊氏幾代姻親,早已親如一家,但這大虞姓楊,不姓李!
太極宮,也容不得李氏放肆。
太子見樓彧答應了差事,卻沒有立刻告辭,或是繼續回稟,便知道他還有旁的事兒。
“含章,還有事情要回稟?” 略略想了想,太子心念一動,問道:“這苗女,可是又生了什麼禍端?”
頗有來歷,行事詭異,應該不會只做這一件事。
“回稟殿下,最近幾個月,京中頻發的失蹤案,臣已經有所結果——”
說到這裡,樓彧的聲音,頓了下來。
太子挑眉,“怎麼,這事兒也與那苗女有關?”
“有些關係,這名喚做阿妮的苗女,以醫者身份世人,救治了幾位貴人,還被尊以‘神醫’之名。”
“她與李明堂不同,李明堂乃道家正統,醫術亦是師承名醫。阿妮卻不然,她來歷不明,行醫用藥都十分神秘,似是夷獠所用的巫醫。”
套用王棉的話來說,李明堂是名門正派,而阿妮就是旁門左道,甚至是魔門邪修。
而邪魔什麼的,慣用一些陰狠毒辣的法子。
爲了達到目的,更是挑戰底線。
“紫河車?”
太子聽了樓彧的回稟,眉頭微蹙。
他讀過醫書,通曉些許醫理,自是知道紫河車是什麼,有着怎樣的藥效。
“是哪家的貴婦,竟爲了些許藥材而謀害無辜?”
太子聲音很輕,語氣裡卻還是帶着絲絲冷意。
紫河車又不是什麼難得的藥材,若是有心,還是能夠得到的。
畢竟長安這麼大,每日裡都有產婦生產。
甚至於,某些大戶人家,自己家下就有適合的藥材。
偏偏有人狂妄,爲了一己私慾,罔顧王法,肆意妄爲。
太子倒也不是維護正義,他更懂得“民心”的價值。
這般赤果果的把百姓當牛羊,要麼蠢,要麼壞。
太子最不喜的就是這類人。
一想到估計又是哪家的蠢貨惹出了麻煩,太子的額角就有些抽疼。
那麼多的軍國大事都忙不來,卻還要分出精力去處理這些蠢貨!
太子想不煩躁都難。
“是……”
樓彧猶豫着,還是吐出了一個名字:“榮安大長公主!”
太子一怔。
榮安大長公主,阿父的姑母,他的姑祖母?
若說之前獨孤家的盧國夫人是皇室半個女性長輩,那麼榮安就是一整個。
她本就是聖人的嫡親姑母,聖人喪母后,更是承擔了一半的撫育、教養職責。
在聖人心裡,這位姑母,就是最親近、最尊重的女性長輩,堪比親生母親的存在。
聖人登基後,便加封姑母爲大長公主,食邑一萬戶,大長公主的丈夫、兒子,甚至是孫子,都賜了勳爵。
如果要給京城的諸多公主們排個三六九等,榮安大長公主、晉城長公主都是最最頂尖的那一檔。
晉城如此尊榮,是因爲她與聖人同胞所出,更是爲了新朝建立立下了汗馬功勞。
而榮安,則就是聖人純粹的“孝順”。
太子作爲晚輩,當然明白榮安在楊氏皇族中的地位。
是以,聽聞失蹤案竟與她老人家有些關係,向來沉穩、冷靜的太子,也禁不住蹙起了眉頭。
“確定嗎?是大長公主所爲?”
太子知道自己這句話是廢話,可他還是想再確認一下。
“……殿下應該知道,大長公主有一幼孫,年兩歲,天生便有喘疾。”
樓彧沒有直接回答確定與否,而是提到了榮安大長公主爲何這麼做。
紫河車的功效,不只是補氣血,治療不孕,還可以治療小兒喘疾。
雖然天生的喘疾,依着大虞的醫療水平,未必能夠治癒。
但,阿妮這位來自神秘西南的苗女本就手段詭異,她既然敢跟榮安大長公主打包票,應該是有法子。
“……天生的喘疾不好治癒,便需要採取非常之手段。”
“對於藥材的要求,甚是嚴苛,比如紫河車,阿妮便指定了某個生辰的孕婦,以及某個時間生產胎兒的胎盤……”
有了特殊的要求,尋常藥鋪提供的紫河車就不能用了。
榮安大長公主便利用權勢,蒐羅整個長安的醫館、藥鋪,以及穩婆等,根據前來問診的孕婦資料,篩選出了合適的人選。
然後,就是引來官府關注的連環失蹤案!
太子沉默了。
他必須糾正自己剛纔的說辭,做下此案的人,還真不算太蠢。
人家至少學會了“遮掩”,懂得用更多的受害者,掩蓋真正的目標,繼而達到擾亂官府查案的目的。
可惜,還是沒有聰明到家。
這般小手段,含章輕鬆就能識破,還順藤摸瓜的找到了主使者。
案子,似乎已經破了!
可又不能真的“告破”。
唉,那可是大長公主啊,皇室裡最尊貴的公主。
平安那樣的家醜,都不能外揚,更何況是更受聖人尊敬的長輩?
雖然噁心,太子卻還是要爲其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