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穿着黑西裝丶黑襯衫,戴着黑色禮帽來到了墨香店最出名的書館,雁沙齋。
今天風雪很大,進門的時候,李伴峰摘下了帽子,拍打了一下雪花,
前臺的女子穿着青色長袍,圍着一條深紫色圍巾,梳着兩條麻花辮子,對李伴峰道:「風雪阻擋不了你對書齋的眷戀,這到底是對知識的渴望,還是對墨香的依賴。」
李伴峰思索了片刻,輕輕拍了拍前臺的桌子。
桌子上鑽出來一條千足蟲,一路爬行,爬到了女子的身上。
女子尖叫一聲:「你是要住店,還是要看書?」
李伴峰第一次來墨香店的時候,陸源信用一條千足蟲把這位女子嚇了個半死,李伴峰清晰的記得那千足蟲的形狀,但他盡了最大努力,也只能做出三分相似。
萬事如意之技,還差了不少火候。
千足蟲轉眼之間消失了,李伴峰把請柬交給了女子。
女子看過請柬,整理了一下儀容,一個字不敢多說,帶看李伴峰上了大書館的二樓。
大書館二樓平時很少開放,李伴峰也是第一次來。
二樓有三座大書閣,六座小書閣,女子帶着李伴峰到了其中一座大書閣,這座書閣名叫雲臺璇璣閣。
推開書閣大門,八座紫檀木月洞門書架環伺中央,藏書以蠶繭紙包裹,裹紙上帶着硃砂批註,一眼掃過,只覺筆畫密集,雜亂無章,注視片刻,又覺字跡工整,清晰可辨。
光是書皮就用了這麼多心思,足見這些藏書有多珍貴,可惜大部分書名李伴峰都不認識,要是讓肖葉慈來了,估計待上幾天幾夜都不願意出門。
書閣中央有一張整塊銀杏木剖就的長案,長案四周共有三十六個席位,每個席位配有冰裂紋筆洗,龍鈕銅鎮紙,盤雲玉石筆架,星斗紫毫筆和青檀龍鱗紙,
李伴峰不知道這些東西的成色,但判官筆在他耳邊一字一句地介紹,一個細節都沒落下,一次說了這麼多話,李伴峰真擔心他虛脫了。
這裡是文人的天堂,但在座的並沒有真正的文人。
有個老漢,拿着酒壺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打個飽隔,趴在桌邊昏昏欲睡,這人是酒修祖師劉壺天。
有個女子,拿着針線縫縫補補,手裡一件男士長衫被她硬是縫成了旗袍,這人是衣修宗師縫璇針。
旁邊一名女子看了看旗袍,稱讚道:「姐姐手藝真好,這是按我身材做的吧,我可真想穿上試試。」
這是魅修祖師隋纏心。
縫璇針一笑:「你真想試?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你敢試衣裳?」
隋纏心拿着旗袍,看了衆人一眼:「在座的都是什麼人物?人傢什麼沒見過?小女子換個衣裳,諸位肯定不會偷看。」
說話間,隋纏心還特地看了何家慶一眼:「弟弟,你說是不是?」
何家慶微微一笑,沒有接茬兒。
苦婆婆緊鎖眉頭,對隋纏心有一股難以掩飾的厭惡。
隋纏心看着苦婆婆道:「你這眉頭是不是被漆無間給粘上了?」
旁邊一名男子,拖着兩行青綠鼻涕,哼了一聲:「誰敢粘上她呀,人家手握禍福,我哪有膽量招惹?」
這個鼻涕男就是膠修祖師漆無間。
漆無間旁邊坐着一個光頭男子,腦殼非常的亮,這個光頭李伴峰不認識,在場的衆人當中也只有少數幾個知道他身份。
光頭旁邊坐着魔修祖師常九骸,他沉着臉,看着前臺的女子道:「你進來做什麼?」
女子不敢擡頭,小心翼翼說道:「我帶了名客人過來,請柬上寫的是李七。」
「李七?」常九骸一驚,「人在哪呢?」
女子回頭看了一眼,見身後空無一人,慌亂之下,連話都說不清楚。
「他,他剛纔就跟我一起來的,就,就在這站着。」
衆人驚訝片刻,立即平靜下來,他們在普羅州聲名顯赫,自然不會輕易失態。
隋纏心擺弄着頭髮,笑道:「李七是個旅修,道門基礎看來還算紮實,來了又走了,
這身手確實挺快。」
常九骸眯着眼晴道:「這麼多人等着他來,來了爲什麼要走?」
苦婆婆神情冷峻:「你們連個座位都沒給他留,誰看了心裡都氣不過,李七走了也應該。」
長案四周,三十六個座位都坐滿了,確實沒有李七的位置。
劉壺天打了酒,笑呵呵的看着苦婆婆:「你覺得他坐哪合適?你看看這屋子裡,哪個不比他有資格坐着說話?」
「我沒有資格,」何家慶起身道,「我把座位讓給李七。」
膠修祖師漆無間向下壓了壓手掌:「何公子,你還是坐下吧,雖然你歲數不大,可你是笑老鉗的弟子,就算衝着你師父,這個位子也得是你的。」
何家慶微微皺眉,他真不想坐下,要不是苦婆婆和幻無常逼着,他甚至都不想來墨香店,他正忙着開荒,他根本不想蹭這趟渾水。
苦婆婆拉了何家慶一把,何家慶坐下了,宋姝在一旁站了起來:「我的座位讓給李七,李七是今天的主要人物,你們請他來,還想跟他談事情,憑什麼讓他站着?」
常九骸笑了一聲:「我們來找他談事兒,算給足了他面子,他什麼輩分,我們什麼身份?」
宋姝一臉不服氣:「我也沒什麼輩分,站着就站着。」
常九骸收了笑容,面色陰冷道:「你是宋千魂的閨女,算是我門人,這就算有輩分,
你是元妙屏的弟子,元妙屏是一門祖師,這位子就算衝着她,也得給你留着。
我們請李七來了,所有人都到了,他身份低,輩分小,來的還比我們晚,這就該他站着,這就是規矩!」
嗖!
常九骸話還沒說完,忽覺臉上一涼,一行鮮血順着嘴角流到了下頜。
漆無間驚呼一聲:「誰?誰下的黑手?」
隋纏心起身道:「李七回來了?」
衆人紛紛起身離席,掃視着書閣裡每一個角落。
門口沒人,棚頂沒人,八個書架周圍也沒人。
找了半天,找不見人影,轉頭一看,卻見有人坐在了常九骸的位子上。
那人穿着西裝,戴着禮帽,坐在椅子上看着常九骸,問道:「找我?」
常九骸眉梢一挑,問道:「你是李七?」
李伴峰微微點頭。
常九骸盯着李七打量了一番,指了指他的椅子:「這是我的位子。」
李伴峰很客氣的說了聲:「謝謝。」
常九骸盯着李七道:「我可沒打算讓給你。」
李伴峰也盯着常九骸:「你嘴流血了。」
常九骸臉頰一陣抽搐,身後竄出來一大片鬼僕:「你坐這,我坐哪?」
這位道門祖師明顯掛不住了。
劉壺天勸了一句:「老常,你消消氣,別急呀。」
他看向了幾位晚輩,以爲有人會把座位讓出來。
宋姝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沒有聲。
何家慶也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其他人都不言語,紛紛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那前臺女子還在,嚇得蹲在地上起不來身子,李伴峰道:「你顫抖成這樣,是因爲寒風奪走了你的體溫,還是因爲恐懼奪走了你的勇氣?」
女子哭道:「我想去茅廁。」
李伴峰微笑道:「去過茅廁後,記得給這位先生搬個椅子來。」
「好!」女子一溜小跑離開了書閣。
常九骸一揮衣袖,收了鬼僕,道一聲:「告辭!」
說完,他也離開了書閣。
李伴峰又問道:「還有誰想走?」
桌上沒人迴應,
李伴峰點點頭道:「你們找我,我來了,那就說事兒吧。」
劉壺天抿了一口酒,看了看李伴峰:「在座的這些人裡,我歲數最大,當年我們幾個有修爲的時候,還都沒有道門這一說,誰技法多,誰就能在普羅州立得住。
貨郎看得起我們幾個,認了我們道門,讓我們當了祖師,我們打心裡感激貨郎。
而今我們老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有些事我們本來不想多管,可事情要是太離譜了,
不管也不行。」
李伴峰問:「什麼事離譜了?」
漆無間道:「墨香店這事兒就離譜,這是普羅州的文脈!文脈要是出事了,你知道是什麼後果麼?」
李伴峰看了看漆無間:「墨香店以前出過幾次事,你知道麼?」
漆無間搖頭道:「我不知道。」
李伴峰看了看衆人:「之前內州派了只蛤過來,要搶墨香店的地界,這事兒你們知道麼?」
何家慶沒作聲,其他人紛紛表示不知道。
李伴峰又問:「這次舒萬卷和單成軍一起來奪墨香店,這事兒你們知道麼?」
衆人還說不知道。
李伴峰笑了:「你們之前什麼都不知道,而今單成軍死了,你們怎麼就知道了?」
隋纏心道:「李七兄弟,這事鬧大了,你和單成軍都見了報紙了,我們肯定知道了。」
李伴峰又看了看衆人:「也就是說你們這次是爲單成軍來的?」
衆人不說話了,他們可不想和單成軍扯上關係。
劉壺天拿起酒壺又灌了一口:「我們這次來,不是爲了別的,是一心爲了墨香店。
墨香店這地方不一般,當初舒萬卷建成了這地方,我們老哥幾個就說過,普羅州今後的指望就在這裡,別的地方不太上心也無妨,唯獨墨香店容不得半點兒戲。
墨香店第一任地頭神是文修老祖舒萬卷,第二任地頭神是舒萬卷的弟子周文程,第三任地頭神是周文程的弟子慕容貴。
這三個人在文修裡登峰造極,墨香店放在他們手裡我們放心,我也知道這兒的地頭神不好當,要是慕容貴實在不想幹了,換個合適的人,我們也答應。
可貨郎這事兒是怎麼辦的?他換人了麼?墨香店這兒現在連個人都沒有!這麼重要的地界沒有地頭神,這事兒還不算離譜麼?」
說話間,劉壺天咳嗽了兩聲,捶了捶自己胸口,這番話彷彿說的痛心疾首。
苦婆婆看向了李七,她想知道李七對這件事的反應,畢竟在衆人看來,貨郎這事兒做的確實不對。
漆無間看向了李七:「我知道,你和貨郎是一條心的人,他做過的好事我們心裡記着,可他做出來那些荒唐事,我們心裡也有數,這可不是第一回了!」
李伴峰問道:「還有哪回?」
漆無間道:「你跟他這麼熟,難道還不清楚麼?當初把江山打下來之後,我們這些老弟兄是怎麼散的夥?我們拼死拼活跟着他,落下什麼好處了?
他不當皇帝也就罷了,好歹看着點攤子,剛打下來江山,他跑萬生州做什麼去?他走了之後,普羅州被天女糟蹋成什麼樣子了?這事做的不荒唐麼?」
苦婆婆再次看向了李伴峰,漆無間所說的事情,可以說是貨郎一生都洗不清的罪過。
普羅州建立之初,貨郎跑去萬生州了,天女掌控普羅州後,用界線對普羅州進行了割裂。
這份割裂時至今日仍未消除,直到李七接管了鐵路,廢除了路引,界線帶來的影響纔有所緩解。
一提起這件事情,衆人都展開了話題!
「不光是天女,還有十八輪,這個瘋子仗着他和貨郎的關係,在普羅州橫行霸道,搶了別人多少地界?」
「藥王溝那麼當緊的地方,居然交給姚信把守,姚信是朝廷的人,那種人他也信得過?」
「孫鐵誠的閨女依葫蘆畫瓢,那人就是個瘋子,帶着葫蘆村到處發瘋,在普羅州惹了多少亂子,貨郎管過麼?」
「還有綠花子,他建的那是什麼道門?害死過多少人?貨郎也能由着他?」
「綠花子死了,又來了個洋鬼子,這洋鬼子更不是東西,他把刀勞鬼引出來了,這東西是多大的禍害?你看貨郎管過麼?」
「千兩坊是一方正地,我聽說那洋鬼子去了,把人給殺絕了,據說這事兒就是貨郎讓他做的,這上哪說理去?」
「荒唐事做的太多了,咱們就在這數,數到明天早上都數不完,你們看看普羅州現在都成什麼樣了?」
衆人越說越激動,聲音越來越大。
苦婆婆一直盯看李七,李七一直沒說話。
宋老師有些心疼李伴峰,畢竟這不是他的錯。
可她也希望李伴峰多聽聽這些人的心聲,在她看來,這確實是普羅州的問題。
李伴峰突然壓低了帽檐,一股威勢從他身上迅速盪開。
這股威勢一半來自李伴峰自己,另一半是用深宅大院之技,從洪瑩那裡借來的。
洪瑩的威勢本就難以抵擋,而今算上李伴峰這份,讓所有人當場安靜了下來。
李伴峰挑起帽檐,垂着眼角和眉毛,看着衆人道:「事兒別扯遠了,你們不是爲墨香店來的麼?」
劉壺天點頭道:「說的沒錯,爲的就是墨香店,只要在墨香店這有個交代,我們立刻就走。」
「你讓誰交代?」李伴峰看了看劉壺天。
劉壺天喝了口酒,低看頭沒言語。
書閣裡的氣氛再次緊張了起來。
漆無間搓了搓手掌,手心冒出來一片膠水。
幻無常憑空抽出把摺扇,放在胸前搖了搖。
隋纏心四下望了望,忽然咯咯笑了兩聲:「哎喲,這是幹什麼呀,咱們是說事兒來了,又不是問罪來了,這要是傷了和氣,可多不好。」
一番話後,書閣裡的氣氛明顯緩和了不少,這不是因爲她說話有多好聽,而是因爲她用了魅修技紅顏止戈。
這個技法能暫時削減衆人的戰意,隋纏心看向李七道:「李七兄弟,能不能容我說句話?」
李伴峰點頭道:「前輩請講。」
隋纏心看着李伴峰的眼晴,臉上帶着五分期待和五分關切,語氣中帶着五分仰慕和五分真誠:「李七兄弟,你打敗了單成軍,護住了墨香店,無論這份心意還是這份本事,姐姐打心眼裡佩服,我當初要是能遇到你這樣的男人,寧可倒貼,我也得嫁了。
這次我們來,不是給兄弟你找麻煩,我們就是擔心墨香店以後的處境,墨香店要是真沒有地頭神,我們就幫着選出來一個,這麼關鍵的地界一直沒人管,我們實在放心不下。」
李伴峰道:「誰說墨香店沒有地頭神?要是真沒有地頭神,墨香店尚文的風氣怎麼延續下來的?」
漆無間道:「這話當真麼?真有地頭神的話,叫過來給我們看看。」
李伴峰看着漆無間道:「地頭神住哪你知道麼?你要是知道就去看看,你要是不知道,就去打聽打聽。
你要是打聽不到,就別惦記了,這是地頭神的地界,你有多大面子,憑什麼讓人家主動來看你?」
漆無間搓了搓手裡的膠水:「李七,這話當真麼?我們要是看不見地頭神,這話又該怎麼說?」
李伴峰道:「要是看見了呢?這話你該怎麼說?」
漆無間道:「看見了,我們扭頭就走!」
李伴峰壓低了帽檐:「他要是不讓你走,你以後怕是就留在墨香店了。」
一聽這話,漆無間氣得直咬牙。
他左右看了看,見其他人都沒動靜,咬了一會牙,他把這股怒火給吞了。
隋纏心起身道:「李七兄弟既然把話說到這了,我也沒別的好講,小女子先走一步,
告辭。」
衆人接連起身,相繼離開了書閣。
等走出了雁沙齋,何家慶對苦婆婆道:「我準備回新地了。」
苦婆婆皺起了眉頭:「你這話什麼意思?」
幻無常在旁道:「家慶,你可能沒聽懂這些老前輩的話,他們說告辭,可不是真的要走。
李七這邊要是不給個交代,這件事絕對沒有甘休,這是咱們奪取墨香店的大好時機。」
何家慶沒作聲。
幻無常道:「你該不是不知道墨香店的價值吧?」
「前輩,我知道墨香店很重要,可我們留在這有什麼用?」何家慶指了指雁沙齋,「就剛纔那些個人,你能指望他們能做成什麼事情?你真覺得李七能向他們低頭?
一上來扯輩分,扯資歷,扯過去那些個陳年舊帳,我哪有時間跟他們在這閒扯?扯來扯去,扯了這麼多,李七有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前輩,我得幹正經事去了,墨香店的事情,我真不想再摻和了。」
書閣裡的人都走光了,除了李七,只剩下了那位光頭。
光頭摸了摸自己的頭皮,笑了笑道:「聞名不如見面,七爺,今天見了你,我算知道什麼叫後生可畏,剛纔這場面看的是真過癮,這幫老傢伙倚老賣老,早就該收拾他們一頓。」
李伴峰問道:「你怎麼稱呼?」
光頭往菸鬥裡裝了些菸葉,抽了一口:「我姓吳,熟悉我的人叫我老吳,不熟悉的人叫我大帥,你怎麼叫我都行。」
大帥?
這個稱呼在普羅州可不多見。
李伴峰問:「你是哪裡的大帥?」
吳大帥笑道:「我不是內州的,也不是外州的,也不是普羅州的,我是萬生州人。」
李伴峰上下看了看吳大帥,除了沒頭髮,這人在長相上沒什麼特別之處:「你來普羅州有何貴幹?」
「我聽說單成軍死了,特地來看看這消息是真是假。」
李伴峰道:「這消息是真的。」
「我和單成軍之間有不少生意來往,現在他沒了,我還想問問,這些生意還作數麼?」
李伴峰笑道:「這你放心,肯定不作數了。』
吳大帥摸了摸頭皮,嘆了口氣:「說的也是,人死債消,生意肯定是黃了,他欠我那些,我也沒地方要去。
單成軍的事兒不提了,七爺,我能看出來你不是凡人,有些生意上的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你願不願意賞臉。」
「那要看是什麼生意。」李伴峰不太想理會這人。
聽李七語氣冰冷,吳大帥解釋了一句:「七爺,生意歸生意,人性歸人性,我和單成車做過生意,但我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和萬生州做生意,不見得是壞事,你和貨郎是一路人,貨郎也和萬生州做過生意。」
李伴峰挺感興趣:「貨郎和萬生州做過什麼生意,大帥能不能透露幾句?」
吳大帥道:「當年有天女幫忙,貨郎纔打下了普羅州的江山,可你就沒想過,天女憑什麼要幫普羅州,就憑貨郎長得俊?」
李伴峰一愣:「難不成這裡有生意?」
大帥磕打了一下菸鬥:「有啊!你們普羅州總說貨郎和天女之間有情誼,情誼這東西能靠得住麼?
天女是我們萬生州的人,她來幫了普羅州,貨郎自然也得幫萬生州,天女幫貨郎打下來江山,貨郎自然得去萬生州還債,你知道萬生州有多少地界是靠貨郎打下來的?」
李伴峰然良久,貨郎是爲這事兒去的萬生州?
「這是他和天女的約定?」
吳大帥點點頭:「貨郎是契修,有欠有還,豈能食言?
普羅州最重視契約,這風氣怎麼來的?一諾千金可不是玩笑!
況且萬生州也不是好欺負的,這個債他要是欠着不還,萬生州絕不會放過普羅州。」
李伴峰低着頭,沉默許久道:「貨郎沒跟別人說起過這事兒麼?」
「跟沒跟別人說起,我就不知道了,可你覺得他跟誰說合適?誰能聽得懂?聽懂了也能裝糊塗!就算知道他不容易,可也從來沒有人可憐過他。」
吳大帥扯了張紙,寫了個地址,交給了李伴峰:「生意上的事兒,咱們以後還可以談,只要七爺肯賞臉,這個地址就能找得到我。」
出了雁沙齋,李伴峰在門口看見了宋老師。
他收起了宅修的天賦,上前打了個招呼。
看到李伴峰,宋姝十分高興:「伴峰,我一直給你打電話,總是打不通,我想告訴你,你今天不該來。」
李伴峰笑道:「來都來了,見見這幾位前輩也好。」
宋姝搖頭道:「他們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墨香店,這些人沒那麼好對付,你要多加小心。」
李伴峰不這麼認爲:「我覺得這些前輩人都不錯,我短期內也不會離開,正好和這些前輩好好相處些日子。」
「傻小子,你就逞強吧,」宋姝呵了口氣,搓了搓雙手,替李伴峰擦去了帽檐和肩膀上的雪花:「伴峰,有些事情他們說的也有道理,貨郎確實做錯了很多,我們需要做出一些改變,如果當年不是他不負責任的離開了普羅州—
「老師,你覺得那真是貨郎的錯麼?」李伴峰打斷了宋老師,「你曾經說過,做學術,不要依據表象下結論,我至今仍然覺得,那句話很有道理。」
宋姝愣了很久,等她再想開口,卻見李伴峰壓低了帽檐,轉身離開了。
雪很大,宋姝努力的眺望,卻看不清李伴峰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