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修羅
完全不知道有一雙幽深的眼睛已經對準了這裡,所有外界的干擾在此刻遠離, 片刻後, 白莧拿出了一根黑色勾線筆,然後輕輕在畫稿上塗描。
華麗而繁複的蕾絲輕輕的覆蓋在模特的鎖骨處,黑色與白色的極致碰撞, 即使僅僅在紙片上呈現, 微妙的驚艶感就已經逐漸浮出水面了。
由這個靈感延伸下去, 白莧眉頭微挑, 然後大膽的在衣服的裙襬處也描摹上了星星點點的黑色薄紗, 絲毫不在意把原本的設想推翻重建。
即使這樣很可能會讓之前的努力都白白浪費, 她也沒有半秒鐘的遲疑。
這雙手可真是神奇。
微微垂下眸子, 不可否認, 羅納爾德此刻的心情是複雜的。
埃爾維拉天生就適合吃這碗飯,怪不得當初教授如此看重她, 這簡直……沒有辦法不令人嫉妒。
等白莧再擡起頭的時候, 剛剛好接觸到羅納爾德眼中閃過的薄光。
認識了這麼多年, 她怎麼可能不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輕咳一聲, 白莧眨眼,「別這麼看我, 天才跟天才之間也是有差距的, 你再努努力, 說不定百八十年後有望超越我呢?」
「……」果然,就不能指望她嘴裡能吐露出一句好話。
羅納爾德覺得自己磨礪了這麼久之後,已經變成了一個受虐狂。聽白莧這麼說, 他一顆心反而落到了實處。
當不了第一,當個第二也已經是普通人一輩子都到達不了的高度了。
人應該學會知足,這個時代,總有比自己更優秀的那個。
白莧不是最出色的那個,但卻是最懂得利用自身優勢的那個,這點他沒辦法不服。
「閉嘴吧。」將支撐在桌子上的手收回,羅納爾德抿著脣,一絲不苟的整理著自己幷不十分凌亂的衣衫。
將近兩年不見,這人活的越發的精緻了,即使是衣服上出現一點點褶皺他也忍受不了。
順手將畫稿放到抽屜裡,白莧打了個呵欠,「騷包。」
「你不會懂的。」在經歷了困苦與流離之後,羅納爾德對自己的外表非常偏執。
剎那間想起了什麼,他脣角罕見的揚起了細小的弧度,「再說了,你當初不就是喜歡我這樣麼?」
輕柔的男聲迴盪在空曠的辦公室裡,配上羅納爾德略有戲謔的表情,使得這片空間莫名帶上了纏綿悱惻的意味。
門口,孟既庭手指本能的收緊,儘管他竭力告訴自己,對方僅僅只是在開玩笑而已,沒關係的,但清晰的頭腦卻沒辦法被欺瞞。
這個男人,說的都是真話。
一旁的保安很顯然是知道公司二boss的,華國來的男人和埃爾維拉這兩個人放在一個天秤上,誰都知道該怎麼選。
這年頭,沒點眼力見是沒辦法在職場上混的。
面前這位,可能是二boss不在公司的這段時間裡,招惹到的桃花吧?
這種事情又不是沒有出現過,保安非常的鎮定。沒有猶豫,他擡手就要敲門給暗示,免得二boss翻車,自己這個無辜人員也跟著倒黴。
然而這邊保安剛準備動作,那邊一個凜冽的眼神就過來了。
「別、動。」孟既庭抿脣。
……好嚇人!
只一瞬,保安就感覺到面前這位一身的氣勢半點不輸*大Boss。就在他猶豫的空當,辦公室的對話已經在繼續往下發展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白莧打算死不承認。
「什麼喜歡不喜歡,我讀書的時候有這麼無聊?」
「哼。」早就知道面前的女人會這樣,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羅納爾德毫不費力的開始細數她做過的事、說過的話,「禁慾、優雅,尤其是那腰身,簡直讓人想脫掉他的襯衫,然後好好欺負他。」
正宗的英倫腔還有認真的表情,搭配上勁爆的內容,這種反差換成是別的女人,現在已經臉紅到無以復加了。
然而白莧作爲一個久經戰場的老司機,她連眉頭都沒有動。場面除了有點尷尬以外,沒有別的問題,「這是圖書館門口發生過的事。」
「我轉頭的時候看到你在後面,本來想道歉的,結果你目不斜視就走了進去。」
即使是白莧,也被羅納爾德高超的演技所哄騙。她以爲對方那個時候壓根沒聽見,誰知道都是裝的。
「你承認了?」羅納爾德反問。
到底是自己做過的錯事,現在也到了該買帳的時候了。沉默一瞬,白莧微不可見的點頭,「對不起。」
「能讓大名鼎鼎的埃爾維拉垂涎,事實證明我的身材確實很不錯。」羅納爾德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
當然,年少輕狂的白莧可不止是嘴上說說的人,羅納爾德就沒有見過她這樣的女人。
放縱、灑脫、乾脆,好像永遠都不會爲情所困。
「我現在只想弄明白一件事,臨近畢業,我畫稿被人偷了,最後是不是你幫我找回來的?」
這件事羅納爾德到現在還記憶猶新,他當時正面臨家族動盪,公司瀕臨破產,各種輿論壓力撲面而來的困局,哪裡顧得上什麼畢業設計這種小事?
或許就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纔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伸手。
優渥富足的生活不在,畫稿被盜無法順利畢業,羅納爾德甚至連學歷都保不住。從天堂驟然跌落到地獄,這種落差足以摧毀一個沒有經歷過挫折的人。
如果說這輩子羅納爾德感激過誰的話,排第一的是不顧所有媒體的眼光,堅持把他從泥潭拉到公司的白莧,排第二的就是當年那個幫他找回畫稿的人。
而現在,在求證了一些自己想知道的東西之後,羅納爾德突然發現了一些端倪。
這兩個,很可能是一個人。
七八年前,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如果面前的男人不提,白莧早就給忘了,「是不是我幫你拿回來的,這還重要麼?」
現在再說這個,一點意義都沒有。
「對我來說重要。」羅納爾德輕輕的點頭。
「好吧。」既然他想知道,白莧也沒有再藏著掖著,「是我。」
在面前的男人眼神變化之前,她飛快的補充,「不過我的目的幷不單純,也沒那麼偉大。你想啊,平常高高在上的王子,就算是變成平民了,審美還是一樣的高,像我這樣從華國來的,沒有背景沒有身份的女生想接近你,就只能想點別的辦法了。」
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在一個男人最落拓的時候給他送溫暖,還能打動他的事麼?
大概是沒有了吧,即使心裡清楚這個女生的目的幷不單純,出於移情的作用,多少還是能在男人心裡留下那麼點印象的。
畢竟,女生確實幫了他。
「你原本的計劃是什麼?」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羅納爾德問。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就剩那點事兒了麼。
將頭髮別到耳後,白莧非常坦誠的說:「引導你發現畫稿是我送回來的,然後在你跟我對質的時候竭力否認,接著偷偷放出我喜歡你的消息,最後把正值脆弱時期、智商情商嚴重下滑的你一舉拿下。」
「……」雖然知道是她做的,但羅納爾德突然就沒那麼感動了,「你就不怕我後面發現不對,跟你分手?」
這個計劃本來就不夠縝密,他又不傻,時間長了肯定會發現不對。
面前的女人,實在是太自信了一些。
望瞭望天花板,白莧聲音有些低:「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假話。」
「我不能離開你,離開你會死的。」白莧眨眼。
也就是說,自己根本就是無關緊要。自動翻譯了一下,羅納爾德深深的吸了口氣,「這麼說,你是真的喜歡我了?」
……
等阿克塞爾帶著助理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句問話。
再看孟既庭,他手上還有額頭上的青筋已經蹦跳而出。
「你先下樓去吧。」對著保安說了這麼一句,緊接著阿克塞爾同樣走到辦公室門口。
「孟總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居然半點都不生氣。」
「有什麼好生氣的,都已經過去了。」孟既庭一派風輕雲淡。
氣,怎麼不氣?儘管心裡已經是翻江倒海,但他面上根本半點都看不出來。
這點承受能力孟既庭還是有的,畢竟自從知道白莧的其實是埃爾維拉的那一天,他就已經有所準備了。
這是孟既庭第一次見到阿克塞爾,比起裡面的那個,他覺得阿克塞爾更加具有威脅性一些。
不爲別的,男人的直覺而已。
感覺到周圍的氣氛在短短几秒鐘的功夫就發生了變化,得到指令的保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頭也不回的就往電梯那邊走了。
希望她能夠自求多福吧……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公司裡還流傳過*大Boss和二boss有曖昧的消息。
也對,郎才女貌,怎麼可能沒有點超出正常的關係?
所以說現在的情況是,三個真正跟二boss有關係的男人聚集到了一起,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是媒體緋聞,這次是實打實的。
不用想,保安就能猜到接下來的場景會有多麼的慘烈。
而這個時候,辦公室裡,更要命的問題出現了。
拈動了一下手指,羅納爾德靜靜的看著面前的女人,「那麼現在呢,還喜歡麼?」
幾乎是話音落在的瞬間,阿克塞爾的表情就產生了細微的變化。
至於孟既庭,他的眼睛不可遏制的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