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踏進院子的第一步開始,木若昕就覺得不對勁,周圍太過安靜,安靜得隱約帶有一股詭異的味道,雖然來了不少的僕人,但在她看來,這些僕人更像是來監視他們的。
鬼市是一個拍賣場,一個做生意的地方,而且三天之後將會有一場大型拍賣會,按理說這裡應該會有很多的客人才對,但四周卻是那麼的安靜,安靜得讓人有點不安心。
閻歷橫對詭異這種奇怪的現場毫不在意,一進鬼市就先把這裡的環境掃視一遍,尤其是他們暫住的地方,每個角角落落他都不會放過,只要感覺到有一絲的危機,他便會多留個心眼。
只要是陌生的地方,他都住得不放心,即使是客棧他也覺得和這個所謂的鬼市沒多大區別,在外面住哪裡都一個樣,沒必要想太多。
“兩位貴客,奴婢叫小青,是亞紅姑娘派來服侍二位的,二位若有任何吩咐大可和奴婢說。”婢女小青鞠躬向木若昕和閻歷橫行禮,聲音極其甜美,衣着光豔耀麗,雖說是個婢女,但氣質卻不凡,看似嬌柔弱質,卻是深藏不露,小小年紀便有沉穩大氣、處變不驚之態。
這鬼市裡頭,一個婢女都能如此不簡單,可見這個地方也非常不簡單。
“小青姑娘是吧,我們來黑水城大半天了,到現在都沒吃什麼東西,不知能否給我們準備一些食物?”木若昕和平常一樣,該休息的時候休息,該吃飯的時候吃飯,不擔心鬼市的人會在飯菜裡下毒。
以她的直覺來看,鬼市想要的應該是她剛纔拿出來的丹藥,既然有所圖就好辦。
“三位請稍等,飯菜一會就送來。”小青再次鞠躬示意,然後退下,所言所行均不失禮節,顯然受過很嚴格的訓練。
過了一小會,飯菜果然就送來了,而且頗爲豐盛,一張桌子上擺滿了美味佳餚,但卻沒有人動筷子,只是坐着看。
黃金坐在桌子的邊緣上,狠狠盯着中間那盤烤雞,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撲上去,把烤雞給啃了。可是主人沒動,他不敢動,要不然主人會生氣的。
“吱吱……”主人主人,可以吃了嗎?
閻易一把將黃金從桌子上拉下來,抱在懷裡,以行動來告訴它還不能吃。雖然他年輕小,但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也知道不能隨便吃,萬一有毒怎麼辦?
小青見沒人動筷子,聰明如她怎麼會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主動解釋清楚,“三位貴客大可放心,但凡能成爲鬼市的客人,鬼市皆會盛情款待,定會讓貴客滿意。這裡的菜皆是出自一流廚師之手,保證美味且乾淨,諸位大可放心食用,若是對菜色不滿意可以提出要求更換。鬼市是個做生意的地方,重視聲譽,但凡有損聲譽的事皆不會做出。”
“我知道這些菜沒毒,之所以沒有動筷子是因爲太過驚訝。我們才三個人,哪裡吃得了這一桌子的菜?”木若昕自小研習醫術,對毒類也頗有了解,看得出這些菜都沒毒,就算有毒她也不怕,只是吃驚菜餚的數量。
這一桌菜起碼夠十個人吃,這鬼市的盛情款待還真是夠大的。
“因不知道三位愛吃什麼菜,所以奴婢讓廚房把最拿手的、最好的菜都上了。三位不用客氣,儘管食用,還有什麼吩咐大可和奴婢說。”
“暫時沒有了,你先下去吧。”
“那奴婢先告退了。”就在小青要退出房間的時候,看到門口外面有個小男孩,眉頭不悅地鄒了一下。
小男孩頭髮凌亂,衣着有些破,臉還有點髒,但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凸顯出了他的與衆不同,只是小男孩年輕太小,大概也就五六歲,所以沒多人把他當回事。
小青走到外面,用冷厲的目光瞪着小男孩,斥責他,“誰讓你到這裡來的?馬上離開,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小男孩回瞪小青,骨子硬得很,顯然不太情願離開,瞪了小青一眼之後就把目光轉移,投到屋裡那張擺滿美味佳餚的餐桌上,其意不明而喻,而他那小小的肚子裡隱約傳出咕嚕的響聲。
他餓了,想吃那些美食。
小青見男孩不願意離開,直接把他攆走,“快走快走,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小男孩還是不大願意,掙扎了一下,兩眼死死盯着那美食看,眼中透着無盡的渴望。
“你這小鬼,怎麼就那麼不聽話?馬上離開。”小青加大力量,甚至使用武力,強行把小男孩拉走,因爲太過用力,不小心把小男孩本就破破的衣服扯破了,肩膀以及胸膛一大片的肌膚都露了出來,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傷痕。
衣服被扯破,小男孩很生氣,用力將自己的衣服搶回來,儘量把衣服穿戴好,即使衣服很破,他也極其注重着裝,身上有着一股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高貴之氣。但這個高貴之氣因爲他的衣着破爛而不被人所覺察。
小男孩把衣服整理還之後,怒眼瞪着小青,表達他對小青扯破他衣服的極度不滿。
小青根本沒把小男孩的憤怒放在眼裡,更不把扯破他衣服的事放在心上,小男孩不聽話,她很生氣,乾脆就把他拎起來,帶走。
這一次,小男孩沒有再掙扎,任由小青拎着走,雙眼還在看着那桌豐盛的美食,不過眼中除了渴望之外還有失望,因爲他知道自己吃不到那些美食了,可就在他失望的時候,屋裡有個人突然開口了。
“等等……”木若昕觀察了那個小男孩很久,也發現了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害,說不同情是騙人的,但她不會輕易讓自己的同情心氾濫,不過在看到小男孩那錚錚鐵骨的性子時,她很是佩服,沒由來的喜歡這個小男孩,心底想幫幫他,哪怕給他吃上一頓好的也行,所以她開口了。
“小青姑娘,這是哪家的孩子呀?”
小青沒有把小男孩放下,就這樣拎着他和木若昕說話,“這是鬼市一個護衛的養子,那護衛三年前出任務死了。會長見這孩子可憐,所以就讓他留在鬼市中,給他一口飯吃。這裡是貴客住的地方,他本不能來這裡,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闖進來了,奴婢這就將他帶走。”
“不用了,讓他留下吧。我看他八成是餓了,飯菜那麼多,就讓他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這恐怕不太好吧。三位是鬼市的貴客,這小毛孩如此髒亂,怕是會影響幾位的胃口。”
“沒關係,相見即是有緣。”木若昕見小青久久不肯把小男孩放下,於是就親自出馬,將小男孩從小青的手裡‘解救’出來,帶回屋裡,還讓他坐在閻易的身邊。
小青有點不知所措,想想還是先稟報得到指示在行事。上頭交代,這三個客人非常重要,一定要好好照顧着,不能出半點差池,客人任何的吩咐和要求他們都得儘量答應。
不過這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只要客人沒意見,讓那孩子留下也行,反正他只是想吃好吃的。
“小朋友,你一定餓壞了吧。來,儘管吃,不用客氣。”木若昕夾了幾塊肉到小男孩的碗裡,言笑中露出一絲絲的慈愛。
她已經是個母親,知道該如何照顧好一個孩子,尤其是一個從小就缺乏父母愛的孩子。
小男孩剛開始還並沒有動筷子,只是愣愣地看着碗裡的大白米飯,還有那香碰碰的肉塊,越看越想吃,但不管有多麼的想吃他都能控制住,擡起頭來看着對他展露那慈愛之笑的木若昕,雙眼中慢慢浮現出感動,淚光差點就要出來了,不過最後還是被他強行忍了回去。
“飯菜不是用來看的,是用來吃的,吃飯吧。”木若昕見小男孩不動筷子,於是就將筷子放到他的手裡,再把一碗湯放到他面前。
小男孩更激動了,本來已經頂回去的淚水又開始浮現,在眼睛裡打轉,剛剛明明餓得要死,很想吃這些美味佳餚,但是現在他只想看着眼前這個讓他感動的人,喉嚨卡了很久才發出一點嘶啞的聲音。
“謝謝!”
“不用謝!快吃吧,不然菜涼了就不好吃了。阿橫,小易,我們也吃飯吧。”
“好。”閻易把黃金放到桌面上,先扯下烤雞的一條腿給黃金,然後纔拿起筷子吃飯,吃一口又瞄一眼旁邊的小男孩,瞄了一眼之後又吃一口,接着把身體往閻歷橫一邊歪去,低聲問道:“爸爸爹爹,這個小男孩有問題麼?媽媽孃親很少會對外人那麼好,如果他另有所圖,那豈不是很麻煩?”
“好好吃飯,你孃親自有分寸。”閻歷橫相信木若昕的處事能力,更相信她的敏銳力,她不是那種會隨便出手相助的人,若是出手了,證明那個人有值得她出手的地方。
小男孩耳朵很尖,似乎聽到了閻易說的話,瞄了他一眼,不過並沒有說話,繼續吃自己的飯,越吃越快,到最後是狼吞虎嚥,吃完就主動夾菜,夾不來就用手抓,彷彿一個餓了幾百年的人。
“慢點,小心噎着了。這裡的東西很多,肯定夠你吃,慢點慢點。”木若昕擔心小男孩會噎到,不斷提醒他,不過好在沒噎着。
這一頓飯就在小男孩的狼吞虎嚥,其他人的小扒一口中度過,而桌上所有的菜盤皆乾淨得幾乎連渣都不剩,實在令人吃驚。
這一桌足夠十個人吃的飯菜,大部分卻都被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給解決了,誰能想到一個小男孩的食量能如此驚人。
小男孩拿着一個大大的菜盤,舔着上面的殘渣,顯然還沒吃夠,不過他臉上已經掛着大大的滿足,把菜盤舔乾淨之後輕輕放下,舉止投足間有着一種莫名的高貴,看着木若昕,真誠向她道謝:“謝謝!”
木若昕碗裡的飯只吃了一半,其餘的時間都在驚訝看着小男孩,直至聽到他的道謝聲纔回過神來,微笑回答:“謝謝!”
雖然只是簡單的‘謝謝’,但小男孩的眼神和表情卻寫滿了‘報答’之意,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
這頓飯的恩情,他會記得,以後一定會報答。
“這是鬼市的飯菜,我們並沒有做什麼,你不用太過客氣。”
小男孩沒有迴應,只是呆呆地看着木若昕,吃飽了也不起身離開,似乎捨不得離開。要不是這個漂亮的姐姐出面,鬼市不可能給他吃那麼好的東西,所以他最應該感激的人是眼前這個漂亮的姐姐。
小男孩沉默寡言,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與他的年紀完全不符,看着讓人有點心疼。
木若昕想動手去摸摸小男孩的頭,可是小男孩卻把頭偏開,像是不想讓人觸碰,但偏開之後他又把頭給移回來,像是同意讓木若昕碰。
木若昕並沒有再伸手去碰小男孩的頭,而是把手收回來,溫柔問他,“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小棄。”
“小棄,這是誰給你起的名字?”很少人會用‘棄’字取名,因爲這個字的意思不太好。
“義父。”
“好吧,既然是你義父給你起的名字,那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謝謝!”小棄再次向木若昕道謝,然後起身走人,自始至終就只跟木若昕說話,其餘的兩人他就只是看了一眼,大概知道他們長什麼模樣,其他的不在意。
看着小棄離開,木若昕並沒有挽留他,而是讓他走,等人走遠之後才感嘆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從小就沒爹孃疼愛,還要在人屋檐下求生存,又沒有生存的能力,只得任由他人欺負。”
“媽媽孃親,那個人看起來很兇呢!尤其是他的眼神,可兇了。”閻易想起小棄剛纔那眼神,雖然不害怕,不過卻不太喜歡。
那麼兇的人,誰會喜歡?
“可能是被人欺負得太多,對誰都有點憎恨吧。不過我看得出來,他是個很特別的孩子,只可惜身世太可憐,哎……”
“這世上可憐之人何止千千萬萬,不必想太多。”閻歷橫淡淡地一句,把心裡所有的話都說完了。他並不是沒見過可憐的人,比小棄可憐的還多得是,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沒什麼感覺。
“好啦好啦!小棄的事就到這裡吧。折騰了一整天,吃飽喝足了,先休息一下吧,趁着有時間就把精神養好,指不定隨時都有可能要大戰一場。”木若昕伸了個懶腰,把對小棄的同情壓到心底,不讓這樣的同情心氾濫。
同情心太多未必是件好事,往往會成爲敵人對付你的工具,所以這種東西該收的時候就要收。
她不是聖人,更不是濟世爲懷的菩薩,只要不是在乎的人,她一般不會在意多少。
爲了安全起見,木若昕和閻歷橫沒有讓閻易獨自睡一個房間,而是一家三口擠在一張牀上,免得出什麼意外。
深夜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但聲音很小,小得就是像是一陣風吹過,一般人都不會注意。
閻歷橫不是一般人,常年以來高處警惕讓他練出了極好的耳力,感官也很厲害,不但聽到了外面奇怪的聲音,還感覺到了有其他人的氣息,這個氣息還有點熟悉,就是白天的時候跟他們一同吃飯的小棄。
三更半夜的,這個小男孩不睡覺,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閻歷橫看了看旁邊的妻兒,發現他們睡得很香,於是就把外面的人當做不存在,閉上眼睛繼續睡覺。早在入睡前他就已經在房外設下了結界,沒有他的允許,外面的人根本進不來。
小棄的確在房間外面,靠着門口縮成一團,身上有着新的傷痕,破舊的衣服被鮮血染得半紅,眼睛一張一合,小小的臉蛋慘白如紙,縮在門外不動,身體隱隱在發抖,抖了一會之後就不再抖了,眼睛也沒再張開,陷入黑暗之中。
第二天,木若昕起了個大早,給兒子穿好衣服後就去開門,結果門一開就看到有人倒進房間裡,那小小的身板讓她一眼就認出了此人是誰,立即蹲下看看,“小棄,你怎麼了?小棄……怎麼回事?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多傷?還流了那麼多血?”
聽到木若昕的叫喊聲,閻歷橫和閻易快速走來看看,看到小棄臉色蒼白的倒在木若昕的懷裡,僵硬的手臂緊緊抱着自己的身體,一動不動。
“媽媽孃親,他不就是昨天那個叫小氣的人嗎?”閻易問道,心裡忽然有點同情這個說話小氣的人。
如果換成是他變得那麼慘,一定會非常非常痛苦。
閻歷橫沒有說話,只是緊鄒眉頭。他昨天晚上就知道小棄在外面,只是沒想到他一直待到現在。
或者可以說,他暈到現在。
“這孩子全身都冷冰冰的,脈搏很弱,如果再不救他的話,他會死。身上那麼多的傷,看來他昨天應該是被人給打了。誰那麼狠心,連一個小孩子都能下如此重的手?”木若昕給小棄把了一下脈,這才知道小棄的情況很危急,顧不得那麼多,把人抱起來,往屋裡走,放到牀上,開始爲他治療,並使喚一旁的父子兩。
“阿橫,你去弄點熱水來。小易,你去弄點薑湯來,在我沒有把事辦完之前,不要讓外人進來。”
“哦。”閻易看了一眼閻歷橫,見父親沒意見,他也只好點頭答應了。
奇怪,他們不是來這裡找行叔叔的嗎?怎麼變成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外人了?
木若昕在給人治病救傷的時候很專心,不喜歡有外人打擾,這一點閻歷橫和閻易都很清楚,把熱水和薑湯準備好之後就安靜地帶着,當感覺到外面有人靠近時,兩人就出去應付。
小青一早就帶着衆多婢女前來侍候,見閻歷橫和閻易在門外,於是向他們鞠躬道歉,“真是抱歉,奴婢不知三位貴客醒得如此之早,來晚了,還請三位貴客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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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孃親還沒有起來呢!你們先別打擾她,好不好?”閻易說道,撒謊撒得一點都不臉紅。他知道撒謊不好,但有些謊撒了並沒有壞處。
“既然這樣,那奴婢就先不打擾尊夫人休息了,兩位既已醒來,不知可想先用早膳?若兩位要進膳,奴婢就差人送來。”
“不用了,我們等孃親醒來再吃。”
“好,那奴婢稍後再過來。”小青又鞠了個躬,然後帶着身後的衆婢女離開,走之前瞄了一下週圍,沒發現有什麼異樣才加快腳步離開。
奇怪,昨天晚上逃到這裡的那個小鬼頭呢?怎麼沒見人?
要不是上頭再三交代,絕對不能驚擾了住在這裡的貴客,她昨天晚上一定帶人衝進來,把那個小鬼頭給抓走。
也罷,只要沒驚擾到貴客就行,其實事可以先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