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磨刀獻策

祁長泰臉色微變,冷然道:“雲兄這話就不對了,咱們投效聚英樓,幸蒙收錄,一切行動,自以聽副總座差遣,縱然赴湯蹈火,亦當唯命是從,豈可妄加意見?”

君簫道:“祁老哥誤會了,兄弟之意……”

祁長泰截然道:“雲兄不用說了,兄弟只知奉命行事,私下不談公事。”

君簫看他神情,心知再說也未必說得動他,暗暗嘆息一聲,點頭道:“祁老哥說的也是。”舉步往室外行去。

這時大家都在室中休息,院前一片花圃,靜悄悄的不聞一點人聲。

君簫仰首緩緩舒了口氣,隨步跨出精舍。

剛走了幾步,瞥見一名小沙彌從長廊匆匆走來,看到君簫,立即腳下一停,雙掌合十道:

“小僧奉知客大師之命,趕來通報,請施蟲進去察報副總座一聲,就說火副總護法來了。”

君簫聽得一怔,問道:“你說什麼人來了?”

他話聲甫落,突聽一個蒼老尖勁的聲音,接口道:“是老夫來了。”

隨着話聲,但見一個身形瘦小,身穿一件短僅及膝火紅袍子的老者,已從長廊轉出到了面前。

此人禿頭尖臉,連鬢蒼須,雙目炯炯隱射金光,只要看他生相,就可知道必是一位絕頂高手無疑。

紅袍老者不待君簫發問,尖聲喝道:“小子,還不快去告訴狼姑婆,老夫找她有事。”

紅袍老者身後,緊隨着知客僧慧根,合掌當胸,狀極恭敬。

小沙彌因已遇上了君簫,不好再往精舍中去,也自停下了步。

君簫因紅袍老者說話無禮,望了他一眼,傲然道:“尊駕何人,要見副總座何事?”

知客僧慧根不知君簫身份,是他不認識紅袍老者,急忙接口道:“施主,這位是……”

他話聲未落,那紅袍老者目射金光,尖喝道:“好小子,你連老夫也不認得,還當狼姑婆什麼跟班,滾開!”

大袖一揮,朝君簫迎面拂來。

他出手當然極有分寸,不會傷人,至少把君簫摔一跤罷了,但他卻看錯人了。

君簫自然看得出他這一拂之勢,最多也只使了一二成力道,因此依然靜立如故,動也不動,只是冷冷地道:“尊駕要在下進去通報,在下問一聲難道也問錯了?”

一團凌厲袖風,拂到君簫身前,就像流水遇到石塊,從他身子左右兩邊分開,往後捲去。

君簫身上穿着一件青衫,連衣角都沒飄拂一下。

紅袍老者看得不由一怔,雙目金芒暴射,洪笑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你居然敢和老夫較勁。”

右手大袖跟着揮出。

他礙着狼姑婆面子,自然不至於使出殺手,但這一拂,少說也用了四五成力道,一團強勁的袖風,朝君簫席捲過來。

這一拂之力,就是石級,石香爐之類,都得被他卷飛出去,何況是人?

君簫劍眉一剔,怒聲道:“尊駕求見副總座,不論你有多大身份,都該懂得禮數,一再向在下出手,不怕有失身份麼?”

袖風呼嘯聲中,他話聲逆風而發,依然說得鏗鏘有力!

但憑這話聲,就聽得紅袍老者幾乎不敢相信,這少年人竟會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再凝目看去!自己這一拂發出五成功力的袖風,依然和方纔一樣,分從君簫身子左右兩邊流出,依然連他衣角都沒有拂動!

這下,真把紅袍老者看得臉色大變,當然,一張老臉也掛不住了,口中大喝一聲,右腕一振,衣袖隨着褪下。

露出一隻腥紅刺目的手掌,正待朝君簫迎面擊來,掌勢未發,已有一股逼人而來的炙熱感覺!君簫心中暗暗叫了聲:“火靈掌,莫非他就是火德星君?”

就在此時,只聽一陣呷呷尖笑,響起狼姑婆的聲音說道:“火老兒還不快收起你的掌勢,對一個後生晚輩,屬下之人,也發起你的火威來了!”

隨着話聲,狼姑婆已在精舍門口現身。

君簫心中暗道:“此人果然是火德星君。”

火德星君呵呵一笑,果然收起掌勢,尖聲道:“強將手下無弱兵,老夫只是嚇嚇他而已。”

狼姑婆回頭朝君簫叱道:“雲驚天,還不快去向火副總護法賠罪?”

君簫昂然道:“啓稟副總座,屬下並沒有錯,方纔屬下並不認識火副總護法,問他是何人?找副總座何事?屬下才能進去通報。就因屬下不認得火副總護法,火副總護法就勃然大怒,向屬下兩次出手,屬下因他是找副總座來的,故而並未還手,最後火副總護法還使出了‘火靈掌’……”

這話口氣說得甚是倔強,“沒有還手”者,就是表示他有還手的能力也。

狼姑婆一生就是喜歡倔強脾氣的人,聽了他的話,不但並沒生氣,反而呷呷尖笑道:

“火老兒本來就是個火爆脾氣的人,人可不壞,你既然不認識他,不知不罪,你且退下。”

君簫躬身應“是”,正待退下。

火德星君一雙金光熠熠的眼睛,投射到君簫面上,尖喝道:“小子,且慢。”

君簫站停下來,欠身道:“火副總護法還有什麼見教?”

火德星君道:“老夫問你,你既不認識老夫,怎知老夫使的是‘火靈掌’?”

君簫道:“在下曾聽家師說過南方神火門的‘火靈掌’,掌勢未發,就有逼人炙熱之氣,故而知道。”

火德星君勃然道:“尊師能說得出‘火靈掌’來歷,想必也是武林中大大有名之士了。”

君簫道:“家師只是天山腳下的牧羊老人,一生從未在江湖走動。”

狼姑婆怕火德星君聽了不快,接口道:“火老兒,你老遠趕來,大概是會主有什麼重要指示,要你來支援老婆子的吧?”

火德星君摸摸連腮蒼須,笑道:“老夫此來,只是爲了了斷一件私事。”

狼姑婆道:“此事莫非和老婆子有關?”

火德星君呵呵笑道:“狼姑婆果然料事如神,老夫從南昌一路趕來,直到此地,纔算給老夫追上。”

狼姑婆攢攢眉道:“有這麼嚴重麼?” щшш★ ttKan★ ¢O

火德星君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老夫只是要找一個人。”

狼姑婆問道:“什麼人,值得你星君一路追蹤下來?”

火德星君面有怒色,說道:“鐵傘天王百里雨。”

狼姑婆道:“你和百里雨有什麼過節?”

火德星君怒聲道:“殺徒之恨。”

“哦!”

狼姑婆微點頭道:“爲了查山主之事。”

查山主者,就是七星會獅子山獅子宮宮主火鷹查天祿是也。(查天祿被百里雨一柄着了火的鐵傘,當頭蓋下,因而喪生,事詳前文)

火德星君嘿然道:“不錯。”

狼姑婆道:“你打算如何替查山主報仇?”

火德星君道:“老夫要把他活活燒死,化骨揚灰,方雪我心頭之怒。”

狼姑婆沒有作聲。

火德星君金光熠熠的雙目,注視着狼姑婆,說道:“老夫聽說百里雨已被狼副總護法擒住。”

狼姑婆點頭道:“有這麼一回事。”

火德星君拱拱手道:“老夫有一要求,還望狼副總護法賜助。”

狼姑婆故作不解,問道:“什麼事?”

火德星君道:“把百里雨交給老夫。”

狼姑婆道:“不行。”

火德星君臉色微變,說道:“狼副總護法那是不肯買老夫的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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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姑婆呷呷尖笑道:“老婆子怎會不買你火老兒的帳。實是老婆子尚有用百里雨之處。”

火德星君道:“老夫非殺百里雨不可。”

狼姑婆道:“那是你火老兒的事。”

火德星君面有怒容,嘿然道:“但百里雨人在你這裡。”

狼姑婆道:“不錯,人在老婆子這裡。”

火德星君目中金芒飛閃,沉聲道:“你要庇護他?”

狼姑婆道:“老婆子已經告訴過你,我尚有用他之處。”

火德星君道:“老夫殺了百里雨,你有什麼事,老夫願意盡力相助。”

狼姑婆道:“謝謝你的好意,老婆子不敢煩勞你火老兒。”

火德星君怫然道:“這麼說,你是不答應了。”

狼姑婆道:“火老兒,你總知道老婆子此行的任務吧?你是副總護法,最好別壞了我的計劃。”

火德星君一腔怒火,大有忍無可忍之慨,但他還是忍耐着道:“老夫爲徒報仇,聽來雖是私事,但查天祿身爲本會獅子宮宮主,他被百里雨所殺,也是公事了,你包庇一個殺害本會宮主的兇手,於理也說不過去。”

狼姑婆道:“老婆子只知完成此行任務,將在外,連君命都可以有所不受,就算他殺害本會宮主有罪,也要等回山之後再說。目前他能爲老婆子所用,就是老婆子的手下,老婆子豈能讓人在此時此地,殺我得力部下?”

火德星君勃然變色道:“狼姑婆,你欺人太甚了!”

狼姑婆也臉色一沉,哼道:“火老兒,是你找上老婆子來的,你此來只能說是向老婆子請求,怎麼?老婆子非答應不可?不答應,就是欺人太甚?”

她不待火德星君開口,接着道:“火老兒,老婆子平日就聽說你自視甚高,但老婆子自視也不低,你說老婆子欺人太甚,難道你不欺人太甚麼?”

火德星君憤怒已極,尖笑道:“好,狼姑婆,咱們走着瞧。”

狼姑婆呷呷笑道:“火老兒,你這話又不對了,老婆子尊重你是本會副總護法,你這句走着瞧,是什麼意思?走着如何瞧法?你火老兒又能讓老婆子瞧些什麼?嘿嘿,幾十年來,老婆子怕過誰來了?”

兩人越說越僵之際,只聽一聲佛號,傳了過來!

“阿彌陀佛。”

白眉禪師雙手合十當胸,急步走入,含笑道:“老僧聽說火老施主賁臨,急忙趕來,已是有失遠迎,還望火老施主恕罪纔好。”

火德星君臉色極爲難看,勉強拱拱手,笑道:“禪師好說,咱們都是老弟兄了,還客氣什麼?”

白眉禪師目光一瞥,依然合掌笑道:“二位副總護法全都趕到了,莫非真要把武當山夷爲平地不成。”

火德星君嘿然道:“老夫此來,只是辦私事來的,與武當之行無關,告辭。”

拱拱手,舉步往外就走。

白眉禪師咦道:“火老施主怎麼急着要走了,既然到了寒剎,多少也該盤桓一二日再走。”

火德星君連頭也不回,口中說道:“老夫他日經過寶剎,再來打擾了。”

白眉禪師兩道下垂的白眉微微一攏,說道:“火老兒還是昔年的火爆脾氣。”

石徑坦夷,曲折而上,這是武當山登山五十里,從迎恩宮到遇真宮的一條山徑,此時正有一頂竹轎,由兩個灰衣道士擡着,往山上奔行而去。

竹轎上躺臥着一個人,似是病得極重,他身上覆蓋着一條薄被,把頭臉都蒙了起來。

薄被外面,還縛着兩道不太緊的麻繩,那是怕重病的人,在奔行之時從竹轎上翻出來。

兩個擡轎的道士,腳下甚是矯捷,擡着竹轎,奔行如飛,十幾裡山路,不過盞茶工天,便已趕到遇真宮。

宮前早巳鵠立着一個灰衣道士,看到竹轎奔近,立時迎了上去,問道:“五師兄,七師叔如何了?”

前面一個擡竹轎的道士並沒答他所問,反問道:“三師叔還在這裡麼?”

迎上去的灰衣道士道:“三師叔趕到龍泉觀去了,這裡由六叔主持,不過三師叔臨去時曾交代小弟,要耳師兄把七師叔立時送上龍泉觀去。”

擡竹轎的五師兄點點頭道:“好。”

一面回頭朝轎後道士說:“九師弟,咱們快走。”

竹轎絲毫未停,由遇真宮沿着山徑上去,二十里路,也算不了什麼,過了太子坡,龍泉觀業已在望。

竹轎很快就到達龍泉觀,觀前一片石坪上,站着兩個一身灰袍佩劍的道人。

這時站在左邊的一個迅快地朝擡轎道士揮揮手道:“你們怎麼這時候纔來,快擡進去。”

兩個擡轎道士沒有說話,腳下絲毫沒停,就擡着竹轎進入觀中。

但見大天井中,左右各有十幾個灰袍佩劍道人,各按五行方位站立,雖然肅靜無聲,但一看就知殿前已佈下了兩座“五行劍陣”。

兩人把竹轎擡上大殿,緩緩放下。

殿後適時走出兩個青袍道人來,前面一個頭簪檀木道髻,黑鬚飄胸的,正是武當三子中的老三無量子,另外一個是身材高大,胸前一把長髯,已見花白的道人。

兩個擡轎的道士慌忙躬下身去,說道:“弟子叩見三師叔、四師叔。”

原來花白長髯的道人,正是龍泉觀觀主耕雲子。

他年紀比無量子要大得多,如何反會是四師叔呢?

那是因爲武當三子,原是上代掌門人的嫡傳弟子,其餘同輩師兄弟,則是上代掌門人的同門師兄所傳的門人,雖是和武當三子同輩,但不是嫡傳,有幾個已分掌全山其他道觀,這位耕雲子主持的是龍泉觀。

閒言表過,卻說無量子一擺手道:“你們不用多禮,七師叔傷勢如何?”

兩名擡轎道士恭聲應“是”,立刻解開縛在薄被外的麻繩,由前面一個答道:“回稟三師叔,七師叔在迎恩宮,已由五師叔給他上了藥,傷勢雖重,目前並無大礙了。”

他隨着話聲,輕輕揭起蒙在頭臉上的薄被,躺臥在竹轎上的,是一個四十七八歲的中年漢子,一身莊稼人打扮,臉色甚是蒼白。躺在竹轎上,由人擡着奔行山路,多少總是有些顛簸,這對一個身負重傷的人來說,自然會感到喘息不安,這時忍不住輕輕地呻吟了聲。

無量子和耕雲子一齊走到竹轎邊上。

無量子道:“七師弟,這趟辛苦你了,傷勢還好吧?”

躺在竹轎上的莊稼漢子微微昂起頭來,輕喘着叫道:“三師兄,四師兄。”

無量子道:“你快躺着說話就好。”

莊稼漢子依言躺下,說道:“小弟只是硬接了慧根賊禿一掌,傷勢還好,總算沒有把掌門人的任務辦砸。”

耕雲子道:“慧根是白眉老妖的得意門人,他使的一定是‘大摔碑手’,若非師弟自幼練的是‘鐵甲功’,內功最好,也無法結結實實的挨他一掌了。”

原來這莊稼漢於是武當旁支中的老七,自幼練成“鐵甲功”,不懼拳掌內力。

他正是白眉禪師口中說的送信之人,被慧根一掌擊中後心,以“龜息大法”裝死,從清涼寺逃回來的。

無量子問道:“你見到白眉老妖了,他們相信了,沒起疑吧?”

耕雲子道:“見到了,以小弟看,大概不會起疑,如對小弟起了疑心,慧根就不會殺人滅口,一掌取小弟的命了。”

無量子點點頭道:“這話倒是不錯……”

話聲未落,只見一名灰衣弟子匆匆走入,躬身道:“啓稟觀主,外面有一個自稱磨刀老人的人,聲稱要見掌門人。”

耕雲子驀然一怔,說道:“前山山徑,都在本門弟子嚴密戒備監視之中,此人如何上山來的?”

無量子冷笑道:“看來他是暗中跟着竹轎來的了。”

一面朝兩名擡轎道土吩咐道:“你們快把七師叔擡進去。”

兩人恭聲應“是”,擡起竹轎,往後進而去。

無量子回頭又朝進來通報的灰衣道士吩咐道:“你去把他請進來。”

灰衣道士躬身領命,迅快退出。

耕雲子問道:“三師兄,這磨刀老人是何來歷?”

無量子微微搖頭道:“不清楚,幾天前他在佛頭塔出現,曾向大師兄遊說,希望五大門派聯手,對付七星會,只是他是否另有用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說話之間,那灰衣道士已領着磨刀老人走了進來。

磨刀老人依然穿了一件藍布大褂,肩頭還掮着一條磨刀的板凳,看到無量子和耕雲子,連忙把磨刀的板凳往檐下一放,連連拱手道:“二位道長請了,老朽從南昌一路趕來,特地請謁無爲道長來的。”

無量子打了個稽首道:“老施主要見掌門人,不知有何見教?”

磨刀老人笑了笑道:“無爲道長可是不在這裡麼?”

無量子道:“老施主有什麼事,和貧道說也是一樣。”

磨刀老人道:“道長名列武當三子,望重武林,本來和道長說,也是一樣,只是……”

忽然住口不說。

無量子怫然道:“老施主說話何以吞吞吐吐,莫非貧道不堪承教麼?”

磨刀老人連連陪笑道:“道長言重,老朽決無此意,只是此事關係十分重大,一個不巧,不僅武當一派蒙受其害……”

他又口氣一頓,停了下來,接着含笑又道:“故而老朽想和無爲道長當面一談。”

“不僅武當一派蒙受其害”,這句話聽得無量子心頭暗暗一動,問道:“老施主可否說得稍爲詳細一些,貧道也好向掌門人請示。”

磨刀老人道:“道長原諒,老朽若是說詳細了,豈不機密全泄露了,不過老朽可以透露一點……”

他又倏然住口,改以“傳音入密”說道:“老朽要跟無爲道長說的,是有關狼姑婆的事。”

無量道長身軀陡然一震,狼姑婆邀約大師兄前去南昌,曾有一封密函,面交大師兄。

其中曾提到七星會將於最近期內,大舉侵犯武當。

此事除了大師兄,只有自己一人知道,磨刀老人又如何會知道的呢?

心念轉動,不覺擡目問道:“老施主知道些什麼?”

磨刀老人忽然呵呵一笑道:“不瞞道長說,這些消息,還是老朽告訴她的,老朽自然知道了,不但知道,如今還有更重要的消息,才巴巴地趕上武當山來的。”

無量子疑信參半,點點頭道:“掌門人現在紫霄宮,貧道這就帶老施主前去。”

一面朝耕雲子道:“此地那就請觀主多費神了,貧道立即陪同這位老施主晉見掌門人去。”

耕雲子稽首道:“三師兄只管請便。”

無量子不用再多說,回身道:“老施主請隨貧道來。”

說罷,當先往觀外走去。

磨刀老人取起磨刀長凳,往肩上一擱,隨着無量子身後,出了龍泉觀,一路往山上行去。

這一路危巖峭峰,左迎右拒,鬆杉茂密,一路石徑迂迴,不過十里光景,就到紫霄宮了。

這紫霄宮居武當八宮之中,乃是武當派的根本重地,掌門人坐鎮於此,因此,紫霄宮也就特別顯得金碧輝煌,巍峨莊嚴。

此時已是下午申牌時光,紫霄宮門樓巍峨,六扇硃紅大門,只有左右兩扇邊門敞開着。

門前肅立了八名身穿藍色道袍腰懸長劍的道人,一望而知紫霄宮戒備森嚴,一路上香客絕跡,也沒有閒雜人等進出。

無量子領着磨刀老人剛走近宮前,八名藍袍道人一齊躬身施禮。

無量子腳下稍微一停,回頭道:“老施主請隨貧道進去。”

磨刀老人依然肩頭掮着磨刀板凳,連連欠身道:“道長請先。”

無量子領着他進入大門,穿過兩進大殿,折入後院,到了一處花木扶疏的精舍前面,腳下方纔一停。

只見一名身穿鵝黃道袍的道童,迎了出來,躬身道:“弟子見過師叔。”

無量子道:“你進去通報掌門人,就說有一位磨刀老人,有事求見。”

那小道童朝無量子身後的磨刀老人,打量了一眼,才躬身道:“弟子遵命,師叔請稍候。”

說罷,迅快轉身往裡行去。

不大工夫,那小道童匆匆迎了出來,躬身道:“掌門人請師叔陪同來賓,入內相見。”

無量子擡手肅客道:“老施主請。”

磨刀老人略爲謙讓,就掮着磨刀板凳由無量子陪同,往裡行去。

兩人進去之後,侍候掌門人的,穿鵝黃道袍的小道童就退了出來,一個人站在石階之上。

這自然是奉了無爲道長之命,站在階前的,密室中三個人談的是機密大事,不能讓任何人擅入。

磨刀老人從申牌時候進去,如今已是酉牌時光了,他和無爲道長會晤,足足有一個時辰,依然不見他退出,只有無量子一個人匆匆走出,朝精舍左首一道月洞門外而去。

月洞門外,樹木蔚茂,花徑曲折,一片花圃之間,矗立着兩幢一排五間的樓宇,這裡原來是紫霄宮的賓館。

自明成祖以十三縣錢糧,積九年歲月,建立武當八宮,二百年來,時常有督撫府道大員前來拈香,這兩幢賓館,正是接待貴賓之處。

上燈時分,南首一幢賓館的大廳上,此時一扇門敞開,早已燈火輝煌,中間擺好了兩席素齋。

四名身穿鵝黃道袍的小道童,一臉肅穆,分站兩邊,似是正在伺候貴賓蒞止模樣。

過了盞茶工夫,由無量子爲首,陪同一行十個人進入大廳。

能被紫霄宮接待到這裡來的,自然都是有着極高身份之人。

光是你自認爲身份高也沒有用,這要武當派把你視若上賓,纔會接待到這裡來。

今晚這一行十來位貴賓,可不是官府中人,但他們這“貴賓”二字,卻實在當之無愧。

你當他們是誰?

第一個是華山派掌門人商桐君,接着是點蒼雙劍飛雲劍範松陽(點蒼派掌門人)、流雲劍孫景陽、少林寺羅漢堂主持鐵羅漢慧能大師、忠州大俠高如山、鐵爪龍鏢董鎮江、中原一鼎勝百里、雷公祝連生、金刀柳逢春,最後一個則是四泰鏢局局主神鞭李昆陽。

其中只有神鞭李昆陽,是得到通知才趕上山來的,其餘九位,則是在南昌聚會之後,應無爲道長之邀,才一起上武當來的。

說他們應無爲道長之邀,其實也並不盡然,因爲他們這次武當之行,乃是自告奮勇,非來不可。

原來他們在南昌之時,狼姑婆透了一個消息給他們,暗示七星會即將大舉侵犯武當山,希望大家同去武當一行。

因爲七星會這一行動,只是開端而已,今後可能對其他門派,也會相繼採取行動。

武當派雖不需外人助拳,但大家既知道了,又豈能袖手不管,於是一行人就結伴上武當來了。

無量子把他們讓入大廳,一面打着稽首,說道:“諸位道長請先行入席,敝師兄尚有瑣事,一時無法分身,要稍遲才能趕來,諸位都是武林同道,大家就不用客氣了。”

神鞭李昆陽出身武當派,排來也是無爲道長的師弟,這就接着抱抱拳道:“商掌門人,大師、道長、諸位老哥,無量師兄說得極是,大家都是武林同道,不尚俗禮,來,來,大家坐下來了,邊吃邊談,談話也方便得多,不用客氣了。”

大家經他一說,也就不再客氣,互相謙讓了一陣,就留出了主位,各自依次入席,無量子坐了末位相陪。

四名道童不待吩咐,手捧銀壺,替各人面前斟上了酒。

無量子端起酒杯,說道:“素齋清酒,不成敬意,貧道代表大師兄,敬諸位一杯。”

說罷一飲而盡,在座諸人之中,只有鐵羅漢以茶代酒,各自幹了一杯。

商桐君問道:“道兄,這幾日來,不知七星會方面,有何舉動?”

無量子道:“方纔據報,七星會的人,昨晚已經到了谷城,落腳在清涼禪院。”

剛說到這裡,只聽一聲“無量壽佛”,無爲道長已經單掌打着稽首,走了進來,說道:

“簡慢,簡慢,貧道遲來一步,實在抱歉得很。”

鐵羅漢慧能大師起來道:“道長快請坐下好說。”

無爲道長在主位落坐,一名道童很快的手捧銀壺,替掌門人斟滿了酒。

無爲道長舉杯一口喝乾,說道:“貧道遲到,應該罰酒一杯。”

商桐君道:“方纔聽無量道兄談起,七星會的人,已經到了谷城,如果沒有耽擱,一二日內,可能就會來了,不知道兄是否已有退敵之策?”

無爲道長道:“道兄垂詢,貧道敢不掬誠相告,此次七星會由狼姑婆率衆來犯,本該由敝派一力承擔,諸位乃是敝派貴賓,怎好驚動……”

飛雲劍範松陽道:“道兄這話就見外了,七星會崛起江湖,就到處網羅黑道高手,已有不軌之心,如今公然倡亂,率衆來犯貴派。這已非一門一派的私怨,而是公然向武林挑戰,只要是武林中的一份子,誰都應該爲正義效力,所謂衛道,除惡,人人有責,道兄怎好把貧道人等撇開?”

雷公祝連生洪聲道:“範道兄說得極是,咱們同道長前來武當,正是要見識見識七星會的陣仗。”

無爲道長連連欠身道:“二位道兄見義勇爲,貧道至爲欽佩,貧道方纔之意,只是說七星會率衆來犯,本該由敝派一力承擔,兵來將擋,不敢有勞諸位道兄。但如今情勢有了顯著的改變,敝派八宮弟子,只能負責守護,實無出擊之能,要想把來犯敵人,迎頭痛擊,一網打盡,恐怕力有未逮,因此不得不請諸位道兄相助一臂了。”

忠州大俠高如山道:“道兄不用客氣,如有差遣之處,但請吩咐就好。”

無爲道長連忙起身打了個稽首道:“高老施主言重了,差遣二字,貧道如何敢當?”

口氣微頓,接道:“據貧道所知,此次七星會副總護法狼姑婆率衆來犯,隨行人中,還有十二宮的二個宮主,加上白眉老妖,共有三個宮主。試想七星會的實力,一共只有十二個宮,此次竟然出動了三個宮,幾乎是出動了該會四分之一的力量,來勢自是不可輕估……”

中原一鼎勝百里道:“道長可知他們來的二宮宮主,除了白眉老妖,還有兩個是誰?”

無爲道長道:“據說其餘二個宮主,是雙子宮宮主天駝星任駝子和金牛宮宮主金牛星樑子畏。”

鐵羅漢慧能大師雙手合十,低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這三人都是昔年名列十三妖的魔頭。”

商桐君道:“這二人之中,兄弟見過任駝子,此人出身崆峒,除了行爲稍嫌偏激,一生尚無大惡。”

飛雲劍範松陽道:“就是白眉老妖,自從昔年敗在神尼‘大悲手’上,憤而落髮爲僧,就頗知自斂,此次怎會又和七星會沆瀣一氣了呢?”

鐵爪龍鏢董鎮江道:“妖就是妖,永遠也成不了正果。”

神鞭李昆陽道:“兄弟聽江湖傳說,昔年十三妖,剩下的只有九人,七星會就是七妖組成的,有兩個並未參加,據說還在七星會成立之前,着實規勸了他們一番,此話不知是否可靠,但九妖之中,只有七妖參與,乃是事實。”

無爲道長微微頷首道:“這三妖之中,以白眉老妖武功最高,如論單打獨鬥,貧道自問,只怕很難在他掌下走得出百招……”

鐵羅漢笑道:“道兄說得極是,白眉老妖確實是個難斗的人,昔年一戰,敝寺二師兄慧因,素以掌力見長,只和他力拼了一十三掌,就呈現不支,咱們之中,單打獨鬥,只怕誰也制不住他呢。”

商桐君也點着頭,表示同意,接着道:“另一個就是金牛星樑子畏,據說此人生性陰沉,平日很少說話,而且善於用毒,大家也不可不防。”

金刀柳逢春道:“道長對來犯敵人,是否已胸有成竹?”

無爲道長微微攢了下眉,說道:“如論來的只有白眉老妖等三個,咱們這裡有諸位道兄相助,人手也足夠了,還不難應付得下來,只是據方纔得到的消息,還有一個大魔頭,也在谷城現身……”

鐵羅漢聽得一怔,問道:“道兄說的是什麼人?”

無爲道長道:“火德星君。”

中原一鼎勝百里道:“火德星君不在十三妖之中。”

無爲道長道:“他是七星會的副總護法,這魔頭武功縱然怪異,咱們也未必接不下來,只是他一身火器,天下無人能擋,七星會此次大舉來襲,雖由狼姑婆爲首,但這魔頭卻在此時,在谷城現身,自是不能等閒視之……”

他不待衆人開口,續道:“貧道之意,本來預擬讓敵人深入,咱們集中力量,在紫霄宮和他們一決勝負……”

雷公祝連生道:“道長此計不錯,誘敵深入,正好把他們一舉殲滅。”

無爲道長道:“但現在這一計劃就行不通了。”

祝連生道:“爲什麼?”

無爲道長道:“火德星君精擅火器,讓他深入,萬一動手之時,被他四下縱火,敝觀數百年基業,豈非毀於一旦?”

鐵羅漢面情嚴肅,點頭道:“道兄顧慮極是,這倒不可不防。”

無爲道長道:“因此貧道之意,咱們不能讓他們侵入敝觀,只好在半路上阻攔他們上山。”

商桐君道:“道兄預定在哪裡迎敵?”

無爲道長道:“看狼姑婆的行動,似是率衆明仗而來,不至於偷襲,那麼他們的入山路線,自以由均縣登山,最爲可能,其中有五十里山路,纔可抵達迎恩宮。那入山三十里處,山麓有一古剎,名爲慈航殿,地方不大,但那裡正好是一片平曠之地,視野較廣,右首深林,左爲山丘,是登山必經之路,如在那裡迎拒敵人,最是適當了。”

無量子心中暗道:“看來大師兄對磨刀老人的建議,全盤接受了。”

無爲道長接着補充道:“那裡離迎恩宮不過二十里,接應也極爲方便,貧道之意,想請諸位遣兄移駕迎恩宮,俾爲敝派後盾。”

商桐君笑道:“道兄又客氣了,七星會公然和武林爲敵,大家誰都義不容辭……”

話聲未落,突見一名道童急步奔入,呼吸急促,叫道:“啓稟師叔……”

無量子倏地回過身去,沉喝道:“鬆齡,貴賓在座,你怎好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如此放肆?”

那道童本已跑得氣喘如牛,再被無量子一喝,嚇得面無人色,唯唯應“是”,但胸口依然起伏不停。

無爲道長目光一注,緩緩說道:“師弟,他可能有急事前來稟報,你且問問他有什麼事?”

無量子欠身應是,起身問道:“鬆齡,究竟有什麼事,你說吧!”

那道童道:“啓稟師叔,是……是……”

他說了兩個“是”,底下的話,卻答不上來。

無量子雙眉微蹙,說道:“究是何事,你這般吞吞吐吐?”

那道童道:“是大師兄回來了,有急事晉見掌門人。”

他口中的大師兄,自然是武當首徒孤鬆道人了。

無量子道:“孤鬆回來了就好,你不會告訴他,掌門人有事。”

那道童爲難地道:“啓稟師叔,大師兄說,他時間不多,趕來晉見掌門人之後,不能久待,馬上就要回去。”

“馬上要回去?”

無量子一手捻着黑鬚,問道:“他要回哪裡去?”

無爲道長道:“師弟,他也許真有什麼急事,你去問問他也好。”

無量子欠身道:“小弟遵命。”

帶着道童,匆匆往外行去。

無爲道長舉杯道:“諸位道兄,大家請用酒萊。”

高如山道:“道長不用客氣,咱們還是吃飯吧,強敵就算今晚不來,明天大概可以到了,咱們該到慈航殿先去看看地形,稍作部署纔好。”

無爲道長道:“諸位道兄那也不用急在一時,明日早晨再去不遲。”

範松陽道:“貧道覺得高大俠說得極是,咱們先去察看地形,也好因地制宜,各人心裡有個譜兒,最好大家—先行分配好迎敵的職務,事前有了準備,敵人一到,即可分頭迎擊,就不用再臨時商量了。”

剛說到這裡,只見無量子匆匆走入,朝雷公祝連生稽首道:“有人頗想見祝老施主一面,老施主能否隨貧道一行?”

祝連生奇道:“那是什麼人?”

無量子笑了笑道:“祝老施主見了此人,自會知道。”

祝連生問道:“他人在哪裡?”

無量子道:“祝老施主請隨貧道來。”

說完,轉身朝外行去。

雷公祝連生跟着他身後走出去。

在座諸人,都不知道這要見雷公祝連生的究是何人。

心中莫不暗暗覺得奇怪,但誰也不便訊問。

武當山北麓的草店(地名)是入山必經之路。

這裡離武當第一座宮——迎恩宮,已不過三十來裡,離慈航殿更近,只有十里路程了。

草店,只是武當山一處山麓間的小地方,只有一家供遊人憩腳,賣茶兼賣酒的小店。

搭在松林下的一間草寮,名副其實的草店。

松樹伺伸出一支竹竿,縛上一塊已經發了黃的酒帘,迎風招展,用以招攬遊客。

此刻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照說這間草寮,早該收店了,但今天情形顯然有些不同!

酒店不但沒有收店,而且店裡四五張木桌上,都放着一個裝滿了茶水的鉢缸,和一疊七八個飯碗,敢情是替上山的人準備的。

天色已晚,還有誰上山呢?

那自然是襲擊武當派來的狼姑婆一行人了,他們從清涼禪院出發,到草店差不多有百來里路程。

到了這裡,自然得先歇歇腳,喝點茶水,打個尖再上山,草店,是最適宜的休息地點了。

狼姑婆一行人,預計要初更過後,二更不到,纔會趕到草店來,但先遣人員,自然早已來了。

上燈時分,小店門前,懸掛起一盞氣死風燈。

這時山前一條平坦的山徑上,(由均縣起,已在入山途中)正有三條人影,朝小店飛奔而來。

這三條人影,腳下極快,不過眨眼工夫,便已奔近店前,氣死風燈燈光雖然昏暗,但也可以清晰地照清來人面貌。

當前一個是背有駝峰的老者,看去已經六十出頭,身材極矮,但一張臉卻生得又寬又大,雙顴突出,頦下留着一把白鬚,長得不到一寸,根根如刺,手中拿着一根竹節旱菸管。

第二個是胖子,約莫四十出頭,五十不到,濃眉細目,腹大如鼓,穿一件又寬又大的錦袍,連走路都臃腫的樣子。

第三個是四十左右的漢子,紫膛臉,嘴上留着兩撇鬍子,肩頭背一柄飄着紅綢的鋼刀,一身勁裝,看去極爲矯健。

這三人,正是七星會雙子宮宮主天駝星任駝子,和副宮主土蜻蜓屠青庭,跟在他們身後的則是一品刀祁長泰。

他們是奉狼姑婆之命,擔任沿途偵察工作的先遣人員。

任駝子一腳跨進小店,還沒落座,早有一名店夥模樣的人迎了上來,神色恭敬,連連躬身道:“小的叩見山主,副山主。”

任駝子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你是黃竹山的人?”

那夥計神色恭敬地應了聲“是”。

任駝子此時已走到中間一張桌子上首,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說道:“這裡的店家呢?”

那夥計道:“店家是一對年老的夫婦,都在後面。”

“都在後面”是說店家夫婦已被他們軟禁起來了。

任駝子道:“好,你要他們給老夫燙三斤酒來,再切些下酒菜,知道麼?”

那夥計一怔,趕緊應了聲“是”,躬躬身,往屋後退去。

屠青庭,祁長泰隨着任駝子,分在桌子橫頭坐下。

不多一會,那夥計端上一大盤滷萊,三個酒杯,三雙竹筷,和一壺黃酒,替三人放好杯筷,才行退下。

祁長泰立即接過酒壺,站起身,先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然後也在自己杯中,斟滿了一杯。

任駝子喝了口酒,顧左右二人說道:“這小店地方雖小,酒倒不錯……”

話聲甫落,只見從門前很快閃進一個一身勁裝臉色黝黑的中年漢子,筆直走到桌前,朝任駝子躬身一禮道:“屬下辜鬆年參見任山主,屠副山主。”

任駝子正好夾起一塊滷蛋,—放入口中,左手擡了擡,等他一陣咀嚼,吞嚥下去之後,才道:“辜老弟不用多禮,此地情形如何?”

辜鬆年道:“回山主,武當山雖然戒備甚嚴,但只在他們八宮之中,山上並無動靜。”

任駝子又喝了口酒,笑道:“就算他們有備,又當如何?武當派式微已久,除了無爲道長還有幾手,其餘皆是碌碌之輩,無一足觀。”

屠青庭跟着笑道:“在山主面前,就是無爲道長也無足論了。”

任駝子聽得甚是受用,迎首一陣呵呵大笑,正待舉杯,瞥見山前似有幾個人影,朝小店走來,這就沉聲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辜鬆年躬身道:“屬下出去瞧瞧。”

說罷,很快轉身,大步往店外走去。

一會工夫,那幾個人影已經快要走近小店。

辜鬆年迅疾返入店中,朝任駝子躬躬身道:“啓稟任山主,來的好像是幾個道士。”

任駝子微微一愣道:“會是武當道士?唔,一共有幾個人?”

辜鬆年道:“六個。”

任駝子舉杯一飲而盡,嘿然道:“讓他們來好了。”

就是這兩句話工夫,小店門口,已經有人走了進來,那是一個揹負長劍,手持拂塵的青袍道人,看去約莫四十出頭,臉型瘦削,黑鬚飄胸,目光炯炯有神,朝任駝子桌上掠過。

那店夥急忙迎了上來,含笑道:“道長請坐。”

青袍道人目光一注,懷疑地問道:“你不是店裡的人,孫老爹呢?”

那夥計陪笑道:“是,是,小的是孫老爹的外甥,前天才來,天晚了,兩個老人家都已睡了,由小的幫忙招呼招呼。”

青袍道人道:“你們晚上從不做生意,今晚怎麼……”

任駝子已是聽得不耐,接口道:“是老夫要他們開的。”

青袍道人目光一轉,又落到任駝子的身上,打了個稽首,問道:“老施主是什麼人?”

任駝子自顧自地喝了口酒,大刺刺地道:“道友最好先說說你是什麼人?”

青袍道人又打了個稽首,說道:“貧道凌雲子。”

任駝子打量青袍道人一眼,嘿然道:“原來還是武當遇真宮的觀主,老夫倒是失敬了。”

語氣微頓,接着冷冷說道:“只不知觀主到這裡來盤問老夫,又爲了什麼?”

凌雲子道:“老施主休要見怪,這裡是武當山,貧道是巡山經過,進來看看的,老施主高姓大名,從何處來,前往何處,能見告麼?”

屠青庭砰的一聲,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回頭道:“我們一定要告訴你麼?”

凌雲子道:“施主不用生這大的氣,貧道是因武當山近日可能會有不開跟的鼠輩,想到山上來偷雞摸狗,故而奉勸過往行旅,和上山進香的香客,最好趕快回頭,庶可避免一場無妄之災,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可避則避,這原是貧道一片好心……”

這些話,無異當着和尚罵賊禿,自然聽得屠青庭心靈怒不可遏,雙目隱射殺機,正要發作。任駝子朝他擺手示意,呵呵一笑道:“老夫任駝子。”

伸手一指屠青庭,又道:“這位是屠青庭屠兄,這位是祁長泰祁兄,從谷城來。”

他只是沒有說往哪裡去。

凌雲子沒料到他會毫不掩飾身份,一口說了出來,不覺怔得一怔,連忙稽首道:“原來三位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貧道當真失敬得很,只是貧道方纔說過,不論過往行旅和朝山進香的香客,最好趕快回頭,到此爲止,不可再上山去。”

任駝子道:“老夫三人,既非過往行旅,也不是進香的香客,咱們是在這裡等人。”

凌雲子道:“不知任老施主三位,等的是什麼人?”

任駝子呵呵一笑道:“道友不用多問,待老夫見到無爲老道,自會告訴他的。”

凌雲子凜然道:“任老施主此話怎說?”

屠青庭陰笑道:“道友這句話還聽不懂麼?任山主是說,道友不用多問,也不用回去了。”

凌雲子後退一步,朗笑道:“原來你們是七星會的爪牙,那很好,貧道在外面候教。”

倏地一個轉身,朝後飛掠出去。

任駝子大笑道:“你們已經走不了了。”

原來方纔還站在邊上的辜鬆年,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退了出去,他帶採了二十四名劍手,自然已在門外設下了埋伏。

但凌雲子也帶來了五個灰衣道士,此時早已在店門前擺下了武當派名聞天下的“五行劍陣”。

凌雲子身如長虹,從小店中倒飛而出,一下落到“五行劍陣”的中央。

屠青庭發出一聲尖細的長笑,跟蹤而來,同樣落到“五行劍陣”的中央。

五個灰衣道人不待吩咐,一見人影瀉落,但聽一陣“鏘”“鏘”劍鳴,同時掣出了五柄寒光閃閃的松紋長劍,把屠青庭圍在中間。

屠青庭目光一動,尖笑道:“屠某久聞武當‘五行劍陣’之名,今晚正好見識見識。”

凌雲子也不拔劍,含笑道:“屠施主那就好好的領略吧,貧道失陪了。”

話聲甫落,身形輕輕一閃,便自閃了出來。

屠青庭聽得大怒,尖嘿道:“憑你們區區五個武當門人,就能困得住我麼?”

他話聲未已,正對面的灰衣道人,長劍忽然向空一圈,口中喝了聲:“疾!”

這聲“疾”字出口,五個仗劍道士立即同時動作,五支長劍各自挽了個劍花,圍着屠青庭盤旋疾走起來。

屠青庭落在他們包圍之中,只覺五人身法十分快速,劍光如織,幾乎同時攻向自己必救的要害大穴。

屠青庭武功雖高,也只得避重就輕,躲閃封架,這一來,他等於跟着五個道人的進退而進退。

五個道人穿行遊行遊走得極快,把一座“五行劍陣”迅速向小店右首松林前面移去。

不過轉眼工夫,“五行劍陣”擁着屠青庭,已經移出去十丈開外。

那夥計看出情形不對,立即悄悄走近任駝子身邊,低聲說道:“啓稟任山主,外面情形好像有些不對!”

任駝子滿以爲門外埋伏了二十四名劍手,早已列陣以待,區區幾個武當道士,有屠青庭出去,還不手到擒來,是以並未放在心上。

此時經那夥計一說,凝目看去,但見凌雲子青袍飄忽,站在店前五丈開外,負手而立,狀極悠閒。

屠青庭已不見蹤影,只有十數丈外劍光交織,精芒繚繞,其中有一道劍光,不時的騰空射起,但都被其餘幾道劍光壓蓋了下去。

這一情形,分明是有人落在人家劍陣之中,左衝右突,都衝不出來。

店門外埋伏的二十四名劍手,此時居然一個不見。

任駝子看到這裡,心中也不禁暗暗嘀咕,口中“唔”了一聲,倏地站起身,舉步朝外行去。

一品刀祁長泰跟着站起,隨在他身後,走出草棚。

任駝子回頭道:“你在這裡站着,不用出來。”

祁長泰躬身抱了抱拳,就在棚下站住。

任駝子走出小店,目光迅疾向四周一瞥,沉喝道:“辜鬆年何在?”

喝聲甫出,但見人影一閃,辜鬆年輕快地從松林間飛閃而出,抱抱拳道:“屬下在。”

任駝子問道:“你帶來的劍手呢?”

辜鬆年恭謹地道:“他們都在林中。”

說完,舉手擊了三掌。

但見人影飛掠,一個個疾如飛鳥,從兩邊松林中掠出,眨眼之間,已在任駝子左右兩邊整齊的排列成行。

一望而知這二十四名劍手,果然訓練有素,身手不凡。

辜鬆年大聲道:“你們還不見過任山主?”

二十四名黑衣漢子跟着一齊抱抱拳道:“屬下見過任山主。”

任駝子看得暗暗點頭,一面說道:“你們埋伏在這裡,方纔怎不把武當幾個道士一起圍住?”

辜鬆年躬身道:“回山主,屬下沒有山主的命令,不敢妄動。”

任駝子聽得暗暗受用,點頭道:“這也不能拘泥,方纔他們幾個道士,就在咱們包圍圈之內,不用老夫命令,你們就應該很快發動,不讓來人有脫走機會。”

辜鬆年沒待他說完,“嗆”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雪亮、森寒的鋼刀,振腕一揮,人也跟着後退了數尺。’

二十四名劍手,不,是刀手,因爲他們同一時間,迅疾無儔的從身邊抽出來的是雪亮的鋼刀,並非長劍,手中使的既是鋼刀就應該稱他們刀手了。

二十四名刀手鋼刀出鞘,人影進退之間,已經列下了一座嚴密的刀陣,把任駝子圍在中間。

同時但聽他們口中也高吭的喊出了兩句震耳欲聾的口號:“四九刀陣,列陣如牢……”

任駝子多年老江湖了,自然看得出情勢有變,但他依然不動聲色,凝立不動,只是沉聲問道:“辜鬆年,他們這是做什麼?”

辜鬆年躬躬身,笑道:“這是任山主方纔說出,不用山主發令,就該很快的發動,屬下那得不遵?”

說到這裡,左手猛然一揮,喝道:“咱們先操練一遍給任山主瞧瞧。”

任駝子在這一瞬間,已然看出這二十四名刀手,擺列的刀陣,不但門戶嚴密,隱隱籠罩了一層肅殺之氣,就是每人手上的一柄鋼刀,也寒光耀目,隱泛異采,絕非普通刀刃。

他在江湖上,闖蕩了幾十年,大小陣仗也見識過不少了,照說決不會被區區刀陣唬住。

但不知怎的,他忽然從心底冒起一股寒意,好像心神起了一陣不能自已的戰慄,沒待辜鬆年說完,一擺手道:“不用了。”

二十四名刀手當然是聽他們領隊辜鬆年的,辜鬆年喝聲甫落,刀客們又高聲吆喝起來:

“刀陣一轉,鬼哭神號……”

方纔前兩句,只是佈陣。

但後面兩句喝聲乍起,刀陣隨着疾然轉動,二十四柄鋼刀,刀光如雪,剎那之間,交織成一片刀林,四面八方,俱是金刃劈風之聲,像浪潮洶涌,朝中央捲來。

天駝星任駝子名列十三妖,江湖經驗何等老到,看出情形不對,那還怠慢,口中暴喝一聲:“辜鬆年,你敢違抗老夫命令。”

人隨聲發,爪先人後,快如電閃,朝辜鬆年劈面抓去。

本來嘛,擒賊擒王,他這一想法,原也沒錯!

但他也太以小估了“四九刀陣”,方纔還明明站在面前的辜鬆年,就在撲去之時,但覺呼的一聲,金刀劈風,一股凜烈刀氣,耀目刀光,迎面捲來,對面哪裡還有辜鬆年的人影?

不,二十四名刀手,也在這轉眼之間,悉數隱沒,除了交織成一片的森寒刀光,哪有半個人影?

這一下直把任駝子驚出一身冷汗,暗道:“這是什麼刀陣,竟有這般厲害?”

急忙身形一旋,雙手連揮,劈出三掌。

他功力深厚,這三掌自然全力施爲,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領,掌勢出手,勁風橫掃,勢道何等凌厲?

但等他掌風劈到交織成的一片刀光之上,登時發覺不對,原來劈出來的掌力,和刀光一接之下,就像劈在大石塊上!不,以天駝星的功力,這三掌威力之強,足可裂石開碑,就是山石也會被他劈得碎石橫飛!

但這回劈上刀陣,竟然硬是原封不動,被逼退了回來,一時風聲怒嘯,倒卷而至。

直吹得任駝子身上衣褂,獵獵作響,腳下浮動,身不由已地被逼得後退了一步,一時幾乎站不住樁。

適時但聽辜鬆年的聲音傳了過來:“任駝子,我五師叔念你平日尚無大惡,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想妄殺無辜,七星會都是窮兇極惡之人,覆亡在即,但願你能及早回頭,還可明哲保身……”

任駝子聽得大怒,口中暴喝一聲,長身掠起,朝發話之處撲去!

哪知他身形堪堪撲起,陡覺頭頂金風驟起,一片刀光,壓頂般直蓋下來,森寒砭骨的刀風,幾乎使人有窒息之感,硬把任駝子逼落原處。

辜鬆年的聲音續道:“任駝子,你落在‘四九刀陣’之中,本無生機,須知眼下刀陣不過停在一轉之間,刀陣二轉,在劫難逃,刀陣三轉,神形俱銷,別說你這點武功,就是大羅天仙,也休想活着離開,我給你一盞茶的時光,你自己估量估量吧!”

任駝子幾乎氣炸了心肺,大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辜鬆年笑道:“貧道武當門下孤鬆道人是也。”

任駝子發出裂帛似地一聲狂笑,喝道:“老夫還當是什麼高人,區區武當門人,也敢口出狂言……”

他在說話之時,雙手當胸,已經運集了全身功力,喝聲未落,右掌揚處,全力劈擊而出,掌勢未收,左掌又接連朝前劈去。

但他縱然功力深厚,這兩掌接力而發,去勢之強,宛如決堤波濤,後浪推着前浪,洶涌撞出,依然無法把“四九刀陣”衝開一點。

你發出去的力道愈強,反震之力,也隨着愈猛,前後兩團掌風,又悉數被震得倒捲回來。

這回任駝子再也站不住樁,一個人被震得登登地後退了三四步,心頭這份震驚,當真非同小可,暗暗忖道:“對了,這‘四九刀陣’有二十四人聯手,莫非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一身上乘武功,再加上刀陣奇奧的陣勢,在聯手合擊,施展刀陣之時,不知用什麼方法,竟能把二十四個人的內力,一齊匯合到刀鋒之上,纔有如此聲勢!”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突聽陣外響起一個尖細聲音叫道:“喂,喂,小道士,你們刀陣停一停好不好?”

不知什麼時候,“四九刀陣”外面,出現了一個身穿一件藍布大褂,用草繩扎着褲管的瘦小老頭。

這老頭不但生得瘦小乾癟,尖頭禿頂,頭上盤着一條花白小辮,細得像只老鼠尾巴。

這時眯着眼睛,尖聲細氣的朝刀陣叫喊着。

此時松林右首,武當“五行劍陣”,困住了土蜻蜓屠青庭,劍光如山,人影遊走,打得十分慘烈!

屠青庭雖然屈下風,身上也中了兩劍,但一時之間,要把他除去,卻也不是一件易事。

“四九刀陣”,雖然也困住了任駝子,雖然刀陣也有足夠的力量,能把他除去,只是無爲道長認爲任駝子一生尚無大惡,能說服他最好,不然也以生擒爲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妄開殺戒。

一劍,一刀,兩處陣勢,正在僵持之際,自然不能讓對方有後援趕來,而且對方也不至於有後援。

(因爲此時不過天色才黑而已,狼姑婆要二更過後,纔會趕來,這消息武當派自然早就知道了)此時,只有兩個人空着沒有出手!

一個是一品刀祁長泰,他站在草棚前面,鋼刀也提在手上,只是“四九刀陣”,已經夠厲害,用不着他再出手。

(這話也許不對,因爲他是狼姑婆的手下,應該說“四九刀陣”太厲害了,他衝不進,插不上手去纔是,可是作者卻並不是這個意思)

另一個則是武當派遇真宮觀主凌雲子,他揹負的長劍,也已出鞘,那是在替“五行劍陣”

押陣,監視着屠青庭,萬一“五行”劍陣稍有失誤,他立可出手,加入助威,總之,今晚決不能讓屠青庭活着離開。

(因爲只要有人活着離開,孤鬆道人率領的“四九刀陣”,豈不就會泄露身份麼。)

從草店(地名)通往山上的路,是橫的,必須經過小酒店的草棚前面。

這時,一品刀手握鋼刀,站在草棚前面,是在左首,凌雲子手仗長劍,站在松林面前,是在右首。

照理說,兩邊都有人把守,(就算把守吧)應該沒有人能闖得進來。

因爲若是有人過來,不是從左邊來(山下來的),那就應該是從右邊來的了(山上來的)。

一品刀祁長泰,和凌雲子兩人中,總有一個人應看到,此人也必須從兩人中的一人面前經過纔對。

但這個瘦小老頭就像憑空鑽出來的,既沒從凌雲子面前經過。(山上決不可能有人下來,因爲武當派精銳,全在慈航殿了,這十里山路,都有武當門人設立的明崗暗卡)

也沒從一品刀祁長泰的面前經過,兩人也是聽到了瘦小老頭的尖細聲音,才發現他的。

凌雲子心頭猛然一震,急忙迎了上去,單掌打了個稽首,問道:“老施主是什麼人?”

“啊啊!”

瘦小老頭看到凌雲子手中拿着明晃晃的長劍,忙不迭地後退了兩步,口中陪着笑道:

“我……我沒有什麼人。”

凌雲子目光如電,冷笑一聲道:“老施主,光棍眼裡不揉沙子,你是有爲而來的了?”

“是,是。”

瘦小老頭點點頭,笑道:“我小老頭也沒什麼,我只是要他們把殺氣騰騰的刀陣停一停罷了。”

凌雲子仔細察看這瘦小老頭生相猥瑣,說話之時,滿嘴酒氣,眯着兩眼,不見半點神光,分明是個不會武功的人。

心頭不禁暗暗犯疑,問道:“老施主要他們停一停,可有什麼事麼?”

瘦小老頭聳聳肩,陪笑道:“這位道爺大概不認識我呢,小老兒從前也時常到山上去……”

凌雲子雙眉微軒,問道:“貧道問你何事叫停?”

瘦小老頭嘻地笑了笑,才道:“哦,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小老兒有一個後輩,不小心落在刀陣之中,算來他陽壽未終,命不該絕……”

凌雲子突然朗笑一聲道:“老施主說的原來是任駝子,那麼老施主該是從七星會來的了。”

瘦小老頭咳了一聲道:“道爺這就是誤會了,小老兒只小過和齊玄通認識,不忍他的後輩,橫遭慘死,送命於此。”

他忽然湊上一步,嘻笑道:“其實說起來咱們也不是外人,從前小老兒只要到武當山來,總得找上玉虛宮去,和寧一子下上兩盤棋,我小老兒棋不好,酒量可好得很,不喝上他一大壇,就不過癮。嘻嘻,有一次……有一次小老兒在大殿上喝醉了,吐得真武大帝直皺眉頭,真難得幾個道士,又衝又洗,光着腳板跑來跑去,忙了好一陣子……”

他說的齊玄通,正是上代崆峒派的掌門人,任駝子的師父。

寧一子,則是武當上代掌教乾一子的師弟,也是凌雲子的師父,昔年的玉虛宮觀主。凌雲子越聽越驚,這小老頭說的幾個小道士沖洗大殿之事,其中有一個小道士,正是自己。

這已是三十幾年前的事了,但自己記憶猶新。

那是因爲這個喝醉了酒就吐的人,不但是師父的好朋友,而且還是一位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怪傑——醉果老,自己怎會忘記?

凌雲子想到這裡,不覺驚哦一聲,張目道:“老施主莫非就是……”

“哈哈,小道士你終於想起來了。”

瘦小老頭笑聲乍起,人跡頓渺,只聽他尖細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樣就好,這渾小子,小老頭就帶走了。”

同時但聽辜鬆年口中輕“咦”出聲,刀陣也就倏然剎住。

那是因爲被困在刀陣中的天駝星任駝子,轉瞬之間,忽然不見了!

不,大家都看到有一道黑影飛墮陣中,接着又沖天而起,身法之快,幾乎連人影都看不清楚,遑論攔截?

林右的“五行劍陣”,也在此時停了下來,那是五個道人揮劍逼進之後,大家都聽到耳邊有人說道:“小道士,我老人家就助你們一臂之力吧!好,不用打了,過去把他拿下就是了。”

劍陣中五個道人都聽到有人在耳邊叫他們拿人,心中還有些不信,哪知話聲入耳,屠青庭忽然一聲不作,往後就倒。

五個道人中,爲首一個立即跨上一步,伸手之間,連點了他五處穴道,才行收了劍陣。

這邊辜鬆年因被困在陣中的任駝子忽然走失,心頭大是驚異;手中鋼刀一收,朝凌雲子惶恐地躬身道:“五師叔……”

原來他就是武當首徒孤鬆道人。凌雲子不待他說下去,一擺手道:“不要緊,他是被一位老前輩救走的。”

說完,朝五名灰衣道人打了個手式,押着屠青庭往山路行去。

二更以後,天色陰暗,這是一個無星無月之夜,草店路邊的小酒棚前面,依然挑着一盞氣死風燈,靜悄悄的不聞一點人聲,四五張雜湊的破桌,板凳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只有那個店夥,連盹都不敢打一下,站在林前,睜大眼睛,只是一霎不霎地望着山路。

他好像在等候什麼人,時間漸漸過去,山路上隱幢幢出現了一行人來,店夥暗暗叫了聲:

“來了,來了!”

一行人腳程十分快捷,纔不過轉眼工夫,已經到了草棚前面。來的一行人,正是七星會副總護法狼姑婆率領的襲擊武當山的精銳之旅。

一行人中,只有狼姑婆一個人是坐轎來的,一頂由兩個大腳婆子擡的黑呢軟轎,四面遮得密不通風。其餘的幾人,都是步行登山。這不是狼姑婆故意要擺排場,而是幾十年來,狼姑婆出門,不論遠近,都是坐的轎子。

黑呢軟轎在江湖上無形中成了狼姑婆的標記,她到武當山來,自然也非坐轎不可,何況她是這一行人中的主帥。

替軟轎開道的是兩個連頭和身子都用黑布蒙着的駕前左右護法錢神路五爺,黑風怪司東山。隨在轎後的,有金牛星樑子畏,門人金傳薪、駕前護從雲驚天(君簫),姬紅藥、雲如天,和八名黑衣勁裝大漢。

軟轎停下了,兩個大腳婆子急忙打起轎簾,狼姑婆緩步走出,一雙綠陰陰的眼光朝四周迅快地一陣打量,就直向草棚走來。

那店夥忙不迭地趨了上來,躬着身道:“小的叩見副總護法。”

狼姑婆一擺手問道:“茶水都準備好了?”

隨着話聲,舉步走入。

那店夥連聲急道:“小的早已準備好了。”

“很好。”

狼姑婆已在居中一張板凳上坐下,擡頭問道:“任山主、屠副山主已經過去了麼?”

那店夥回道:“任山主三位天色剛黑就來了,他們已經上山了一、二個時辰。”

狼姑婆道:“我要他們二更以後,在此等侯,怎麼還不回來?”

店夥不敢回話,但狼姑婆沒有叫他退下,他只站着沒敢退下。

這時大家都已陸續走入草棚。

狼姑婆擡目道:“大家都請坐下,喝點茶水,這裡離紫霄宮不過三十里路程了,時間還很寬裕,不妨休息一會再走。”

大家各自在四周的板桌上,圍着坐下,每張桌上,早已放好了茶水,自然用不着店夥招呼。

狼姑婆回頭看了店夥一眼,吩咐道:“你再點上一盞氣死風燈,掛到門口去。”

店夥躬身應是,忽忽退出,又點起了一盞氣死風燈,挑着掛到草棚前面,這自然是信號了。

狼姑婆是個急性子的人,眼看氣死風燈已經掛起,任駝子、屠青庭還沒回轉,不覺氣鼓鼓地道:“該死,要他們早來一步,原是偵察沿途動靜,可不是要他們去打頭陣的,到這時候還不回來,咱們一行人連對方一點情況都不知道,豈不是盲人騎瞎馬,到處亂闖了?”

她這一生氣,別人可不敢隨便開口。

金牛星樑子畏陪笑道:“副總座不用性急,任兄一向處事謹慎,諒來決不會出什麼漏子。”

“不會出漏子。”

狼姑婆尖哼一聲道:“我要他們二更過後,在這裡等候,到這時候連鬼影子也沒見一個,這不是貽誤軍機,還是什麼?好在區區武當派,也沒有什麼了不起,還沒放在老婆子眼裡,不然,咱們不明對方虛實,大夥不往人家陷阱裡送纔怪哩!”

樑子畏道:“副總座說的是,以兄弟看來,任兄三人,可能沿途都不見動靜,就深入踩盤去了。”

狼姑婆冷笑道:“任駝子大概是自以爲是雙子宮的宮主身份,眼裡沒有我這副總護法,纔會擅自行動。武當派就是不如從前強盛,但就憑他們三個,深入武當重地,衆寡懸殊,萬一被人家困住,豈不挫了咱們的銳氣?”

這回,樑子畏不好開口了,只是舉起茶碗,緩緩喝了一口。

就在此時,但見一道人影,從山道上如飛而來,奔近草棚,腳下立即一停,躬身道:

“屬下祁長泰,特來叩見副總護法。”

狼姑婆尖聲道:“快進來。”

大家眼看只是一品刀祁長泰一個人回來,心頭不期都疑問,目光全都極自然地投到他一人身上。

祁長泰躬身應是,走入草棚,還沒開口,狼姑婆已急不容待,問道:“任駝子他們呢?”

祁長泰走到狼姑婆身前,才躬身道:“回副總座,屬下是奉任山主之命,趕來向副總座報告的……”

狼姑婆催道:“他們人呢?”

祁長泰道:“任山主因這裡一路上全無動靜,連一個武當弟子也沒遇上,從這裡上去,迎恩宮、遇真宮兩處,只有少數弟子值夜,似是毫無戒備,任山主,屠副山主現在已往龍泉宮去了,特命屬下趕來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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