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四九刀陣

任駝子已被醉果老救走,屠青庭已被武當派擒去,他說的自然全非實話了。

狼姑婆聽得臉色稍霽,但依然重重哼了一聲道:“咱們此行,本非偷襲,老婆子只是要他們沿途偵察敵情,既然武當毫無戒備,就該回來覆命。”

祁長泰躬身應“是”。

狼姑婆揮揮手道:“算了,他們既然摸上去了,就讓他們去好了,這一路上,可由你擔任前哨警戒吧!”

祁長泰又躬身應了聲“是”。

就在此時,只見山徑上又幾條人影急步行來。

爲首一人是個身穿杏黃僧袍,手持錫杖的白眉老僧,身後緊隨着一個身材高大的青衣僧人,和四個灰衲僧人那正是清涼禪院方丈,兼摩羯宮宮主的白眉禪師,和他弟子慧根,率同四名僧人趕來。

狼姑婆呷呷笑道:“老禪師一路辛苦,快請到裡面休息。”

白眉禪師一手拄着錫杖,雙手合十,洪笑道:“老僧只是跟在副總護法轎後跑路,算得了什麼?”

原來他們一行,是斷後的人。

狼姑婆雖然不諳兵法,但調度極爲得法,前有先鋒,居有斷後,自居中軍,倒是深合行軍之道。

狼姑婆目光一掠,站起身道:“老禪師趕到,咱們就可以動身了。”

她話聲一出,金牛星樑子畏以次的人,紛紛站了起來。

白眉禪師剛剛坐下,合十道:“副總護法,怎不多休息一會?”

狼姑婆道:“任駝子他們已經先上去了,據說這一路上,武當派毫無戒備,這樣也好,咱們可以一腳趕到紫霄宮去,免得沿途多費手腳,老禪師不妨在此地稍事休息再走,老婆子要先走了。”

說到這裡,朝祁長泰吩咐道:“你走在前面替老婆子開道,如果遇上武當門下,不得打草驚蛇,速即趕回來報告,知道麼?”

祁長泰躬身道:“屬下省得。”

狼姑婆一揮手,祁長泰一個轉身,出了草棚,當先朝山上奔行而去。狼姑婆走出草棚,兩名大腳婆早已在門口伺候,狼姑婆跨上軟轎,錢神路五爺、黑風怪司東山立即邁開大步,走在南面,金牛星樑子畏師徒,和君簫等人,跟着轎後,簇擁而去。

白眉禪師一手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目送狼姑婆一行人遠去,低宣一聲佛號,徐徐說道:

“阿彌陀佛,狼姑婆此去,武當一派,無遺類矣。”

慧根愕然道:“師父之意……”

白眉禪師道:“二十年甫,各大門派因她殘殺孕婦,盜取胎兒,動了公憤,曾到處圍剿於她,武當三子中的無塵子,就在這一役中傷重致死,狼姑婆也因真氣耗損過巨,走火入魔,消聲匿跡了二十年,此次修復玄功,重行出山,豈會放過武當派?唔,豈止武當一派,只怕其他門派,也難以安枕了,會主要她出面,正是利用她復仇之心,去對付各大門派。”

原來他並不知道昔年假冒狼姑婆爲惡的乃是八手羅剎厲九娘。

慧根道:“那麼咱們該當如何?”

白眉禪師森然一笑道:“爲師此行,向她討得押後的差使,就是出家人不想和她去爭功,就讓她去打頭陣。”

慧根合掌一禮道:“這大概是前晚教主飛鴿傳令,要師父你老人家在後監視她的吧?”

白眉禪師低嘿一聲道:“徒兒不得胡說。”

看看狼姑婆一行人已經過去了約有頓飯時光,白眉禪師一手提起錫杖,站起身來,說道:

“徒兒,咱們也該走了。”

說完,當先舉步往棚外行去。慧根應了聲“是”,率同四名僧人,一齊跟着走出。

那夥計等白眉禪師及一行六人,堪堪走出草棚,就很快的熄去了兩盞氣死風燈,這自然是暗示了。

松林前面燈光驟然熄去,跟前也登時爲之一暗。

走在前面的白眉禪師倏然住步,沉喝道:“什麼人?”

暗影中響起一箇中年人的聲音說道:“在下想請老禪師留步。”

慧根沉聲道:“施主何人,找老禪師何事?”

那中年人聲音道:“在下有一句話要奉告白眉老禪師。”

慧根道:“施主有什麼話,要面告老禪師,怎不請出來見見面?”

那中年人道:“在下只有一句話,見不見面並不重要。”

白眉禪師道:“施主請說。”

那中年人道:“前面有伏,老禪師小心。”

白眉禪師突然大笑一聲道:“施主提醒老僧前面有伏,老僧在感覺上,施主在這裡也設了伏吧?”

那中年人也大笑道:“老禪師果然高明得很,在下把人手埋伏在五丈以外,依然瞞不過老禪師法眼,在下佩服之至。”

白眉禪師嘿然道:“你們以熄燈爲號,企圖困住老僧,憑你們這點微末道行,如何瞞得過老僧?老僧方纔故意進入你們埋伏之中,只是想看看江湖後輩,究竟有些什麼人,有些什麼伎倆,敢在老僧面前,如此放肆?”

那中年人聲音道:“老禪師望重武林,名在一等高手之列,在下怎敢在老禪師面前,班門弄斧,只是老禪師自從昔年……”

白眉禪師厲聲喝道:“老僧不淡昔年之事。”

他不願人提起昔年敗在神尼“大悲手”下之事。

那中年人聲音接道:“但老禪師皈依三寶,修持正果,武林中人都對老禪師有高僧之稱,老禪師不談昔年之事,正是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七星會倡亂江湖,必然自取滅亡,老禪師何苦……”

白眉禪師怒嘿一聲道:“老僧不喜聽人說教,施主不用再說。”

那中年人聲音道:“在下並非說教,在下只是提醒老禪師,佛門中人,講求回頭是岸,老禪師若是執迷不悟……”

白眉禪師目中精芒暴射,冷喝道:“你說什麼?”

那中年人聲音說道:“在下是說老禪師走入‘四九刀陣’之中,如果再不回頭,只怕……”

忽然住口,不往下說去。

白眉禪師仰天一陣洪笑,聲若雷鳴,說道:“老僧早已看出你在五丈周圍,埋伏了二十幾個人,你說這叫什麼陣?老僧再不回頭,又當如何?”

中年人聲音道:“在下主持這座‘四九刀陣’,入陣之人,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休想闖得出去。”

慧根忽然低聲說道:“啓稟師尊,聽此人口音,極似自稱黃竹山屬下的辜鬆年。”

白眉禪師道:“不錯,正是此子。”

慧根道:“區區二十四名劍手,何勞師尊出手,交給弟子把也們收拾了。”

白眉禪師長笑一聲,點點頭道:“好好,徒兒,爲師的皈依三寶,二十年來,很少在江湖走動,這些後生小輩,居然敢在爲師面前,如此耀武揚威,哈哈!昔年爲師曾有幾句話,你不妨念出來給他們聽聽。”

慧根應了聲是,高聲念道:“白眉大聖,出手無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逆我者死,格殺勿論。”

“唔!”

白眉禪師道:“今晚他們是不是犯了爲師的禁條?”

慧根躬身應“是”。

白眉禪師道:“好,你就給我格殺勿論。”

慧根躬身道:“弟子遵命。”

倏地轉過身子,左手一揮,他身後四個灰衣僧人立即擡手抽出戒刀。

就在此時,躲在暗處的中年人聲音也同時喝道:“列陣。”

他喝聲方出,但聽周圍五丈,二十幾個人同聲吆喝起來:“四九刀陣,列陣如牢……”

聲音匯成一股氣流,在五丈開外流動!

不,二十五條人影,在吆喝聲中,穿行流動,同時也響起一陣嗆嗆刀鳴,森寒如水的刀光,倏忽之間,布成了一座殺氣騰騰的刀陣。

漸漸朝中間逼近,把白眉禪師師徒六人,圍在一丈方圓之內。

白眉禪師手柱錫杖,目中隱射兇芒,冷然道:“真是不知死活,徒兒,給我殺。”

這正叫鐵爪龍鏢董鎮江說着了,妖總是妖,永遠也成不了正果。

慧根手中戒刀一指,大喝一聲:“殺!”

當先朝刀陣衝去。

他身後四名手持戒了刀的灰衣僧人哪還怠慢,同時縱身躍起,飛撲過去,逢人便砍。

刀陣中突然又響起一股流動的吶嚇:“刀陣一轉,鬼哭神號……”

重重刀光,流轉如輪,同時響起了一陣“噹”“噹”金鐵交鳴之聲,也同時響起了幾聲淒厲的慘號!

在慘號聲中,只聽彗根憤怒地喝道:“鼠輩,佛爺就超度你們……”

“噹”“噹”“噹”“噹”,接連響起一陣金鐵狂震。

緊接着又是一聲驚啊,一道人影踉蹌後退!

那是慧根,他一臉俱是驚怖之色,手中戒刀雖未棄去,但一件僧袍,已然支離破碎,身上少說也中十數刀之多,血流如注,一個人也搖搖欲倒。

(刀陣雖然發動,但此刻還只是“一轉”,故而在刀陣中央一丈方圓,除了激盪刀風,尚未受到攻擊,以白眉禪師的功力,當然不會把砭骨刀風放在眼裡,是以仍然屹立如故。)

白眉禪師雖看出“四九刀陣”厲害,但也想不到追隨自己數十年的大弟子慧根,從衝入刀陣,只不過三數個熙面,就身受重傷,退了下來。

那麼和他一起衝上去的四個弟子,一個都不見回來,自然全已喪在刀陣之下。

他心頭一陣暗傷,兩道低垂的白眉,忽然像劍戟般豎了起來,仰天怒笑一聲,朝刀陣大聲喝道:“老僧倒要看看你們刀陣究竟有多少厲害。”

說話之時,左手迅快一掌,拍在意根背後,度入真氣,但一拍即收,右手錫杖一挑,舉步朝前逼去。

刀陣至此,又發出齊聲高唱:“刀陣二轉,在劫難進……”

這時,從林鋪(地名)往草店來的一條山徑上,正有一殺人影,起落如飛,急步奔行而來。

他從這條路來,自然也是上武當山的了,但他只有一個人踽踽獨行,自然不會是狼姑婆一夥的人。

他是遠遠綴着白眉禪師一行人下來的,這人會是誰呢?

瘦小個子,身上穿着一件寬大而短僅及膝的長袍,現在是黑夜裡,看去只是一個瘦小的黑影。

但如果是大白天,你就可以看得出他和旁人不同,因爲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紅的袍子。

從前富豪人家,遇到喜慶之事,老爺們穿上件棗紅緞袍,倒也有的是,但穿大紅袍子的人,可少之又少。

因爲大紅顏色太鮮豔、太刺眼了,除了新嫁娘,平常日子,有誰穿大紅的?

何況是大男人?就是江湖上,穿大紅袍的也絕無僅有,唯一的一個,就是火德星君。

這瘦小黑影,正是火德星君,他是和狼姑婆說僵了,負氣走的,但殺徒之仇,耿耿在懷,豈肯就此罷休?他綴着白眉禪師身後而來,就是想在狼姑婆和武當派動手之際,伺機下手,殺了鐵傘天王百里雨,好替徒兒報仇。

明着向狼姑婆要人,她從中作梗,自己不好下手,但如果自己已經下手殺了百里雨,難道你狼姑婆真會和自己翻臉不成?

就是翻臉,自己也未必怕了你狼姑婆。

他一路向西行來,爲了怕被白眉禪師發覺,大家臉上過不去,因此走得雖快,有時也故意落後,免得泄露行藏。

就在離草店還有三裡光景,忽然發現迎面山徑上正有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從草店而來!

兩人一來一往,本該迎個正着,但火德星君目光何等銳利,這一發現有人,腳下立時緩下來。

對面那人敢情也發現了火德星君,同樣腳下一緩!

不,他忽然身形一縮,倒退了幾步,躲躲藏藏地一下閃入了松林,把身子在樹後隱藏了起來。

火德星君眼看那人一下閃入松林,躲了起來,心中不禁一動,暗道:“他明明是看到我才躲起來的,那麼此人一定認識老夫的了,哼,好個狼姑婆,果然不放心老夫,他既認出老夫來了,此人倒是不能放過了他。”

心念一動,不覺大步迎了過去。

松林中那人,看到火德星君走來,果然連大氣也不敢透,只是縮着不動,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火德星君是何等人物,十丈之內,有人伏着不動,他豈會連呼吸都聽不出來?

這就沉聲喝道:“松林中何人,還不給老夫出來。”

那人依然伏着不敢稍動,沒有吭聲。

火德星君冷森一笑道:“你知道老夫是誰,嘿嘿,老夫叫你出來,如敢再不出來,莫怪老夫手下無情。”

林間還是沒人吭聲。

火德星君這下可激怒了,口中猛地大喝一聲,右手揚處,一掌朝那人潛伏之處劈了過去。

火德星君一身功力,何等沉猛,掌風狂飆,宛如排山倒海般涌出,松林間頓時有如地動山搖,松樹發出海嘯般刺耳的濤聲。

緊接着但聽一聲“嘩啦啦”巨響,一排四五株高大的松樹,首當其衝,全被他掌風掃得攔腰折斷,倒了下去。

火德星君凜然而立,喉間發出一陣嘿嘿陰笑,說道:“你出不出來?”

“別……別動手……我……我出來就是了!”

這人口音尖細,還帶些童音,而且怕得直打哆嗦!

接着松林間響起一陣唏唏嗦嗦的輕響,拖着沉重的腳步聲,走出一個身穿藍布大褂,用稻草繩扎着褲腳管的瘦小老頭來。

這人生相猥瑣,一付獐頭鼠目,聳肩彎腰的鬼祟模樣,手裡還半抱半拖的挾持着一個人,難怪他走不動路了。

那瘦小老頭望望火德星君,畏怯地道:“是你老在叫我?”

火德星君看他生相猥瑣像個鄉巴佬,心裡就有幾分瞧不起他,更不似狼姑婆振來的人,這就問道:“你從哪裡來?”

那瘦小老頭陪笑道:“小老兒是……是從山上來的。”

火德星君問道:“往哪裡去?”

瘦小老頭連聲道:“山下,到山下去。”

火德星君道:“方纔看到老夫,因何躲躲藏藏的,閃到樹林子裡去。”

“沒……沒有。”

瘦小老頭連連陪笑道:“小老兒又不認識你老,怎會無故躲避你老?小老兒是走的尿急了,到樹林子裡撒尿去的,要撒尿,就得先把小老兒抱在手裡的這個小侄子放下來,所以你老在林外叫喊,小老兒總得疊好褲頭,再抱起他,才能出來,不想你老……”

他嘮嘮叨叨地說個沒停,而且口沫橫飛,還夾雜着中人慾嘔的酒氣,直向臉上噴來,難聞得很。

火德星君揮揮手道:“你可以走了。”

瘦小老頭抹抹嘴巴,巴結地道:“你老貴姓,嘻嘻,小老兒姓九,名克火,大家因小老兒喜歡喝幾杯,就叫我酒克火,這也沒錯,小老兒飯可不吃,酒不可不喝,有時肚中飢火中燒,酒是水做的,現在許多酒店老闆又沒良心,酒裡再滲水,水可滅火,正好把飢火澆個全滅,有時心裡不痛快,怒火冒得老高,只要兩杯落肚,火氣也消了。想想人家叫小老兒酒克火,倒實在比小老兒的九克火還有道理,漸漸我現在也叫酒克火了,嘻嘻,你老多多指教。”

他說個姓名,又嘮叨了半天。

火德星君本已漸感不耐,但聽他水克火,酒克火地說了一大串,雙目之中隱射金光,沉笑道:“你這名字,很有意思。”

“就是,就是。”

瘦小老頭聽他稱讚自己的名字,覺得大大的光彩,聳着肩膀,連連諂笑道:“是有意思得很,小老兒這‘酒克火’三字,倒也有個好處,就是很少和別人雷同。”

他說得高興,咧着兩顆焦黃的大板牙,嘻嘻直笑,忽然,他發現對面的火德星君的金睛如電,直盯着自己,臉上隱含殺機,心頭不覺打了個哆嗦,笑容爲之一歇,但又連忙陪着笑,躬躬身道:“你老大概是上山去的,小老兒還有事,那就告辭了。”

說罷,抱着人,彎着腰,正待舉步。

火德星君沉喝道:“站住。”

隨着話聲,右手也緩緩提了起來。

瘦小老頭還不知道自己將有殺身之禍,聞言不覺腳下一停,一臉巴結地陪笑道:“你老還有什麼事?”

火德星君瞧他這副模樣,當真是個老窩囊,以自己成名數十年的人,對這樣的人下手,實在殺之不武,擡起的手又緩緩放了下去,說道:“沒什麼,你去罷。”

瘦小老頭嘻地笑道:“看來你老心地還算不錯,小老兒那就走了。”

說完,轉身朝山徑走去。

他才走了兩三步,火德星君目光一瞥之下,依稀覺得瘦小老頭手中抱着的人,甚是眼熟。

不,眼熟的是那人身上穿着的一件古銅色長袍。

不,依稀還看到那人一張臉似乎又闊又大,而且還好像有白鬚!

“會是任駝子!”

火德星君心頭不覺一愣,立即大喝一聲道:“慢着!”

其實他還不知道這是瘦小老頭故意讓他看到的。

瘦小老頭走出四五步,又站停下來,聳聳肩道:“你老究竟有什麼事,有話只管直說,小老兒不會見怪的。”

火德星君目光如電,直注他手中抱着的那人,問道:“你手中抱的是什麼人?”

瘦小老頭噢了一聲,依然陪笑道:“這傻小子是老兒的世侄兒……世侄就是小老兒朋友的……”

火德星君道:“你過來給我瞧瞧。”

瘦小老頭站在四五步外,不肯過來,只是陪笑道:“你老不看也罷,難不成你老會是這傻小子的朋友?”

火德星君喝道:“老夫叫你過來,你就過來。”

瘦小老頭望着火德星君身後,忽然惶急地道:“不好,有人追下來了!”

說完,拔腳就跑。

火德星君信以爲真,果然回過頭往身後看去,哪有什麼人影,分明是瘦小老頭騙人。

急忙回過身來,瘦小老頭已經奔出去數丈之外。

火德星君雖然自恃身份,對生相猥瑣的瘦小老頭,不屑出手,但在自己面前,豈容人輕易逃脫?

口中微嘿一聲,身形不動,疾風颯然,人已原式飛射出去。

那瘦小老頭抱着一個人,腳下卻也不慢,火德星君這一掠之勢,就是四五丈遠,身法快得無以復加。

但你凌空飛起之時,人家也依然在拚命地跑,是以等到火德星君撲落地上,瘦小老頭依然有三四丈距離。(方纔有四五丈,現在只有三四丈,只縮短了一丈來遠)

火德星君冷嘿一聲,再次縱身撲起,飛掠過去,但等他撲落之際,(他落到地上,停得一停,纔再行縱起,瘦小老頭卻是絲毫沒停,依然在沒命地跑,他縱身掠起的同時,雖然已只有三四丈距離,但瘦小老頭還是拚命地在跑)因此,這回居然又拉長到四五丈距離了。

火德星君心頭微微一凜,暗自忖道:“此人使的莫非是玄門‘縮地成寸’之術不成?”

心念轉動之際,猛吸一口真氣,身發如箭,使出火靈門絕技“火鷂穿天身法”,一個人化作一道長虹,凌空飛射出去,

這一式身法,當真快同電閃風飄,他身上一襲火紅長袍,鼓動獵獵風聲,從瘦小老頭頭頂越空而過,一下落到瘦小老頭前面三丈來遠,宛如一道紅光,從天上飛瀉而下,攔在山路中間。

瘦小老頭雙手抄着一個人沒命地飛跑,一下衝到離火德星君一丈光景,才發覺人家已經鬚髮戟張地站在那裡候着自己,一時驚駭得口中‘譁”的一聲,掉轉頭往來路急奔過去。

火德星君沉笑道:“糟老頭,你還往哪裡跑?”

瘦小老頭武功不高,跑得卻也不慢,轉眼工夫居然又逃出數丈之外,腳下連絆帶跌,拖着鞋後跟,梯梯他他的正待往附近林中鑽去。

等他快要奔近樹林,火德星君目射金芒,已經在樹下等着他了,瘦小老頭身後,先頭弓着身子,跌跌耽耽地奔到他跟前,幾乎和火德星君撞個滿懷,總算他及時警覺,剎住腳步,也不過只有數尺距離,伸手可及。

瘦小老頭已經跑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眼看再跑也是白耗,索性站定下來,發橫道:“你究竟要待怎樣,須知我小老頭也不是好惹的,我只是有急事在身,不想和你計較罷了,你當小老頭真的怕了你不成?”

這話倒聽得火德星君不由一怔,忖道:“看來此人可能真還有兩手,纔敢對自己這般說話,嘿嘿,你大概還不知道老夫是誰?”

一面嘿然道:“小老兒,你會武功?”

瘦小老頭挺挺胸膛,用手摸摸鼻子,也嘿了一聲,揚頭問道:“你知道我老頭是誰?”

火德星君沒好氣地道:“你不是叫酒克火麼?”

瘦小老頭得意地道:“我是問你可知道老人家的來歷?”

火德星君真待一掌把他劈了,但想到方纔他使的極似玄門“縮地成寸”之術,忍不住問道:“你倒說出來聽聽?”

瘦小老頭一直側着身子,沒讓火德星君看清他手中抱的是誰,一面說道:“你是上山去的,總該知道這裡是什麼山吧?老實告訴你,我老頭在山上紫霄宮裡,當了三十年伙伕,你知道紫霄宮是什麼地方吧?那是武當派的根本重地。我老頭雖是個伙伕,卻伺候過武當派上代掌門人,和現在的掌門人無爲道人,武當派道士們會的‘兩儀劍法’,‘太極掌’,我也足足看了三十年,你老哥想想看,真要和我動手的話,你還差得遠呢!”’原來他只是武當紫霄宮的一名老伙伕。

火德星君聽得又好氣,又好笑,這老小子把自己折騰了半天,原來只是和人傢伙夫纏夾不清。

不,他手上抱的明明像是任駝子,但任駝子哪會落在一個伙伕手裡?心中想着,伸手一指,說道:“老夫只是要看看你手中抱的是誰?”

瘦小老頭道:“我老頭已經告訴過你了,他……”

這時遲,那時快,火德星君一探手從他手上將那人凌空提了過去,這一看哪還假得了。

他不是雙子宮宮主天駝星任不管還是誰來?只見他雙目緊閉,知覺全失,似是被人點了穴道。

火德星君心頭一怔,立即騰出左手,朝他身上連拍了幾掌。

瘦小老頭手上的人,一下被火德星君搶了過去,一時不由得又驚又怒,尖着聲音,發急道:“你這人怎麼攪的?你和我這侄子何怨何仇,他已經昏迷不醒,你還下得了手,在他身上打打拍拍,你想害死他?”

火德星君連拍了幾掌,眼看仍然無法把任駝子的穴道解開,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

“這是什麼手法?”

瘦小老頭急得直是跳腳,大聲道:“好,老小子,你再不放手,我老人家可要不客氣了。”

火德星君突然目射金芒,直注着瘦小老頭,問道:“你說他是什麼人?”

瘦小老頭理直氣壯地道:“他是我老頭的侄子,難道不對?”

火德星君獰笑道:“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瘦小老頭道:“他叫任不管,他爹叫任管事,因爲他從小生性懶惰,叫他爹趕了出來,一直流落江湖……”

火德星君並不知道任駝子的家世,眼看瘦小老頭說的像背書一般,口沫橫飛,一時倒也信以爲真,給他唬住了,問道:“你真是他叔叔?”

瘦小老頭道:“這還假得了,不信你可以問問他呀,我老頭子是不是從武當派的人手裡偷偷救出來的?哦,哦,看來你好像是我侄子的朋友,嗨,你怎不早說?你既是我侄兒的好朋友,那不就和我親侄兒一樣?”

他居然倚老賣老,把火德星君看作了侄兒。

火德星君幾時有過當伙伕的叔叔?

這可把他怒惱得起了殺機,口中“嘿”的一聲,揮手就是一掌,朝瘦小老頭劈了過去。

兩人相距不過數尺之遙,伸手就可以夠到對方身上,火德星君又動了殺機,這一掌出手還會輕麼?

但他掌勢堪堪劈出,還未碰到對方身上衣衫,瘦小老頭左手化掌,順着他手臂輕輕推出,口中說道:“你這一掌力道雖大,但失去了重心,遇上高手準吃虧。”

他這一推,居然格在火德星君的臂肘之上,四兩撥千斤,已把火德星君一掌化解無遺。

而且還把他一個人順勢往左推出去了一步,使的純是內家借力打力的卸字訣,武當“太極掌”的手法。

火德星君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劈出去的一掌,會被人家悉數化卸出去,還把自己推得向左跨出了一大步,才站住樁。

心頭不覺大怒,厲笑道:“你果然是武當派的人!”

呼的又是一掌,迎面直劈過來。

“不,不,我老頭可不是武當派的人。”

瘦小老頭口中竭力否認,接着道:“我只是空下來,看他們道土練功,看了幾十年,看也看熟了,隨便使使罷了,喏,老侄臺,你這一掌距離較遠,發得太過急躁,力道又用得過猛,須知過猶不及……”

他居然叫起“老侄臺”來。

好像火德星君真是他侄兒一般,口中看着,雙手似抱太極,緩緩向右首推了出去。

火德星君這一掌,和瘦小老頭這一推,大家都是虛空作勢,但火德星君立時感覺不對!

要知道他這——掌幾乎已用了十成力道:——團強猛的潛力,隨掌而出,罡風激盪,直撞過去,威勢何等凌厲?

瘦小老頭只是有氣無力地作了個手勢,就把他猛惡的掌風,一古腦兒往右推出去。

他們右邊正是一處空曠的山坡,掌風橫卷,從一人來高的野草上呼嘯掠過,漸漸遠去。

須知火德星君的功力修爲,已達爐火純青,收發由心之境,但這一掌劈了個空,掌力一瀉千里,竟然再也收不回來。

火德星君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個外貌猥瑣的瘦小老頭竟然會是內家高手!

使出來的豈不正是武當派的‘太極掌法”?

自己怎會從未聽說過武當派有這麼一個絕世高手?對了!

他自稱什麼酒克丸豈非就是衝着自己來的?

由此推斷,任駝子哪是他什麼侄子,大概也是和自己,樣,撞上了他,才被他擒住的。

瘦小老頭看他怔怔地站着沒有作聲,不覺聳聳肩,嘻地笑道:“老侄臺:我老人家沒說錯吧,你這一掌,不是過猶不及,臨陣對敵,首重寧心靜氣,以氣行掌,切忌浮躁……”

火德星君赫然大笑,雙目金芒如線,厲聲道:“老夫今晚果然遇上了高人,你究竟是武當派什麼人?”

瘦小老頭急道:“老侄臺,你還不相信,我老頭早已告訴了你,我是紫霄宮的伙伕,我還騙你幹麼?”

火德星君點點頭,右手放下昏迷不醒的任駝子,嗆的一聲,從身邊抽出火靈劍,冷聲道:

“朋友既然插手擋橫,老夫說不得只好動用兵刃了。”

瘦小老頭看他拔出劍來,不覺退後了兩步,吃驚地道:“你要動劍?哦,哦,你……使的還是火靈劍!”

原來火靈劍與衆不同之處,一般長劍,劍尖是尖鋒,但火靈劍在劍尖上,分成丫叉,就像火叉一般。

火德星君冷然道:“看來你很識貨。”

瘦小老頭嘻笑道:“不,那也算不了什麼?這支劍,小老兒從前見過,自然認得出來。”

火德星君道:“你在哪裡見過?”

瘦小老頭聳着肩道:“那是幾十年前的事兒,小老兒有一次去了南荒,遇到一個自稱火靈君的人,使的就是這支劍,他還在我老頭面前賣弄,我說:你這位老弟玩玩火還可以,若要弄劍,就比中原武林差得遠了。他硬是不信,堅要和我老頭比試,他一劍刺來,就被我兩個指頭一下就夾住了,他才相信他那點玩意比我還得差上一截。他說,我火靈君從不服人,今天可服了你老哥哥了……”

火德星君聽得勃然一怒,火靈劍一指,厲喝道:“糟老頭,今晚你死定了。”

瘦小老頭看着他,奇道:“你這幹什麼,我又哪裡衝撞着你了?”

火德星君怒聲道:“你可知你說的火靈真君,是老夫什麼人?”

瘦小老頭道:“是你什麼人?”

火德星君怒聲道:“他老人家正是先師。”

瘦小老頭嘻嘻一笑道:“這真是太好了,我老頭今晚居然會接連遇上故人的高足,哈哈!

那麼我叫你一聲老侄臺,這就沒錯吧,唔,當年令師還叫我一聲老哥哥呢,這麼排來,你不是就得叫我……”

火德星君氣得一張火紅臉發了青,怒吼一聲道:“狂徒,老夫叫你橫屍劍下!”

刷的一劍,穿心刺到。

瘦小老頭口中嘻嘻一笑,腳下不退不避,反而挺挺胸膛,一個人居然朝火靈劍迎了上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火德星君火靈劍劍尖快要刺到瘦小老頭胸前大褂之際!

瘦小老頭右手也及時伸出去,食中二指像筷子般往前一夾,就把火靈劍夾個正着,口裡嘻地笑道:“嘻嘻,就是這樣,當年你那南蠻師父使的就是這一招‘火燒中堂’,小老兒使的也就是這一手‘渾水摸魚’,老侄臺,你現在總相信我老頭的話了吧?”

火靈劍劍尖呈“丫”字形,當真有些像魚尾巴,這句“渾水摸魚”,真叫人聽得絕倒!

僅此一招,就把平日自視極高的火德星君給震住了!

他自己自然清楚,這一招的的確確叫做“火燒中堂”,是“火靈劍法”中一記厲害殺着!

不僅快若星火,而且“丫”字形劍叉,一招之間,分裂左右“將臺”雙穴,就算他是劍術名家,也很難化解得開。除非你及時後躍,閃避出去,因爲火德星君曾以這一招劍法,打敗過不少武林劍術名家。

但今晚這糟老頭,卻居然僅以兩個指頭,一夾就着!

不,對方兩根手指,夾住劍尖,比鐵指還要堅硬,自己用力掙動,竟然休想掙得動分毫。

如此說來,此人的武功,豈非高出自己甚多?

瘦小老頭話聲一落,禁不住搖搖頭,兩個手指一鬆,放開了他夾住的劍尖,看他大有感嘆之意。

火德星君心頭儘管暗自震駭,但他在武林中乃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平日自視甚高,一時不知警惕,反而怒火迸發,口中發出一聲怪笑,喝道:“老小子,你再接我一劍。”

瘦小老頭忽然右手一擋,叫道:“慢來,慢來。”

火德星君究是成名人物,—聽他叫着“慢來”,只好聞聲收勢,目注瘦小老頭,冷冷問道:“你還有何事?”

瘦小老頭縮頭聳肩,陪着笑道:“江湖上有一句話,叫做點到爲止,咱們伯侄兩個,(他自稱火靈君還要叫他爲老哥哥,豈非成了火德星君的師伯)喂喂招可以,你可認真不得。”

瘦小老頭的意思,他還是“師伯”呢!

火德星君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被他一口一聲“老侄臺”,如今又是“咱們伯侄兩個”。

這些話,如何不聽得他氣炸肚皮,臉上由紅轉青,由青轉紫,怒極而笑,喉伺格格作響,厲聲道:“你配和老夫認真麼?”

口中說着,右腕一振之間,火靈劍突然爆出一片劍芒,宛如火樹銀花,無數尖錐,密集刺出!

他這一手,看去只不過是振腕之間的事,實則,這一劍上,少說也刺出了八九劍之多。

由此可見他發劍之快,簡直到了神速之境,他是立意非把瘦小老頭立劈劍下不可。

這下敢情劍勢發得太快了,瘦小老頭急叫道:“喂,喂,老侄臺,你這是怎麼搞的?我老人家又沒戴老花眼鏡來,害得我看都看不清,你不會使得慢些?”

口中說着,一時之間,不覺手忙腳亂,雙手向空亂劃一氣。

要知火德星君一振腕發劍,是何等迅速之事?火花流動,密集的劍光,有如電掣雷奔,自然一下就襲上他身前。

瘦小老頭這雙手向空亂劃,正好每一記都拍在劍脊之上,八九下下來,就把火德星君刺出來的八九劍,都給拍了開去。

火德星君腳下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他目光發直,一張臉脹得色如豬肝,殺氣也愈來愈盛!自己這一記“烈焰分光”,乃是“火靈劍法”中的絕招,會被人家雙手亂揮,輕易化解?

如果“火靈劍法’,真髓如此輕易化解,江湖上早巳沒有火靈門這三個字了。

那麼就是此人武功,高過自己甚多,才能隨手化解自己的劍法,此人真有如此高不可測!

他一雙火眼,金芒閃動,忽然大笑一聲,左手袍袖一抖,從袖中飛出三點火星,直向瘦小老頭品字形冉冉投去。那是火靈門拿手好戲——玩起火來了。

火靈門管它叫做“燎原子”,你別看它只是一點火星,遇物即燃,沾到衣上,你連拍都拍不熄。除了“撲通”往河裡跳,方可無事,否則休想弄得熄它。

瘦小老頭聳着肩,嘻嘻一笑道:“老侄臺,你這叫班門弄斧了,老伯伯我不是叫酒克火麼?”

隨手從他腰後摘下一個黃澄澄的小酒葫蘆來,一手拔開塞子,咕的喝了一口,口中約莫還剩了幾滴餘瀝,才張口朝三點火星噴去。照說,火德星君從袖中飛出來的三點火星——

“燎原子”,快得如同流星,那就應該一發即至!

瘦小老頭嘴裡又嘮叨,嘮叨完了,才摘下葫蘆喝酒,再把餘瀝噴出來,時間豈非遲得很多了?

但說也奇怪,等他噴出幾滴酒來,那三點火星也正好射到他面前尺許光景,就聽到“嗤”,“嗤”三聲輕響,火星倏然滅去。

火德星君此時哪還管得他是何方高人,口中又是一聲沉嘿,身形轉如陀螺,雙袖連揚!

但見無數點火星,有如密集的飛蝗一般,閃閃生光,朝瘦小老頭沒頭沒臉地飛射過去。瘦小老頭一手握着酒葫蘆,仰起脖子,咕地猛喝了一口,擡頭朝外噴出,一面呵呵大笑道:“你真有些不知進退,我老人家一再點醒你,你還是冥頑不靈,把我老人家說的全當廢話,就憑你這點玩意,只能烤烤鴨子,如何燒得着我老人家一點衣角?”

他這一口酒,噴得酒珠四濺,就好像早已分配好的一般,那一點酒珠兒,正好迎上那一點火星兒。

你有幾點火星兒,他就有幾點酒珠兒,一滴不多,也一滴不少!

一時但聽“嗤”“嗤”不絕,無數點火星,同時倏地盡滅。

火德星君這回當真驚駭欲絕!

他方纔使出來的這一手,叫做“地火燒天”,共計飛出七十二點火星。

就是你跳入江中,這七十二點火星,也能把江水燒得沸起來,如今卻被瘦小老頭一口酒就撲滅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兒。

但七十二點燎原子,確確實實是被他一口酒撲滅的,半點也不假,這就只有一個解釋。

他張口噴出來的,七十二點酒珠兒,每一點酒珠兒中,都含蘊着無上內家真氣,火星實際上不是被酒珠熄滅的,而是被他內家真氣震熄的了。

火德星君這一想通了火星被熄滅的道理,心頭這份震驚,豈同小可,暗道:“當今之世,誰有這份神功?”

他望望瘦老頭,拱手道:“今晚火某認栽,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轉身往山下疾奔而去。

瘦小老頭咕地喝了口酒,聳聳肩笑道:“老侄臺,你早該知趣的走了。”

他仍然掛好酒葫蘆,雙手抄起任駝子,也自顧自地走了。

“刀陣三轉,神形俱銷……”

“四九刀陣”喊聲雷動!

四面八方,涌起的刀光,如巨浪掀天,如山嶽聳峙。

就是周圍三數丈之外,此刻都已被一片濃重的殺氣所籠罩,但覺鋒鏑四射,森寒逼人。

白眉禪師一柄錫杖,橫挑宜劈,使得大開大闔,但任你數十年來享譽武林的白眉老妖,武功如何了得,錫杖使得如何出神入化,“四九刀陣”之中,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但卻連對方一柄刀都沒有接觸到,好像整座刀陣,只卷着凜烈森寒的刀風,並無一人。這對白眉禪師來說,真是有些心驚肉跳,因爲憑他的修爲,竟然會連對方人影都看不到!何況對方又不止一個人,一座刀陣,共有二十五人之多,二十五個人,會看不到一點影子,寧非怪事。

要知“四九刀陣”,內涵八卦九宮陣法,兼具了陰陽五行的生克變化,這轉到第三次,(刀陣三轉)已因敵人進退攻守的變化而變化,帶動全陣,換句話說,這種變化,不是以刀爲主,而是以敵人爲主。

這一來,就脫離了一般陣勢的常規,困在陣中的敵人,縱然通曉陣勢,熟諳生克變化,也無法應付這等正反易位,顛倒奇門的變化。

再加“四九刀陣”每一個人的身法步法,也十分奇奧莫測,展動步法,可以使一個人若隱若現,不可捉摸,倏忽變形,隱含高深遁法。(君簫初到涼霧山之時,就已發現“四九刀陣”使的是範師叔的“九轉遁形身法”)

白眉禪師空白揮動錫杖,舞得呼呼生風,連陣中人影和對方交織的鋼刀,都沒砸上一點。

心知此陣另蘊玄機,不可猛攻力搏,他名列十三妖,見多識廣,在經歷了刀陣二轉,三轉變化之後,一時輕敵之念,頓時一掃而空,手中錫杖倏然迴轉,改攻爲守,護住全身,緩緩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後退,不由得更使他驀然一驚,原來方纔刀陣由“二轉”,轉變爲“三轉”之時。

白眉禪師自恃功力,企圖先聲奪人,口中暴喝一聲,錫杖起處,猛地往前欺上了一大步,劈面搶攻上去。在他尚未搶攻之時,慧根就伺立在他身後,(慧根身負刀傷,正在凝立運氣)

那麼此刻退後之際,慧根應該仍站在原地纔對。

這前後不過揮杖逼上,和迅即退回,總共也只是轉眼工夫的事,哪知目光一瞥,身後空蕩蕩的哪有慧根的蹤影?

不,你才一退,刀陣就隨着逼近,一片耀目刀光,像急轉的一條圓筒,朝中間絞來!這一陣滾滾刀勢,綿密無間,二十五個人手中的二十五柄鋼刀,匯成了一股莫可抗拒的巨流,幾乎使人無法守護。

壓力之強,連白眉禪師都感到舉杖之間,如挑山嶽,沉重得使你無法揮動,但你如不揮動錫杖,那就得被二十五柄鋼刀絞成肉泥!

白眉禪師驀地大喝一聲,錫杖起處,使了一招“雲霧彌天”,舞起一片護身杖影,這下總算給他撩到了。

但聽一陣金鐵狂鳴,環攻近身的刀光;盡被他一杖封架開去,但他一條右臂卻也被震得隱隱發麻!這一杖,雖是被他架開了近身的刀光,但近身刀光乍然隱去,另外一片刀光,又像轉筒一般朝中央緊密地絞來。

從每一柄刀上散發出來的殺氣,凜烈如同鋒鏑,就會使武功較差的人,感到不寒而慄!

白眉禪師無暇多想,口中又是一聲暴喝,錫杖矯若蛟龍,橫掃出去。

他這一杖橫掃,真是天崩地裂之勢,罡風呼嘯,發出震耳的濤聲,聲勢之盛,無與倫比。

當然,這又是一招硬拼,一陣噹噹金鐵擊撞之聲,連繼響起!

當然,近身的一圈刀光,又被他錫杖盪開去了。

但“四九刀陣”,刀光洶涌,就像浪濤一般,一波接一波,後浪推前浪,只要刀陣未收,這種波浪形的攻勢,是永無休止的。

白眉禪師一連揮出了十幾杖,每一杖只能封架住逼近身前的刀光,連想把人家逼退一步都辦不到。這十幾杖下來。白眉禪師在感受上,比經歷了十幾年還要長,他直覺地感到形勢對自己大大的不妙。

刀陣一波接一波的攻來,交織如絞的刀光,也一波強似一波,自己必須一杖接一杖的揮出,才能封架住對方攻勢。

這十幾杖下來,內力耗損甚巨,一條右臂幾乎被震得麻木不仁,再下去將會一杖弱過一杖。以他的功力,大概最多也撐不過百招。

白眉禪師垂蓋在眼皮上的白眉,正在一滴又一滴的滴着汗水,手中依然不停的揮出錫仗!

但他明白,落在“四九刀陣”之中,別說是他了,即使武功高過自己的人,也休想衝出去。

他今晚面臨的不是生死大關,而是練武之人無法超越的能力的極限,一個人總究難與二十五個人匯而爲一的力量抗衡!“四九刀陣”,當真在劫難逃。

白眉禪師縱橫江湖數十年,忽然間感到萬念俱灰,自古以來,聖賢豪傑,誰個能逃得過一個死字!

但人死留名,雁過留聲,自己死在這刀陣之中,像一顆石子投入潭水一樣,雖有一陣漣漪,但也瞬即消逝,這是自己一生爲惡的報應?

照說自己已經皈依三寶,過去的善善惡惡,都如昨日死,自己本不該再入紅塵,再操屠刀……

他在這一瞬間,忽然大澈大悟,心頭光明,放下錫杖,雙手合十當胸,口中高誦一聲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就在他高誦佛號聲中,同時也響起了一個嬌滴滴的少女聲音喝道:“夫人有命,刀陣暫停。”

一片耀目刀光,滾轉如輪的刀陣,剎那之間,靜止下來。白眉禪師頓覺眼前一亮,這纔看清圍着自己四周的二十五個黑衣勁裝漢子,懷抱鋼刀,一個個凝神凜立。

要非身歷其境,誰也不會相信,方纔只見刀光,不見人影,原來離自己只是近在咫尺!

白眉禪師不禁暗暗一嘆,這回若非有人喝止刀陣,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只怕也難逃此厄!哦,“夫人”,這位夫人又不知是誰,竟有如此權威,僅憑一個使女,嬌聲一喝,就能把“四九刀陣”喝阻下來。

就在白眉禪師微微出神之際,只聽那嬌脆的少女聲音叫道:“夫人有請老禪師出陣相見。”

白眉禪師暗暗叫了聲:“慚愧!”

手柱錫杖,緩步從刀陣中走出。由辜鬆年爲首的二十五名黑衣漢子果然並不阻攔,直等走出“四九刀陣”,纔看到陣外一丈來遠,靜靜的站着一簇人。

當前一個面垂黑紗,身穿淡青竹布衣裙的婦人,打扮雖然十分樸素,卻有一股雍容端莊的氣概,敢情就是那位夫人了。

她身後伺立着兩個小鬢,一個一身青衣,一個一身紅衣,都梳着兩條辮子,腰插雙劍,敢情是兩個侍女。稍後,站着四個黑衣老婆子。

左右兩邊林前也各有一簇人影,爲數似乎不少。左首林前一共是六個人,當前一個是手持拂塵,臉型清瘦的青袍道人,他身後五個灰衣道人,各自手持長劍,一望而知是武當派的人。(武當遇真宮觀主凌雲子)右首林前一排共有二十四個懷抱鋼刀的黑衣漢子,由一個黑鬚飄胸,身穿灰佈道袍,肩負長劍,手持馬尾拂塵的道人率領。

只要看他們打扮,和“四九刀陣”中人,完全一樣,分明又是一個刀陣,只是並未列陣而已。要知這一段話,敘述起來,化了不少筆墨,但在白眉禪師來說,卻只是一瞥間的事兒。

可是他目光一瞥之下,雖然不知眼前這位蒙了面的夫人是誰?

卻認出了其中的五個人來!四個就是站在青衣夫人身後的四個老婆子,她們正是昔年狼姑婆手下的陰山四醜,獨臂易姥,黑飛狐孟婆婆,嫪姆和珠花娘!

另外一個則是站在右首林前,另一個“四九刀陣”的爲首之人。

此人身穿灰佈道袍的道人,卻是衡山雙清、衡山派掌門人祁清風的師弟,身爲衡山派右長老的清塵!白眉禪師心中突然一動,陰山四醜二十年前,就一直追隨狼姑婆,她們不可能另投主人,那麼這位青衣夫人莫非是狼姑婆的師妹冷麪觀音常如玉不成?

不錯,一定是她!但最使白眉禪師不解的是,狼姑婆身爲七星會副總護法,奉會主之命,統率人馬,夜襲武當,她師妹怎麼反會勾結武當派(林左站立的明明是武當凌雲子)率領陰山四醜,在這裡擺下“四九刀陣”,和七星會作起對來!

他心頭疑雲重重,還未開口。

對面常夫人已經先招呼道:“老禪師請了。”

白眉禪師連忙合十道:“夫人見召,不知有何見教?”

常夫人道:“老禪師座下令高徒慧根師父,和另外四位師父,在刀陣之中,身受數處刀傷,幸已施救出陣,尚無大礙,目前在酒棚之中休息,就請老禪師領他們離開此地。”

白眉禪師又是一怔,原來慧根和四個護法弟子都沒有喪生在“四九刀陣”之中,他望望常夫人,合十道:“夫人……”

常夫人不待他說下去,接着道:“老禪師不用多問,但我有一言相勸,方纔老禪師所遇到的,只是‘四九刀陣’的半數罷了。老禪師昔年既已擺脫塵緣,皈依三寶,放下屠刀,已是龍華會上之人,何苦再替邪惡之藪的七星會撐腰,善惡各有因果,願老禪師三思。”

“阿彌陀佛i”,白眉禪師雙手合十,說道:“夫人菩薩心腸,慈悲爲懷,今晚若非夫人傳令停陣,老衲萬無倖免之理,老衲敬受教言,此次回去之後定當在我佛面前,懺悔前衍,從此不再出江湖矣。”

說罷,再次合十爲禮,手柱錫杖,緩步朝酒店草棚行去。

慈航殿,只是武當山北麓間的一座小廟,總共只有一進大殿,供奉的是慈航普渡,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因爲這裡是登山必經之路,從草店來,已經走了十里山路,到武當第一座的迎恩宮,還有廿里路,這裡正好是歇腳之處。

廟祝就在大殿兩廡,擺上幾張桌子,幾條板凳,香客上門,沏上一盅香茗,雖然不算茶資,但喝了茶的香客,多少總得付些香油錢,這份收入,就比普通賣茶還要好得多,但喝茶的人,夜晚沒有。

慈航殿面臨入山坦道,前面是一片乎坦寬敞的山坡,左爲山丘,右是深林。

武當派選擇在這裡攔截侵山的七星會賊黨,正是最恰當的地點了。

但到了二更前,不知爲了什麼緣故,武當派掌教忽然下令,把埋伏在山前的十數處“五行劍陣”,一齊撤走。

這一來,慈航殿前面等於是藩籬盡撤,讓對方的人長驅直入了。

二更過後不久,慈航殿前面的一條青石板山路上,就出現了一條人影,這人腳程極快,不過轉眼工夫,便已奔到慈航殿山門前面,他目光略一瞻顧,就舉步上前,一手推開兩扇木門,走了進去。

他跨進大殿,目光朝四周看了一眼,就迅快地把神龕前面的拜臺雜物移開,然後從殿左搬過一把靠背藤椅,放到中間,就退出大殿,一個人在山門前,面向山路,鵠立等候。過不一會,青石板山路上,又出現了一隊人影,奔行如飛,往慈航殿而來。

這一隊人正是七星會副總護法狼姑婆率領的精銳之旅,夜襲武當山來的。

最前面由兩個黑布矇住頭臉的黑衣人開道,(錢神路五爺,黑風怪司東山)接着就是由兩個黑衣大腳婆子擡着一頂軟轎。(狼姑婆的座轎)

轎後是金牛星樑子畏師徒,化名雲驚天的君簫、姬紅藥、雲如天,最後還有八名黑衣勁裝大漢手抱撲刀,看去甚是彪悍。

狼姑婆的座轎剛到慈航殿前面,狼姑婆尖喝了聲:“停轎。”

兩名大腳婆子立即剎住腳步,緩緩把軟轎放下。

這時站在慈航殿山門前面的青衣人迅速趨了上來,躬身道:“屬下祁長泰叩見副總護法。”原來他就是一品刀祁長泰。

狼姑婆在轎中間道:“這裡可曾發現敵蹤?”

祁長泰答道:“啓稟副總護法,從這裡一直到迎恩宮,都不曾發現武當派的人。”

狼姑婆道:“很好,咱們那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再走。”

她話聲甫落,兩個大腳婆子不待她吩咐,已經打起轎簾,狼姑婆緩緩地從轎中走出,朝慈航殿山門走去。

金牛星樑子畏看得暗暗奇怪,心想:“從草店到這裡,纔不過十里山路,別說她坐在轎中,有人擡着走,不需自己勞動,就是自己等人,跟在轎後奉走,這區區十里路程,不過盞茶工夫,也用不着休息,不知這位副總護法,又在葫蘆裡賣什麼藥了?”

狼姑婆平日又不喜多言,也不喜人家多問,她既然吩咐要在這裡休息,大家自然只有跟着她走去。

狼姑婆才一舉步,一品刀祁長泰立即巴結地搶在她前面,先行奔上大殿,擦的一聲,打亮火種,在神龕前的供桌上,點起了兩支蠟燭。狼姑婆跨進大門,越過天井,登上石階,一品刀祁長泰躬身道:“副總護法請上坐。”

狼姑婆目光一擡,早已看到神龕前面放着一張高背藤椅,不覺微微點頭,表示嘉許,就走到中間,在藤椅上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跟在她身後的錢神路五爺,黑風怪司東山,不待吩咐,就在藤椅兩旁,一左一右站停下來。君簫、姬紅藥、雲如天也只好跟在兩邊站好,一品刀祁長泰立即趨到雲如天的下首站停。

那八名黑衣勁裝大漢手抱撲刀,已在階前像雁翅般排開。這一情形,哪像什麼休息?像是元帥升帳了!

金牛星樑子畏不知副總護法有何舉動,但只要看情形。必然另有緣故,他乃是多年的老狐狸了,立即朝他徒弟金傳薪暗暗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快去站好。

金傳薪哪敢怠慢,走到左邊,在姬紅藥下首站好。

只有金牛星是宮主身份,用不着站班,他點了一筒旱菸,緩緩地吸着,一面含笑道:

“副總座在這裡擺設公案,好像要審理什麼案件。”

他原是半開玩笑,試探着說的。哪知狼姑婆忽然一陣呷呷尖笑,接着她那雙森寒碧綠的目光一轉,落到樑子畏的身上,尖聲道:“梁山主說對了,咱們在直搗紫霄宮之前,確實有一件極爲重要之事,必須在這裡先行解決了才成。”

金牛星樑子畏聽得不由一怔,望望狼姑婆,問道:“聽副總座的口氣,好像此事十分嚴重?”

“誰說不是?”

狼姑婆呷呷尖笑聲中,帶着十分憤怒的口氣說道:“咱們如果不先把此事先行妥善處理,咱們此行,只怕非全軍盡覆不可!”

樑子畏聳然動容道:“會有這麼嚴重,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狼姑婆道:“梁山主稍待就會明白。”

說到這裡,突然尖聲喝道:“祁長泰。”

一品刀祁長泰恭聲道:“屬下在。”急步趨出,站到狼姑婆面前,躬身而立。

狼姑婆道:“你可把方纔聽到的實情說出來。”。

他聽到的實情這話,使得在場之人,齊齊一怔!

祁長泰道:“屬下也只是聽說……”

狼姑婆道:“老婆子叫你說,你但說無妨。”

祁長泰擡目望望狼姑婆,才道:“屬下方纔剛到這裡時,遇上武當派巡山的人,差幸屬下發現的早,就悄悄躲入林中。那一隊巡山的尋共有六個人,由一個身穿青袍面貌清瘦,手持拂塵的道人爲首,他們走近慈航殿附近,只見一名藍袍道人飛奔而來……”

狼姑婆道:“武當派穿藍袍的道人,那是紫霄宮的護法弟子了。”

祁長泰續道:“那藍袍道人朝手持拂塵的青袍道人躬身一禮,說道:‘啓稟五師叔……’”

“慢着!”狼姑婆回頭問道:“武當護法弟子,稱他‘五師叔’,該是什麼人?”

她這話雖沒指明問誰,但目光卻不期而然轉向了樑子畏。

樑子畏忙道:“和武當三子平輩的,那是武當八宮觀主,(按武當八宮,爲紫霄、淨樂,迎恩、五虎、遇真、南巖,玉虛、太和等宮)唔,此人口稱五師叔,算來該是遇真宮觀主凌雲子。”

狼姑婆道:“說下去。”

祁長泰道:“那藍袍道人道:“啓稟五師叔,弟子奉掌門人令諭,請師叔速即迴轉紫霄宮。’”

青袍道人似乎微微一怔,問道:“師叔今晚奉令巡視全山,莫非掌門人有什麼急事?”

那藍袍道人躬身道:“回五師叔,方纔觀中擒獲了兩名奸細,據說這兩人在七星會中身份極高,一個姓任,好像是十二宮的宮主,另一個姓屠的,則是副宮主……”

金牛星樑子畏聽得身軀陡然一震,說道:“任駝子,屠青庭會被他們擒住了?”

狼姑婆只是哼了一聲,揮揮手道:“你說下去。”

祁長泰應了一聲“是”,續道:“青袍道人驚異地道:‘紫霄宮會有奸細闖了進去!’”

藍袍道人躬身道:“弟子聽說三師叔(無量子)早就得到消息,在紫霄宮設下了埋伏,才把奸細擒住的。”

青袍道人問道:“那麼掌門人召我回去,不知又是爲了什麼?”

那藍袍道人躬身道:“掌門人召集的不止五師叔一位,其他六位觀主,都限三更以前,全數趕到紫霄宮去。”

青袍道人訝然道:“那爲什麼?”

藍袍道人道:“三師叔接到……飛鴿傳書……七星會定在三更時分,夜襲紫霄宮……”

狼姑婆尖聲怒笑道:“老婆子率衆前來,本來也並無偷襲之意,只是咱們夜襲紫霄宮的消息,是如何走漏出去的呢?”

說到這裡,忽然“唔”了一聲,說道:“無量子接獲飛鴿傳書,這飛鴿莫非是咱們這裡放出去的?呷、呷、呷、呷,老婆子真想不到咱們眼前數得清的幾個人中,居然還有替武當派傳遞消息的人!”

她一雙綠陰陰的三角眼中,精芒暴射,從左到右,一個個的逼視着衆人,似是在眼前幾人之中,找出替武當派傳遞消息的人來。站在兩旁的人,只有自己心裡明白,知道自己並沒替武當派傳遞消息,但也被她看得有些惴惴不安。

狼姑婆尖聲喝道:“祁長泰。”

祁長泰心頭一緊,趕緊躬身道:“屬……屬下在。”

狼姑婆目露兇光,厲聲道:“你分明還有隱瞞之處,當我老婆子聽不出來麼?”

祁長泰心情微震,連忙俯首道:“屬下不敢,屬下沒……沒有……”

狼姑婆霍地站了起來,呷呷尖笑道:“你還敢欺瞞老婆子,我就先斃了你!”

右手鳥爪般的五指,勾屈似鉤,作勢待發!

祁長泰連連躬身道:“副總座明察,屬下……屬下不敢……”

狼姑婆右爪未收,厲聲道:“你有什麼不敢?不敢說出來?還是有什麼顧忌?你只管說,說錯了也不要緊,一切自有老婆子作主。”

祁長泰望望站在兩邊的人,囁嚅地道:“屬下……”

狼姑婆道:“沒關係,你怕得罪人,可以用‘傳音入密’告訴老婆子。”

祁長泰應聲“是”,忽然走上一步,低低地說了幾句。

在場衆人,都非常關心祁長泰說的不知是什麼人?

因此所有目光也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只是祁長泰說的極輕,誰也沒有聽得到。

“呷、呷、呷、呷!”

狼姑婆忽然發出一串狼嗥般的尖笑,笑聲刺耳已極,接着尖聲說道:“其實你不說,老婆子也早就懷疑是他了!”

他,這會是誰呢?就在大家猜疑不定之際,狼姑婆揮揮手,命祁長泰退下。

祁長泰朝上躬身一禮,才退到左首原位站住。

狼姑婆尖聲叫道:“梁山主。”

樑子畏趕緊朝上拱拱手道:“兄弟在。”

狼姑婆道:“你是多年老江湖了,你給老婆子瞧瞧,咱們這些人中,有誰臉上戴了人皮面具?”她此話一出,聽得君簫心頭不期“咚”的一跳!

“自己雖然並沒有給武當派傳遞消息,但自己臉上,卻戴了人皮面具,如果樑子畏認出來了,說也說不清。”但事已至此,只好硬挺下去,也許巧手書生宓必昌製作的人皮面具,他們不易看得出來,亦未可知。

姬紅藥更是生性好奇之人,狼姑婆雖然沒叫她檢查,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轉來轉去,朝衆人臉上,轉個不停。她當然不會去打量君簫的,因爲他,是她心中最信賴的一個人,自然不會是戴了假面具的了。

樑子畏一手摸着花白鬍子,陪笑道:“回副總座,祁長泰既已說出誰來了,兄弟之意,還是要他自己向副總座自首的好,只要他坦誠招供,副總座也不妨網開一面,從輕發落。”

此人果然是個老奸巨猾,極工心機的人,要人坦誠招供,從輕發落,豈不是哄騙人家自己說出來,最動聽的詞句麼?

狼姑婆尖笑道:“梁山主說得極是,只要他肯自首,老婆子自然從輕發落,只是他萬一不肯說出來呢?”

樑子畏道:“副總座給予他自新之路,他如果還不知好歹,副總座不妨當衆公佈,不怕他不俯首認罪。”

狼姑婆呷呷尖笑道:“好計策!”

她目光掠了樑子畏一眼,緩緩說道:“梁山主臉上可是也戴着面具麼?”

樑子畏聽得不覺一怔,連忙陪笑道:“沒……沒有。”

狼姑婆呷呷尖笑道:“老婆子自信老眼還沒花到連戴了人皮面具都看不出來,梁山主何妨取下來,讓老婆子瞧瞧?”

在場之人聽得個個心下狐疑不止,暗道:“莫非給武當派傳遞消息的,會是金牛星樑子畏?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就以他身任金牛宮宮主不說,他樑子畏昔年就名列十三妖,怎麼也不可能會和武當派暗通聲氣。”

樑子畏聽狼姑婆要他取下面具來,不禁臉色微微一變,依然陪笑道:“副總座怎麼和兄弟開起玩笑來了。”

他臉上笑得顯然極爲勉強。

狼姑婆臉色一沉道:“老婆子從不和人開玩笑,我要你取下面具來,給我瞧瞧,這是命令。”

樑子畏大笑道:“副總座這就錯了,兄弟配合副總座行動,接受副總座指揮,是在進攻武當山的這一行動上,至於兄弟私人之事,兄弟可以不接受。不錯,兄弟臉上戴了面具,就算當着教主,兄弟也可以不拿下來。”他果然戴着人皮面具。

狼姑婆目中兇光暴射,尖笑道:“教主面前你可以不拿下來,老婆子面前,你就非拿下來不可。”

樑子畏氣憤地道:“這麼說,副總座是在懷疑兄弟了?”

狼姑婆道:“不錯,老婆子不妨老實告訴你,給武當派通風報信的內奸就是你。”

“會是兄弟!”

樑子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怒嘿一聲道:“可有證據?”

狼姑婆道:“你承認臉上戴了面具,不就是證據麼?”

樑子畏突然仰天大笑,接着目光一凝,注視着狼姑婆,凜然道:“你不是狼姑婆!”

狼姑婆尖笑道:“老婆子貨真價實,如假包換。”

樑子畏激凌一顫,駭然道:“你……你會是真的狼姑婆。”(他第一句說:“你不是狼姑婆”,第二句卻說:“你會是真的狼姑婆”?這兩句話,初看起來,似乎前後矛盾,但讀者不妨仔細推敲一下,就不難明白了矣)。

狼姑婆目顧左右,微微一曬道:“此人喪心病狂,語無倫次,你們給我拿下了。”

她喝聲方落,錢神路五爺,黑風怪司東山兩人已然一左一右閃身而出。

路五爺喝道:“樑子畏,你束手就縛,還是要路五爺動手?”

司東山道:“副總座面前,你敢頑抗麼?”

樑子畏心頭又急又怒,一招手,命他徒弟金傳薪和他背貼站立,一面大聲道:“路五,司東山,你們且住。”

路五爺道:“你還有何說?”

樑子畏道:“她不是副總護法。”

司東山道:“她不是副總護法,誰是副總護法?”

樑子畏道:“她是狼姑婆。”

路五爺笑道:“她本來就是狼姑婆。”

司東山沉喝道:“路兄不必和他多說。”

揮手一掌,朝樑子畏拍了過去。他外號黑風怪,一向以掌力威猛著稱,這一掌只不過使了八成力道,掌勢出手,快同迅雷驚霆,嘯風如濤,迎面涌到。

樑子畏來不及拔劍,右手擡處,硬接司東山一招,但聽“啪”的一聲,兩掌接實,兩人被震得各自後退了半步。

就在兩人身形一滯之際,路五爺蹈隙而入,口中喝道:“樑子畏,你給我躺下。”

左手五指箕張,使的是大擒拿手,猛朝樑子畏肩頭抓落。

金傳薪原和他師傅樑子畏貼背站立,但因樑子畏和黑風怪對了掌,被震往後斜退了一步。

此時金傳薪正在他師傅的左首,睹狀哪還猶豫,劍光閃處,揮手一劍,斜削路五爺的手腕。

路五爺哪會把一個乳臭小子放在眼裡,口中沉嘿一聲,飛起一腳,使了一記“魁星踢鬥”,向他執劍右腕踢去。

金傳薪平日縱然武功不弱,但在路五爺這等高手面前,他只像一個纔會走路的孩子罷了。

只聽他口中“啊唷”一聲,連人帶劍翻了一個筋斗,跌出去一丈來遠。

祁長泰更不待慢,倏地跨上一步,手起指落,連點了他身上三處穴道。

路五爺的左手,依然五指箕張,朝樑子畏肩頭抓落。

樑子畏右手格出,左手直豎如刀,猛劈路五爺右肩。

司東山第一招試出樑子畏一身功力,似乎不在自己兩人之下,趁機欺上,封閉了樑子畏的退路,揮手又是一掌,猛朝樑子畏攔腰就斫。

樑子畏名列十三妖,一身修爲,原也極爲精深,但他面對這兩大高手,以一敵二,三五招下來,就被迫處下風。

對方二人一掌又一掌的凌擊而來,記記如巨斧開山,此起彼落,打得金牛星樑子畏只好堅守門戶,再無還擊的餘地。

他身上明明佩着長劍,竟然連拔劍的機會都騰不出來,你說有多緊張?

他越打越覺心寒,眼看自己徒兒已落人手,但此時也顧不得了,三十六計,自然走爲上策。

心念閃電一動,正好黑風怪司東山一掌從右肩劈來,他猛一側身,左掌一記“迴風舞柳”,橫擊出去,雙掌交擊。

發出一聲蓬然大震,直震得他眼前金星亂閃,咬緊牙關,趁勢雙足疾頓,直向殿外竄去,去勢之快,宛如離弦之矢!

狼姑婆大馬金刀踞坐上首,沒想到他打了不過三五個照面,就會趁機逃走,不覺虎地站起,尖喝一聲:“你還往哪裡走?”

但就在她堪堪站起,路五爺,司東山同聲怒吼,追蹤撲起的當兒,就看到青影一閃,有人在電光石火之間,一下擋住了樑子畏的去路!

也沒有看清那青影是如何出手的,但聽樑子畏口中悶哼一聲,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路五爺,司東山同時剎住身形,這纔看清出手製住樑子畏的,那道青影原來就是雲驚天。

狼姑婆並不知道雲驚天就是君簫,不禁目射奇光,看了君簫一眼,暗道:“此人輕輕年紀,竟有這等高絕的身手。”

一時不覺呷呷尖笑道:“好,年輕人,你這一手要得。”

雲驚天躬身道:“副總護法誇獎了。”

姬紅藥根本沒有發覺站在身邊的雲大哥幾時閃出去的,此時聽到狼姑婆的誇獎,才知道是雲大哥出手,把樑子畏制住了,她面上覺得十分光彩,縱身掠了過去,一手挽住了他臂彎,喜孜孜地道:“雲大哥,你出手真快,我連看都沒看清楚呢!”

站在他們對面的雲如天,這一瞬間,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神,只是盯着君簫,不住的打量。

他似是也被君簫方纔露的這一手,看得有些發怔!

不,他目光之中,所流露出採,是深思,是疑慮,似乎使他猶豫不決,還帶着幾分嫉妒。

這也難怪,他(君簫)身邊終日跟着一個貌美如花,多情如水的姬紅藥,已夠令人羨慕!

這回當着這許多人面前。不,當着副總護法,她居然挽着他手臂,一口一聲的“雲大哥”,叫得這般親熱,叫雲如天心裡哪得不起味兒?

狼姑婆早已回身又坐了下去,尖聲道:“司東山,你把他提上來。”

司東山答應一聲,一手抓住樑子畏後頸,把他提到狼姑婆面前,砰的一聲,擲到地上。

樑子畏穴道受制,身子動彈不得,口卻能言。

司東山這一擲,力道極猛,幾乎把他一把老骨頭都擲散了,忍不住哼出身來,雙目乍睜,厲聲道:“狼姑婆,你把老夫殺了吧!”

狼姑婆呷呷笑道:“樑子畏,老婆子這樣殺了你,如何向教主交代呢?”

說到這裡,朝司東山吩咐道:“你把他臉上的假面具揭下來。”

司東山俯下身去,在樑子畏臉上、耳後,項頸等處,仔細看了一陣,竟然找不出一點痕跡。

不覺搔搔頭皮,回頭道:“路老五,你過來瞧瞧,這老兔崽子臉上,可能是易了容。”

路五爺走上兩步,伸出兩個指頭,在樑子畏臉皮上按了按,說道:“戴了面具沒錯。”

司東山道:“兄弟怎會看不出來?”

路五爺道:“江湖上只有巧手書生宓必昌製作的面具,和天生的一般,這張面具,自然是宓必昌親手製造的了。”

說到這裡,伸手撕開了樑子畏的領口。

樑子畏穴道受制,只好任由他擺佈,一聲不作。

路五爺右手在樑子畏頸上用力一搓,果然有一層浮皮,應指捲了起來,這就小心翼翼的從他頭頂上,揭起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面具這一揭開,金牛星樑子畏登時換了一個人!

你當他是誰?他就是四川唐門的老當家天毒星唐友欽。

這真是出入意外之事,在場之人,除了姬紅藥,都認識這位唐門掌門人,一時間,內心都感到無比驚奇!

路五爺不禁輕咦一聲道:“會是唐老哥!”

天毒星唐友欽目含厲芒,重重地哼了一聲,很快又閉上了眼睛。

狼姑婆一陣呷呷尖笑道:“這就不錯了,方纔祁長泰向老婆子報告,他聽到武當弟子說出“唐老莊主飛鴿傳書”之言,老婆子還有些不信。如今看來,你唐友欽準是殺害了樑子畏,才以樑子畏的身份,在七星會臥底,無怪咱們此地機密行動,消息盡失,任駝子、屠青庭一上武當,就中了人家的埋伏。你居然還敢出賣老婆子,好讓咱們全軍盡沒,栽在武當山,你就可以進一步出賣七星會,把江湖同道一網打盡了……”

天毒星唐友欽心裡已經完全明白了。

七星會副總護法名義上雖是狼姑婆,但其實卻是八手羅剎厲九娘,她自知出身九幽門,只是一個江湖下五門扮神裝鬼的門派,名頭不及狼姑婆響亮,她從前(二十年前)也經常用狼姑婆之名。

此次在黃山石室得到了“天狼心法”,狼姑婆又有二十年沒在江湖出現了,她遂以狼姑婆之名,擔任了七星會的副總護法。

說到厲九娘擔任七星會副總護法,還是金牛星樑子畏引進的,她豈會不知自己身份?

只不知狼姑婆幾時以真代假,收拾了厲九娘,當上副總護法。

狼姑婆要來當這副總護法,她第一個自然要對付自己了。

唐友欽不待狼姑婆說下去,仰天大笑道:“狼姑婆,咱們心照不宣,不用多說,老夫落在你手,殺剮悉聽尊便,老夫決不皺眉。”

“聽起來好像很光棍!”

狼姑婆道:“眼下憑據齊全,你殺害了樑子畏,又假冒樑子畏,潛伏七星會臥底,你還不承認?”

“老夫幾時殺害樑子畏了。”

唐友欽大笑道:“說出來好讓你大吃一驚,三十年來老夫就是樑子畏,樑子畏就是唐友欽,江湖上根本並無樑子畏其人。老夫之所以假扮樑子畏,完全出於教主所授意,現在你明白了吧?老夫會是出賣七星會的人麼?”

他此話一出,不由聽得在場之人,又大出意外,三十年來,名動江湖,名列十三妖的金牛星樑子畏,居然就是唐友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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