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俁走後,孟皇后又在衆人的攙扶之下回到了泰寧宮,依舊是在大殿前面的庭院裡坐下。
趙婧有些憂心地看着孟皇后,道:“六嫂,你也看見了,十三郎太不像話了,居然這樣不給你面子。若是日後他登上了皇位,那還了得!六嫂,你可一定要爭氣一些,生出個太子來,氣死十三郎這隻中山狼!”
孟皇后眼中寒芒畢露,她搖搖頭,正色道:“關鍵不在這裡,不在這裡!他——”她忽然擡起頭來,向旁邊隨侍的衆人道:“你們都先退出去,我有話要和公主說!”
衆人齊聲應答,都退了出去。
孟皇后這才說道:“十三郎再不知好歹,對於皇家的規矩還是敬畏的,尤其是在如今的這個時候,他肯定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必會引起羣臣,引起所有人的關注。但他卻還是這般做,這難道只能用莽撞或者大膽來解釋嗎?”
趙婧皺起了秀眉.她雖然也算頗爲聰穎,但對於朝政根本沒有什麼興趣,雖然一直以來都有機會插手,卻從未真正插手,這也使得她在這方面變得比較遲鈍。
孟皇后見趙婧不啃聲,知道這等事情,和她說了也是白說,便努努嘴,道:“那屋子裡還有一個人,你去把他叫出來吧!”
趙婧便忸怩起來。一般的女子定下婚事之後,會一直守在閨中等待成婚之日。這之前,是不能和未婚夫見面,更不要說說話了。趙婧對於這個倒是並不十分在意,自從和李唐定下了名分之後,她來找孟皇后倒是更多了,其實這也未始沒有想多和李唐見面的私心在。但這些日子,她和李唐雖然偶有照面,卻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她雖然大膽,終究是一個女孩子,要她主動和李唐說話,難免有些羞赧。
孟皇后間趙婧忸怩着沒有動,斜乜了趙婧一眼,道:“還是我去喚他吧!”作勢便要起身。
趙婧連忙伸手攔住,道:“六嫂,你還是好好坐着吧,我去不就是了!”磨磨蹭蹭地來到李唐的房前,敲敲門,道:“喂,你在裡面嗎?”
這自然是廢話,李唐並沒有其他的地方可去。這皇宮不比自己家中,可以隨處亂走,有他一個容身之所,李唐便只能在這屋內好好呆着。沒有人喚他去的地方,他是萬萬不能去的。否則的話,一旦犯了大忌,就算是孟皇后也救不了他。
方纔,其實趙俁闖宮的事情,李唐也在屋內聽見了。他對於這等事情也十分的好奇,因爲趙俁如今就是皇位的主要競爭者之一。李唐對於皇位的歸屬比一般人自然更要重視一些的。但他還是很明智地選擇把窗子都關嚴實,然後躺到牀上去,對外面發生的一切事情不管不問。在這種特殊的地方,明哲保身不失爲一個最好的辦法。
而方纔孟皇后和趙婧之間的談話,李唐倒是真的沒有聽見。一則窗戶被他關上了,二則他躺到了牀上,便有些迷糊。
趙婧的敲門聲把李唐從前往黑甜鄉的路上拉了回來,李唐連忙坐起身來,道:“在的!”
“那你出來一下,皇后找你有事!”趙婧丟下這一句,便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彷彿這屋內有什麼可怕的東西隨時可能追出來危害她的安全一般。
李唐連忙整了整衣襟,穿戴整齊才步出門外。他徑直來到孟皇后的面前,道:“娘娘找微臣來,不知卻是何事?”
孟皇后懶懶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向趙婧道:“十妹,還是你來和李愛卿說吧,我說了這一陣子的話,有些累了!”
趙婧只好應了一聲,低下頭,把事情大致地向李唐講了一遍。趙婧的表述有些混亂,但李唐卻聽得很清楚,他原本就已經知道了一個大概,趙婧的話,只不過是他所知情況的一個具體一點的版本,並沒有什麼新意。
待得趙婧說完,孟皇后便轉過頭來,看着李唐,靜待他的回話。
李唐自然知道孟皇后的意思:“有人覬覦你兒子的皇位,你說怎麼辦吧?”從孟皇后的角度而言,問計於李唐,比起問計於朝廷上的任何一個官員都合理不過。
李唐沉吟一陣,道:“微臣想,燕王之所以敢闖宮,自然不只是探望陛下這麼簡單,他這麼肆無忌憚,應該是基於一個判斷:陛下已然山陵崩了!他把動靜弄得這麼大,甚至不惜驚動皇城裡的那些大臣,就是爲了向皇后施壓,若是皇后不讓他覲見陛下,那便是皇后心虛,心懷鬼胎,那就越發證明了他的揣測。他便可以趁機道出自己的那個判斷,羣臣自然也要起疑,而他便可利用羣臣的這種狐疑向皇后施壓,逼迫皇后讓他探視陛下。一旦事情真的如他所料——那麼,天下不可一日無主,皇后就是下一刻產下皇子,也是無濟於事了!”
趙婧一聽,暗暗慶幸,李唐沒有當場把趙煦弄死,可說是極爲明智的。其實,以趙婧對於趙煦的恨意,她真的巴不得李唐當場宰掉他,只是李唐已然做出決定,趙婧也不便反對。可如今看來,李唐的冷靜倒是正確的。若是當初殺了趙煦,如今不但會連累皇后,還會將十三郎那個破落戶送上皇位,那纔是冤枉呢!
孟皇后也點點頭,臉色有些凝重,道:“我也看出了此事。我就是奇怪,十三郎素來都是一個穩健性子,性情屬於比較恬淡的那一種,今日爲何卻這般莽撞,竟然敢無視禁宮之忌諱,而直趨後宮,有這般膽量的,天下也許有其人,但絕不會是燕王!”
李唐搖搖頭,道:“其實,一點也不奇怪。燕王才十六歲。這個年紀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他有自己的思考,卻也容易被人蠱惑。從他今日的行徑來看,未曾受到別人的蠱惑,應當是不可能的!”
孟皇后和趙婧同時點頭,都很以爲然。趙婧這時候倒也忘記了羞澀,一臉的凝重,喃喃地說道:“只是這蠱惑他的人,卻是何人呢?”
李唐道:“其實,這範圍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你們想想,若是燕王承蹕,除了他自己以外,誰可能得到的利益最大?而且,前提是此人還不應該是燕王身邊的嫡系之人,因爲燕王素來的行事作風,一向都沒有今日這般大膽的,這也就是說,此人也是最近才歸順燕王的。”
趙婧沉吟着,眉頭緊鎖,卻還是一臉的迷惑。孟皇后和她表情也有些相似,但她的眉頭很快就舒展開來:“我明白了,必是朝中的大臣。只有朝中的大臣歸附於十三郎之後,待得十三郎登位,便有從龍之功,進而可得一世榮華富貴,甚至封妻廕子。而且,今日之事應該是有大臣在配合的,一旦我阻止了他覲見,那大臣應該會率先鼓譟起來,聲援於他,同時激起羣臣的異念!”
李唐點點頭,道:“這也正是微臣的揣測。”
趙婧忙有些着急地說道:“那又是哪個大臣呢?朝中大臣那麼多,總不能每一個都去懷疑一遍吧。”
李唐搖頭道:“要查此事,還是要從燕王入手。今日之事以後,燕王定會去找那個大臣商議此事,或者那個大臣會主動尋他也說不定。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那個大臣應該在朝中頗有地位,若是官卑職微的話,難以說動燕王!”
孟皇后深以爲然,又問道:“那我們應當如何入手查究此事呢?”
李唐道:“娘娘,你難道忘記了,您手頭還有一個誰也無法比擬的力量:皇城司!”
聽得“皇城司”三個字,孟皇后的臉色變得蒼白。這個衙門給她留下了太過不良的印象。四年前的廢后風波,趙煦將案件交給皇城司讞問,皇城司的人將孟皇后身邊幾乎所有人抓去嚴刑拷打,終於屈打成招,將孟皇后廢黜。這件事一直是孟皇后心中之痛,這好幾年來,想起皇城司,她便咬牙切齒,痛恨不已。
李唐見了孟皇后的臉色,便知她想起了以往那些不堪之事,忙苦口婆心地勸道:“娘娘,微臣知道您對皇城司頗有芥蒂。微臣其實也一樣,對皇城司沒有任何好感。事實上,如皇城司這樣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衙門,着實無法令人生出好感。不過,皇城司的存在,卻是有意義的,對於皇家而言,甚至是不可或缺的,這一點娘娘也應該知道。
而且,皇城司的人因着當年和娘娘的一些瓜葛,如今當是坐臥不安纔是。若是娘娘過分疏遠甚至打壓他們,他們反而可能投向燕王以求一搏。若是那樣的話,娘娘便因小失大了。若是娘娘放下成見,委他們以重任,他們必然感激涕零,盡忠做事,必收事半功倍之效。
還望娘娘以後能以大局爲重,用好皇城司這個衙門,利用它來爲百姓做好事,也算是挽回一些它昔日造下的罪孽。”
孟皇后眼中陰晴不定,半晌之後終於嘆一口氣,道:“既是愛卿這般說,便將此事交給皇城司去辦吧!”
шωш⊙ttκan⊙¢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