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基地把燈光展放在了內城中心商業街的那一片區域。
統戰部的工作人員把左思權一行人送到了基地最高的大廈天台,從這裡能看見沉沉夜幕下曙光基地的高樓大廈和廣告牌浮動的光。
如果是末世前,大概還能看見霓虹潮水和明亮的車流,但現在是末世後,所有的東西都沉寂在了昏沉的夜色之中,就算是廣告牌的光也只有星星點點的一些,有種莫名的哀涼。
迎着夜晚的涼風,江劍心站在樓頂看見下面人山人海,沒有熒光棒之類的東西,唯一的光源只有手機屏幕和後手電筒的照明。
在這災難之後於廢墟重建的基地裡,在這一片黑暗之中——所有人都在渴盼着“白日夢想家”的花燈表演。
統戰部的工作人員給左思權搬來了椅子,後者坐在了上面,一隻手撐着下巴,呈現思考者的姿勢,老僧入定一般一動不動。
天台上沒人說話,殷舉和江劍心站在旁邊,前者眺望着大廈下面的人羣,半響跟江劍心低聲說道:
“我兄弟也來這邊了。”
“你兄弟?”
江劍心看向殷舉的側臉也壓低了聲音問道。
“對,就是‘雷霆戰神’傅雲輝。”
殷舉吸溜了一口茶水。
“他一直想跟你切磋,剛好白日夢想家在曙光基地這舉辦燈展,他就跟着其他想看燈展的長老一起過來了。”
江劍心再次看向大廈底下的人海,瞅了半天,沒瞅到人,便問道:
“你兄弟在哪,沒看到啊?”
“諾——”
殷舉向一個方向擡了擡下巴道:
“他從希望基地那邊過來的,還有好幾個其他基地的長老跟他呆在一起。”
江劍心按着殷舉指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一大羣人,爲首的青年留着乾爽的短髮,穿着黑色背心,胸口上掛一個子彈頭吊墜,手臂上有弧度流暢的肌肉,體板也很壯實。
五官沉在黑夜裡看不清楚,但能感覺到線條輪廓清晰俊朗。
“這小子要找我切磋?”
江劍心嘖了一聲問道。
不是她吹,從這人的腱子肉和腹肌看,明顯是個近戰的。
——而近戰方面,她劍尊還沒輸過。
“他是術師序列的,能控制雷電。”
殷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是執劍官序列的,用的武器還導電。”
“……”
江劍心鼓起腮幫子問道:
“術師序列的長這麼壯?”
上一個見到有這麼多流暢肌肉的還是執劍官序列的顧風流,他跟她擊劍的時候,江劍心感覺到了那小子手臂上肌肉的爆發力,也看見了因爲抗不住她的力道而噴張出來的青筋。
“術師序列怎麼不能壯點了?”
殷舉把保溫杯蓋上蓋子,反問道:
“不要搞刻板印象嘛,我這個哥們可是熱愛健身的180陽光開朗體育生。”
“哦。”
江劍心無趣的哦了一聲,雷電能力是有點棘手,但對於劍尊來說也不是毫無辦法。
兩人還準備繼續聊下去,卻忽然看見巨大的幻想金圈從大廈底部升起,瑰麗的赤金色光環自樓底螺旋攀升,一直飛到天台上面的高空。
有和暖天光從金圈中一道道傾瀉而出,紛飛的柳絮如同大雪一般從金圈中落了下來。
“哇——————!”
底下的人羣爆發出驚喜的呼喚,白日夢想家的天賦【大夢重重】正式啓動了。 “嗡——————”
隨着柳絮的飄落,曙光基地的鋼鐵森林被數以萬計的金色碎光點燃。
金圈幻化出的透明魚羣在玻璃幕牆間遊弋,於樓宇縫隙間流轉明滅。
當第一束幻想金光刺破雲層時,整座城邦突然屏住呼吸——千萬盞橘黃孔明燈正從地底升起,恍若倒流的金色雨幕。
紛飛的柳絮變爲了墜落的光點,向地面砸去,綻放出一片片荷花。
有馥郁花香從金圈中飄出,遠處千百隻銀色蝴蝶從低空掠過,帶着紛飛的金色光點,撲滅在地面綻放出的透明荷花之中。
滿城都是孔明燈在飛,情侶在光雨中相擁,孩童對着明燈許願。
在連綿的讚歎聲和驚呼聲中,江劍心眨了眨眼,瞳孔裡也映上了這萬千明光。
記憶裡上次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去年過年見到艾德里克的時候。
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她穿着棉襖在雪地裡獨行,在冰封的河堤上靜靜凝望河那邊的萬家燈火。
彼時華光璀璨,明月高懸,世間燈火通明卻唯獨照不到她身上。
陰冷和孤獨纏繞上了她,明明是喜慶的日子,陪伴着她的卻只有明月下被扯的很長的影子和滔天的大雪。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身後傳來的呼喚。
“妹妹!”
青年立在大橋的鑄鐵燈柱旁,頭戴卷邊的黑灰紳士帽,帽子上鑲嵌着一顆藍寶石。
雙排扣黑色大衣被河風掀起下襬,露出內裡暗紋提花的馬甲,平整的羊毛呢裹住他瘦削的肩線,在領口處翻出兩寸寬的黑色緞面,像將夜色裁了道鋒利的邊。
深灰條紋西褲的燙線筆直如尺,褲腳恰好蓋住鹿皮短靴的繫帶處。
那人左手攥着烏木手杖,羊皮手套與袖口間露出一截法式襯衫的尖領,母貝袖釦在暮色中泛着珍珠灰的光暈。
“砰……”
當河堤上的煙花綻開第一簇橘黃光暈時,他摘下帽子,微微俯身,足尖後撤半步,腕骨翻轉兩圈又抵在左胸口。
江劍心認不出來這禮節是什麼,但她知道這人很注重禮貌,見面是一定要先行禮的。
青年優雅扣回帽子,呵出的白氣模糊了單片眼鏡的金絲邊,卻遮不住眼底漾開的笑意。
他上前幾步,從衣兜裡掏出一根紙袋包裹好的糖葫蘆,遞給她道:
“你哥來嘍——給老妹兒買的糖葫蘆。”
穿着棉襖把自己裹成一隻熊的江劍心接過了糖葫蘆,猛啃了一大口,小聲嘟囔道:
“我以爲你今年過年不來了……”
青年目光透過單片眼鏡,溫柔的落在她身上,他笑道:
“怎麼可能,叼毛老闆剝削我白天時間就夠了,休想阻止我晚上來看我妹兒。”
青年察覺到女孩有些悶悶不樂,他駐足凝視她低垂的睫影,忽然打了個響指。
“劍心,看——”
碎冰輕響驚動了凝滯的夜色。
江劍心驀然擡首的剎那,河面驟然泛起碎金般的光暈。
萬千盞冰燈應聲破開琉璃似的冰層,裹着細雪簌簌升騰,燭火在暮色裡洇開暖橘色的漣漪,將夜色揉成漫天流金。
少女下意識攤開掌心。
一粒光斑恰好墜入她蜷縮的指間,融雪般的暖意順着掌紋蜿蜒,像把所有陰冷和孤獨都驅散了一般。
“老妹,新年快樂!”
在一片閃爍的燈光之中,青年看着她,歪了歪頭,微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