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劍心有些愕然,她剛剛看這人還在她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跑到後面去了。
說實話,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青年,因爲他背後背的那個詭異的晴天娃娃,對他的印象還算不上好。
但這青年,似乎認識她……?
——確切的來說,是認識她的那個預知家周目。
青年見江劍心只是緊蹙眉頭沉默不語,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他的面容確實出衆,高挺的鼻樑在燈光下投下鋒利的陰影,下頜線條如刀削般分明,本該是一張令人賞心悅目的臉。
但江劍心的後背卻泛起一陣寒意。
那種感覺就像晴天娃娃空洞的笑臉背後隱藏的惡意,不是針對某個特定對象,而是經年累月浸淫在暴虐中形成的本能。
他的每個表情都像是精心計算過的表演,眼底卻始終浮着一層令人不適的冷光。
這種深入骨髓的惡意像一層無形的霧氣籠罩着他,將原本俊美的五官扭曲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樣。
即便他此刻笑得再溫和,也掩蓋不住骨子裡透出的、如同鏽蝕刀刃般的危險氣息。
江劍心倒是並不畏懼他,只是處於本能的不喜歡跟這種惡貫滿盈的人多交流。
青年微笑後,又補充道:
“說起來已經很多年沒看見你了。”
他的聲音低沉中帶着沙啞,嗓音有着獨特的質感。
“我就知道你沒死,瘋人院果然在說謊呢。”
這兩句話別的信息不知道,但江劍心能初步確定他應該不是瘋人院的人。
聽他說瘋人院,但語氣裡並沒有對瘋人院的畏懼和其他情緒,還能判斷出此人所歸屬的勢力應該也不弱。
江劍心不知道具體是哪個勢力,只是憑感覺認爲應該不是什麼好勢力。
對於青年的一大堆話,江劍心只是冷冷的“哦”了一聲,並沒有其他的表示。
但青年得到了這一個“哦”字,像激發了什麼話匣子一樣又繼續說道:
“預知家來到這裡,也是爲了尋找‘那樣東西’嗎?”
他沒具體說那樣東西是什麼,江劍心模糊的猜測可能是第四周目的殘影告訴她的遺落物品。
她不想跟一個不熟的人談什麼機密信息,因此更加冷淡的瞥了青年一眼,連話都沒說——希望他能意識到自己在熱臉貼冷屁股,及時知難而退。
誰知青年似乎沒覺得她冷臉有什麼不妥,倒是從那冷冷一瞥中自己腦補出了肯定答覆,此時微笑道:
“不愧是預知家,我整整排除了一週才篩選到這個可疑地點……閣下通過看未來直接找到了嗎?”
“……”
——不是,誰直接找到了?
——她不是胡亂找個地方下的車嗎?
話說到這裡,江劍心凝視着青年慢慢變得忌憚的眼神,忽然就不知道怎麼答覆了。
這青年明顯認爲自己是當年的預知家長大,擁有序號1的彪悍預知力量,可以一眼望穿未來,找東西不過是睜開眼偷窺一下命運的事。
可實際上當年的預知家早就死在了瘋人院,現在的她壓根想不起預知家的記憶,也用不了她的能力。
——站點是胡亂下的,未來是沒看過的,篩選也是沒做過的。
她只是一個被封印了力量的平平無奇小劍尊,初來乍到有些懵逼,尋思找個地方試煉一番看看情況,誰知在青年眼中就變爲了滿級預知庫庫亂殺。
江劍心不想跟自己討厭的人解釋什麼,聽青年這麼說,她只是漠然的扭過了頭。
也沒說他的對,也沒說他說的不對。
青年明顯把她態度當成了默認,他眯眼緊緊的盯着這位高深莫測的光明巨頭,想起十年前被她攪弄風雲的天賦界。
頂級賢者……算無遺策……三分棋局……
他嘴角的笑意不變,心想預知家來到了這裡也好。
找不到的地方,解不開的迷局,這不是有現成的引路人了嗎?
他可不信什麼未來註定,那東西他是勢在必得,就算是預知家這種頂級頭腦的光明巨頭攔路,也休想從他手裡搶東西。
江劍心不知道晴天娃娃青年打的什麼小心思,她努力不看旁邊那道緊盯的視線,怕多看一眼就要露出自己清澈見底的眼神。“啪嗒……”
在她前面寫字的人寫好被吸了進去,江劍心拎着粉筆來到了黑板前,看旁邊那人同樣剛剛寫好消失,晴天娃娃青年補了上來。
他拿着粉筆並不落筆,而是先直勾勾盯着江劍心要寫哪。
江劍心猜測他可能是覺得自己有神通,能選最絕妙的居民樓和居住位置。
——但這可能要讓他失望了。
江劍心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住戶格子,看得眼睛都要花了。
她完全不知道選哪好,腦中的直覺又不吭聲……所以她再次瞎選。
在青年眼中,這位神色淡漠的“預知家”顯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從容。
只見她纖長的手指穩穩握住粉筆,在6號樓四樓右戶“尹清月”三個字上落下最後一筆,動作乾脆利落,彷彿早已洞悉天機。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他幾乎同步擡手,在6號樓左戶的“池黎川”三個字上完成書寫。
“啪嗒……”
“啪嗒……”
兩支粉筆同時墜地,在地面激起輕響。
兩人的身影被黑板吞噬驟然消失,只餘下滾落的粉筆在水泥地面上劃出兩道白痕。
……
江劍心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穿堂風驚醒的。
“呼……呼……”
陰冷的氣流在室內盤旋,掀起散落的塔羅牌。
她茫然地支起上半身,這才發現自己正伏在一張陳舊的木桌上。
手臂下壓着一疊塔羅牌,紙牌邊緣已經有些卷邊,顯然經常被使用。
桌面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足有頭顱大小的紫色水晶球。
在昏暗的光線下,水晶球內部閃爍着星芒,那些光點忽明忽暗,像是被困在玻璃中的螢火蟲,又像是遙遠星空的投影。
每當穿堂風掠過,那些光點就會不安分地跳動起來,在球體內劃出轉瞬即逝的軌跡。
江劍心先是盯着水晶球怔愣了幾秒,那些閃爍的星芒彷彿具有某種催眠的力量,讓她一時恍惚,直到——
“噹噹噹。”
清脆的敲門聲突兀地打破了屋內的靜謐,她這才意識到房門一直都大敞着。
門口站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穿着洗得發白的藍色棉布長裙,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
少女侷促地絞着手指,怯生生地探頭問道:
“請、請問……尹大師在嗎?”
她的聲音細若蚊吶:
“我……我想算個命……”
少女的目光在觸及江劍心時明顯瑟縮了一下,卻又固執地不肯離去。
她單薄的肩膀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爲寒冷還是緊張,整個人就像只誤入陌生領地的小動物。
江劍心有點懵。
劍尊指了指自己磕磕巴巴道:
“啊……讓我給你算……算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