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那段過往
綠萼幾乎是淚流滿面的從夢裡醒來,她慢慢坐起身的時候,只覺得心口悶悶地痛,如有人在裡面用刀一刀一刀地擱着一般。拿些記憶她以爲她已經忘記,可是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便自動浮現,提醒着自己。但卻也因此,才讓人覺得自己是在活着,她的手指慢慢的捏緊了枕衣,卻發現上面早就是淚溼一片,原來她一直不曾放下,一直不曾放下這段傷人的過往,她終還是沒有用的人,記得那時候他曾帶着幾分調笑的說道:“現今的社會,我愛你三個字越來越廉價,廉價到用這三個字連一瓶礦泉水都買不來,你說,還會有誰當真?”
她當真了,可是她當真了,所以她成了公認的傻瓜,害了自己,也害了父親。
綠萼想到這裡,心裡又是一陣心痛,如此的痛,何時才能真的放下?便是再世爲人,也無法忘記的痛,要如何才能放下?
睡得不好,雖然多睡了些時候,但夢卻如影隨形,一刻也不得安生,索性就不睡。彩喬見她醒了,利落地過來伺候她起牀。只是見着她氣色不好,便關切地問道:“娘娘,昨日可是着涼了?”
綠萼剛想說話,卻發現嗓子緊的開不了口,聽雨趕緊端茶過來,潤利潤喉嚨,綠萼只是淡淡地上活:“不打緊。”但是嗓子卻明顯已經啞了,一開口便火燒火燎地疼。聽雨心細,立刻扶着綠萼坐好,便出了門去找御醫。這才卻明顯去的快了,只消片刻,御醫便小跑着來了,請了脈,直說是着了涼,便回去煎藥給綠萼送來。彩喬見御醫走了才笑着問聽雨:“你可是用了美人計,張御醫可是隻給太后和皇上皇后瞧病的。”聽雨狡黠一笑道:“我就只說了現下我伺候珍貴嬪,他就跟着來了。”彩喬取笑她道:“我當是張御醫看上你了呢。”聽雨也笑着道:“那個老頭纔看上你了呢。”兩人見綠萼只是智者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卻是完全沒有聽到兩人的笑鬧,當下也收了玩笑的心思。綠萼用了早膳,頭越發的痛了,便讓聽雨扶了自己去榻上歪着。聽雨一摸她的手,滾燙滾燙的。立刻叫來了彩喬道:“你看着娘娘,我再去請御醫,娘娘燒的厲害。”
綠萼燒的迷迷糊糊的,以前的情景總是一遍一遍地出現,一會兒是前世李誠然的臉,是他的絕情,一會兒是皇上的臉,有柔情,也有心痛,夢見皇上那幾次夜訪。
她以爲他要走了,總是在迷迷糊糊中聽見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是他的聲音,真的是他的聲音,綠萼突然之間驚醒了,翻身從牀上坐起來,接着聽到皇上輕聲說道:“不要叫醒她了。”
真的是皇上的聲音,她不是做夢,綠萼聽到聲音是從外屋傳來,再也顧不得其他,就那樣裸着腳跑了出去。皇上似乎正準備坐下,一個宮侍正端着幾樣小點心,茶水送進來,大家都在正殿裡迎接着聖駕的時候……
衆人看見綠萼只着了一件褻衣,赤着腳站在從內殿到外殿的迴廊上,頓時都是一臉訝然。綠萼立時反映過來自己的舉動多麼的不妥,立時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沸騰了,一點一點的涌上了臉部。
皇上看着她那樣失措的樣子,長長的頭髮披在瘦弱的肩上,顯的那樣的輕薄瘦弱,立時眼裡有些發酸,接着看見一屋裡的宮女內侍,不由皺了皺眉頭,不滿意的說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說着話,他走過去伸手把綠萼抱進內室,不悅的說道:“你這樣跑出來像什麼樣子?也不怕着涼。”這時候那一屋的內待才驚的動了起來,又是一陣陣的慌亂。
綠萼這時候只是囁囁嚅嚅的說道:“我聽見你說不要叫我,我還以爲你要走了,所以一急就……”那一切一切,似真似夢,綠萼伸手想要觸一觸皇上的臉頰,卻是怎麼也動彈不起來,身子好沉好沉,她驚的睜開了雙眼,卻只看見一側的彩喬與聽雨,不由又失望的閉上了雙眸,原來剛纔她還是在做夢,想也是燒的糊塗了,居然分不清夢境還是真實,她真的是糊塗了。
彩喬和聽雨在一便在焦急地看着綠萼燒的通紅的臉,這幾日,綠萼明顯消瘦了,此刻的臉卻看上去有些病態的美,更是惹人心疼。
張御醫還未坐穩,就又被聽雨拉了來,又細細看了,才說:“你們那些熱水給娘娘擦擦身子,藥已經差不多好了,到了,立刻給娘娘服了,在用被子給她捂着,發了汗就能退燒了。”
彩喬趕緊命人燒了水,一遍一遍給綠萼擦着身子。終於等到了藥,聽雨小心地一勺一勺爲着綠萼喝了,才又拿了一牀被子,將綠萼周身唔得嚴嚴實實的,只路個腦袋出來。一會兒,就見綠萼的臉上漸漸顯了汗,又等了會兒,汗越出越多,摸着被子,都有些潮了。彩喬一會磨一下綠萼的額頭,見她卻是漸漸退了燒,才放下一顆心來。待到燒退的差不多了,兩人又換了一牀被子和褥子,綠萼這才漸漸誰的踏實了。
聽雨和彩喬終於鬆了口氣,兩人換着守在綠萼的身邊,就怕她再熱了,踢了被子。綠萼再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如打了一架一般,渾身痠痛,更如經歷了幾生幾世一般,心裡沉沉的不舒服。彩喬見她醒了,就喊聽雨端來了一碗白粥。綠萼沒有胃口,卻也不想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聽雨在旁勸道:“娘娘,還是多少吃點吧。燒了一個晚上,現在怕是肚子已經空了。”拗不過兩人,綠萼只得勉強吃了小半碗,就不再用了。彩喬見她倦倦地就問綠萼要不是要再休息會兒。綠萼還是搖了搖頭,彩喬就拿了個錦墊,讓她靠了。
綠萼只覺得腦袋空空的什麼都不想去想,正呆坐着,就聽見奴婢通傳,說是酈昭儀來看望她。彩喬正打算回說珍貴嬪不舒服,讓她改日再來。卻見聽雨也跟着出來道,:“娘娘說,請酈昭儀進去。”
酈昭儀進了屋就見綠萼懶懶地靠在牀頭,眼睛都有些凹陷了。幾日不見,竟然弄得如此憔悴,當下便關心地問:“姐姐身子可好了些,昨日聽說連傳了兩邊太醫。妹妹今兒個就來看看姐姐。雖說現在姐姐的氣色不是很好,但聽彩喬說,卻是比昨兒個強多了。”綠萼淡淡地笑了笑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吧。”酈昭儀趕緊安慰她道:“姐姐即使病了也另有一紅風情,待好了,更是會豔麗的。”
綠萼知道她是安慰自己,也僅僅笑笑,揮退了彩喬和聽雨。酈昭儀見她屏退了奴婢,卻以爲她已知道了之前的她與蕭然的種種都是自己安排的,是她安排了收買了一個小太監,讓他假裝是替珍貴嬪傳話,也是她支走了彩喬的時候,又暗中通知蕭然綠萼在御花園的事兒。更是她暗中將綠萼差彩喬去看蕭然的事兒告訴皇上的,兒當皇上問她一見的時候,讓皇上相信蕭然對綠萼的一片深情,綠萼也對着蕭然舊情難忘,也因着如此被打入了冷宮。所以當綠萼屏退左右的時候,她還是爲她要責問她,不過如果她真的責問自己,想來自己也不會生氣吧,她是對她不起,畢竟她們還曾經是那樣好的姐妹,在這個宮中相互扶持着,只是,這後宮就如一個大的染缸一般,在單純的人兒,道了後宮,心思也會慢慢被染成紅色,慢慢的不再孤寂任何親情友情愛情,有的只是對於權力的極度渴望。
綠萼歪在牀頭,想着酈昭儀很久以前與她講的三生三世的故事,第一世,女子與男子同時出生,雙方自幼兩小無猜,感情甚好,他們兩人一起跟隨着一位世外高人修行,可是女子在一次意外中受了傷,臨死前,卻不忍與戀人分離,便將手指咬破,在自己的額上點上了一枚血印,因爲那位世外高人曾言,若有血記,來世投胎時,額上便將帶有此樣朱印胎記。第二世,在十六年後,男子歷經萬難找到了女子,結果她淪落青樓,可是不論經過什麼樣的輪迴,只要憶起前生,無顏面對自己的戀人,跳樓自盡,男子無言的抱着自己的戀人,只聽見她輕聲呢喃道:“等我,來生,我一定要再最好的年華,最好的時間遇見你.......”男子只能無言的落淚,看着女子在自己的懷裡慢慢變冷,血污滿了她與他的衣裳,好像印記着這不悔的誓言.. 這第三世,又過了十多年後,男子與這女子再次相遇了,可惜,此時男子已是經歷了前後三十多年的尋找與等待,他早已白髮蒼蒼,而女子纔是方纔重生,只有十幾歲的年紀,正是如花的樣貌,而他們在茫茫人海中,第一次看見對方的時候,便已明瞭對方是誰,可是,這又如何,女子的父母在一側催促着她叫這位長者叔伯……相顧兩無言,唯餘長嘆息。可能她們兩人不是沒有想過要衝破世俗的眼光走在一起,可終是敵不過自己內心深處的倫常
自己當時雖是信着,卻也僅僅是當做故事來聽,直到了今天,她才深深地知道,那不是故事,那是對於愛情執着的認定,雖經三生三世,我亦與你結緣。
只是這緊緊兩個年頭,便有些物是人非了,以前體己的姐妹,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甚至連秘密都一起分享。現在卻多了猜忌,她的糕點再不送與她吃,她見着她也是客氣的請安:珍貴嬪吉祥。雖然有時也能說些話,但終究是生分了。病了這次,軟弱無助的時候,竟然還是想起了她,本想說,我信你那三生三世,因我也會與一人許三生三世,如果愛不誠,那便恨吧。只要能與他有所牽扯就行。可是開口的時候卻說:“現如今,雪嬪聽說已經懷上了,他日誕下皇上的血脈,至少還能有個依靠,只是妹妹你,以後可有何打算。”
酈昭儀見她眼神閃了閃,就知她本不是要問這些,但卻也無處去猜她究竟要問自己何事。當下還是照實說道:“明月心裡已經許了那人。皇上雖然待我很好,但我還是想留着清白之身,即使他日地下相見,我也可笑着對他。”
綠萼若有所思,隨即淡淡地說:“昨兒病的糊里糊塗,竟然夢見剛入宮的情形了。明月,他日如若我對不起你,也希望現下你能提前原諒我。就如你所言,希望下來地府,遇到你的嘶吼,我還能笑着面對你。”
酈昭儀知道她話裡有話,但也不禁懷念剛入宮的時候,兩個人因都是藩國的公主,卻是比別人走的近些,兩人還一起做糕點,綠萼所做的總是那麼有新意,又特別的好吃。那個時候只要能吃到她做的糕點,也便心滿意足了。後來她的宮被人故意燒了,還好皇上走了密道,將她救了出來,只是她沒了地方住,也就擠在自己那裡。兩個人同吃同用。好的跟真的姐妹一般。只是每當皇上來的俄時候,自己都避出去,讓她們能不那麼拘束地在 一起。那時,看着她快樂的笑,自己也竟然滿足。只是後來她搬了出去,也不知從什麼時候,兩人就漸漸生分了。想也不適故意的,但卻誰也說不清楚原因。
兩人邊說邊回憶,想着當時的情景,不禁相視一笑,一時間,時間恍惚真的倒流一般,只是時間真的能倒流麼?說着說着,兩人竟都哭了,俄誰也說不上爲什麼哭了出來,也許爲着心裡的委屈,也許爲着逐漸改變的對方,也許爲着日漸陌生的姐妹。笑了一會兒,哭了一會兒,綠萼卻是漸漸疲累了。她本就省着病,現在一折騰,心裡更是累得難受。酈昭儀見她神色頗有些疲累,便起了身告辭。待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看綠萼,卻發現綠萼也在看着自己。她們都明白,再走出這個門,她們便仍如未進門時一樣。熟悉而陌生着,以後,卻是再也不能如今天這般了。
莞嬪這幾日總是覺得倦倦的,提不起精神來。也不知是怎的了,後宮那些流言蜚語卻是一點興趣也提不起來了。只是這天氣漸漸涼了,她也只當是春困秋乏,過些個時日就好了。可是她卻越來越嗜睡,常常一天要睡大多數的時辰,本來月月很準的 水這個月過了幾天呢也沒有來。她的貼身女婢蓉兒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分明是懷孕時纔有的跡象,便偷偷請了御醫。個平日裡,莞嬪是個大大方方的人,有些事情蓉兒自己拿主意,她反而覺得挺好。但這次卻控制不了心裡的火一般,直接當着御醫就罵蓉兒:“怎麼着,本宮本日待你太好了,竟然覺得本宮又病?”說的話也有些語無倫次的。御醫和田趕緊上去道:“娘娘請息怒。蓉兒姑娘請本官過來,爲娘娘把脈,卻是看這個娘娘最近神經不濟,蓉兒也是關心娘娘。下官知道娘娘肯定是知道這些事情的,只是不願給皇上添麻煩而已。”
莞嬪聽了,氣道也平息了下來,就淡淡地說:“既然已經勞煩了和大人走了一趟,那就幫本宮看看吧。怎這最近如此的倦懶。”又看了看跪着的蓉兒,也道:“起來了吧。本宮知你是關心,以後可也別任拿主意。”蓉兒叩謝了站了起來。和田也應了,仔細地號了號脈,又問她道:“娘娘如此情況,有多久了。”“有小半個月了吧,自從天氣涼了,身子便不大爽利。”“最近食慾可好?”雖然脈上顯示的是喜脈,但之前就出現過誤診莊妃懷孕的事兒,所以御藥房的人現在對於後宮妃嬪懷孕的事兒,往往都非常仔細。“正常。只是身子覺得乏而已。”和田基本可以確定了,但還是站起身恭敬地說:“回莞嬪,依目前來看,娘娘是有了身孕,因着個人不同,娘娘沒有什麼害喜的症狀。”莞嬪卻聽得透亮,懶懶地問:“那本宮到底是有沒有身孕。難不成你個他、御醫也不敢確定,卻是要等着本宮顯了懷,才告訴本宮懷上了吧。”
和田趕緊告罪道:“微臣不敢。微臣一人還不敢確定,所以勞煩蓉兒姑娘走一趟,請李御醫過來。”蓉兒看了看莞嬪。莞嬪對她擺擺手,這才提着碎步去請李御醫。莞嬪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她在李誠然身下承歡,李誠然對她也寵愛有加。但自從知道了平王爺就是自己等了盼了,心底最柔軟的那個人,便常常不由自主的會想起他,想起他們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即使不經意間兩人遇見了,也只能平淡地點點頭,最多隻是相顧無言。不是無情,只是恨,恨不能在過往該當相逢的時候去相逢,而現在……卻是不該再記起那段過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