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那你……的室友呢?”兩個人到了站下了車,呂時陽又問。

“出門了。”謝漪寧微微低着頭,顯得有些沮喪。在溫柔的陽光下,那雙晶瑩的眼睛裡似乎還有淡淡的自我埋怨。這讓呂時陽不由得想起那一天在食堂裡,那個新裙子被打翻了的湯弄髒的小女孩,低着頭,也不哭,只是嘟着嘴紅着臉,看那神情似乎還在埋怨着自己。“如果不穿來就好了。”當時他聽到她這麼說。

“如果早上出來的時候檢查一下就好了。”謝漪寧的話又將他拉回了現實。看着這個總是很容易陷入自己世界裡頭的女生,呂時陽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變得柔軟了幾分。

“走吧。”他說着,拍了拍謝漪寧的肩膀,後者有些不解地擡起頭看着他,呂時陽笑了,“借個避難所給我們這次活動的功臣兼老同學。”

“咩?”謝漪寧依舊一頭霧水。

“去我家,順便請你吃飯。走。”呂時陽說着,也不等謝漪寧回答就率先邁開了步子,他走的並不快,一步一步,像是在等着她。被落在後面的謝漪寧一時間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後第一個動作就是小跑着跟了上去,然後才慢慢思索起來。

這樣,妥當麼?

沒有帶鑰匙的同時還沒有帶校園卡。要是僅僅是這樣也還算了,可是更誇張的事情是唯一的在學校的室友竟然還出門了,並且出門前並沒有想到要把鑰匙給自己?說起來,其實把卡和鑰匙交給宿管的阿姨就好了吧,這張臉雖然也說不上是老面孔,但是至少也是讓她們有點印象的——畢竟每次交電費都是她去的。

以上這些巧合,只有一樣出現還可以解釋,可是這麼多巧合放在一起,就像是一顆生雞蛋從滿是碎石的山坡上滾下來卻沒有碎一樣,不會讓人覺得是做了手腳的麼?好像非要賴在他身邊一樣。原本就容易想很多的謝漪寧在此刻想得多了。但有時候也值得慶幸,她並沒有想另一個問題——爲什麼她只有在面對呂時陽的時候纔會想這麼多。如若這樣,只怕她是要頭痛得昏過去了。

那麼,是不是說不去了會比較好?去找別的同學?但是她的宅和不善交際讓她在本班都沒有太多的可以在這時候去麻煩的朋友。那……要不去什麼肯德基之類耗着?謝漪寧暗自琢磨着,人卻很是自覺的跟在呂時陽身後。

“怎麼站在門口?”呂時陽的聲音突然響起,下了謝漪寧一條,她定睛一看,自己可不就正站在一套老式公房門口麼?“噢。”謝漪寧應了一聲,微微低下頭走了進來,順手關上了防盜門,又換了呂時陽放在面前的拖鞋,然後關上了屋子的門。

“你現在沙發上坐一下,我去準備午飯。”呂時陽說着,從廚房的冰箱裡拿出了一瓶冰紅茶放在了茶几上,然後回到了廚房。

謝漪寧點了點頭,有些侷促地坐在那裡。她沒有單獨去過哪個男生的家,更何況這種只有一個人住的家。對於她而言,讓一個異性走進自己的家,除卻是一大批同學聚會或者抄作業之類的事情以外,這完全就是等於向他打開了自己的心扉一般。

不過,也許呂時陽並不會在乎這些。

謝漪寧打量了一下這並不大的屋子,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客廳的另一邊還有一個小陽臺。雖然是樣式很老的房子了,但是被簡單的佈置了一番之後,顯得很是舒適明亮。尤其是陽臺上掛着的那一盆吊蘭,深沉的綠在陽光下格外的燦爛。

收回目光,謝漪寧拿起那瓶冰紅茶,深吸一口氣之後纔去擰那瓶蓋。可是,無論奮鬥多久,都是失敗。是了,她就是那個傳說中的722瓶蓋白癡。雖然有些渴了,但是擰不開瓶蓋總不能砸了吃吧。她撇了撇嘴,有些戀戀不捨地把冰紅茶原封不動地往茶几上一放。

“需要我幫忙麼?”謝漪寧準備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站起身走到廚房門口,看着正在切菜的呂時陽,微笑着問。

“不用,只是做咖喱而已,很簡單的。”呂時陽回過頭朝她露出一個笑容,“因爲早上已經出去買好材料了,所以就不再去買別的了,不介意吧?”

“怎麼會,”謝漪寧搖了搖頭,“吃人家的嘴軟,我絕對不發表任何負面意見。不過,一個男生大清早就跑出去買菜,還自己動手做飯,你可以算是個異類了喔。”

“沒這麼誇張吧。”呂時陽苦笑着搖搖頭,“早上的菜種類多,還新鮮,況且每天早上都會去晨跑,剛好路過就順手買了。”

“完了。”謝漪寧吐了吐舌頭,說,“我覺得和你比起來我就是個邋遢的傢伙。”

“可不是,你自小就很邋遢。”呂時陽將切好的雞塊放到鍋裡炒了一會兒,又倒入了切好的土豆和青椒,然後倒了幾杯子水進去,蓋上鍋蓋調大了火等着它沸騰。然後纔不緊不慢地回過頭看着站在門口、表情有些憤憤不平的女生,“你每次穿新裙子來班裡,哪天回去的時候是乾淨的?”

“還不是因爲你,”謝漪寧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你總用油膩膩的手拉我的裙子,或者是下雨天還拉着我出去踩水坑,要不就是去爬小山,我能弄成那樣麼。到後來我媽都以爲這是新裙子必須遭受的詛咒了。”

“哈哈,你媽還真是可愛。”呂時陽聽她絮絮叨叨地說着,往沸騰的水裡加了幾塊咖喱塊,調小了火蓋上鍋蓋,“我又不是故意要趁你穿新裙子的時候做這些的,這叫事有碰巧,況且你沒穿新裙子的時候不也是一身泥巴回去的。”

呂時陽不說還好,一說就讓謝漪寧想起從前每次回家都會被老媽哀怨的眼神洗禮一遍的悲慘經歷。她狠狠地瞪了肇事者一眼後,開口說,“你是故意的。”

“我可沒有,”呂時陽兩手一攤,很是自然地微微揚起下顎,臉上帶着純真的笑意,總結的話幾乎是不經思索地就說了出來,“我當時喜歡你來着,自然是什麼事情都要拉着你一起。”

鍋子裡的咖喱已經發出輕微的“嘟嘟”聲,鍋蓋“砰砰”敲擊着鍋口,淡淡的咖喱的香氣蔓延開來。呂時陽終於回過了神,收回目光,轉過身調整了一下鍋蓋,“你去坐着吧,很快就好了。”他說着將一盆冷飯放到了微波爐里加熱。

“嗯,好。”謝漪寧點了點頭,回到沙發上坐下,耳邊卻還是一陣嗡嗡的聲響,夾雜着呂時陽剛纔的那一句話。

我當時喜歡你來着,自然是什麼事情都要拉着你一起。

我當時喜歡你來着。

我當時喜歡你。

我喜歡你。

“轟”謝漪寧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她忙低着頭伸手拍了拍臉頰,在心裡埋怨自己——好好的,亂想什麼,小時候的事情怎麼作得了數?況且現在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也只有範曉瑞那樣好看的小姑娘才配得上他,兩個人站在一起彷彿天生一對一般。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不要多想……”謝漪寧一遍遍默唸着,這才慢慢地平復了心情。

“開飯了。”沒過多久就見呂時陽端了兩盤咖喱蓋澆飯走出了廚房,“去洗手吧,洗手液就在旁邊。”

“好。”謝漪寧笑着應了一聲就走進了洗手間。整潔乾淨的洗手間再一次體現了主人的良好生活習慣。只是——看着一旁架子上放着的一瓶雅漾的洗面奶,還有櫃子上正紅的化妝包——謝漪寧臉上的笑意帶了些不自然,她好像闖進了什麼不應該去的地方。

這是,呂時陽和範曉瑞的家麼?謝漪寧小心地問着自己。

“怎麼洗手洗這麼久?”呂時陽再次回廚房拿筷子和調羹,卻見謝漪寧此依舊站在洗手檯前沒有出來,不由走到門口問道。

“啊?”謝漪寧呆了一秒,“沒有啊,我只是在非常認真地洗手而已。”

“呵,你總是很有道理。”呂時陽並沒有在意,笑着走開了。謝漪寧望着鏡子裡頭的自己有點失落的神色,用力做了個鬼臉,“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家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她小聲說着,隨後用一旁的紙巾擦了擦手就走了出去。

呂時陽的廚藝很好,至少這咖喱蓋澆飯讓謝漪寧讚不絕口。美食當前而不動拒絕的謝漪寧同學就這樣暫時將在洗手間裡看到的東西拋到了腦後,一邊吃着東西一邊交談着。在呂時陽走到飲水機前倒水的時候,謝漪寧嚥了口口水,終於開口說,“麻煩也幫我倒一杯吧。”

呂時陽有些不解地看了眼桌上原封未動的冰紅茶,轉頭要看謝漪寧的時候卻見她微微有些臉紅地低着頭,“那個什麼,瓶蓋我擰不開。”

謝漪寧發誓,她這輩子和瓶蓋是絕對的仇家,就像是奧特曼和小怪獸一樣。看着別人輕輕一擰就打開了的瓶蓋,爲什麼她總是會這麼失敗?算了,以後還是買聽裝的飲料好了,謝漪寧在心中決定道。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其實對於聽裝飲料的拉環更是無奈,每次都要努力用鑰匙撬開——不知道是不是容易想太多,她總覺得像別人那樣扳的話,指甲不會斷掉麼?

一邊喝着終於被打開蓋子的冰紅茶,一邊過河拆橋地瞪了一眼坐在對面偷笑的呂時陽一眼,“我又不是故意要擰不開的。”

“嗯嗯。”呂時陽忍着笑,點了點頭。

“笑吧笑吧,哼。我這是天生的富貴命,以後都不用自己動手的。”謝漪寧撇開了頭,懶洋洋的說。

“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這輩子都沒有錢喝需要擰開蓋子的飲料呢?”呂時陽調侃道,謝漪寧眉頭一皺,斜睨了他一眼,“謬論。”說完,將瓶子一放,繼續吃起東西來。

無形間,那還有些距離的氛圍似乎又因爲這蓋子而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