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2

屋子裡很安靜,只有曹一一的電腦裡傳來的輕柔的音樂,陌生的歌曲,柔軟的聲音,卻好像要鑽到人的心裡似的。謝漪寧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目光落在手裡的兩張話劇票上,心裡頭一會兒一個主意。

去,還是不去。

其實說起來,也真的是沒什麼,不過是前女友,不過是一場話劇,僅此而已。況且她和呂時陽在一起之前,就知道範曉瑞的事情,甚至,就是因爲範曉瑞,她和呂時陽才能遇到。當然,不久後還有同學聚會。但是謝漪寧心裡頭隱約明白,若不是之前的見面,也許同學聚會也就只是一場聚會,結束了,便散了。

但,她並不想承認範曉瑞的重要,甚至,如若可能,恨不能將這個人的歷史足跡擦去了。說不清的嫉妒的細小情緒。最終歸結到了這兩張票子上。

“小寧。”呂時陽打來了電話,謝漪寧接了起來。“嗯。”她說,手指似有若無地掃過桌上的紙片,然後輕輕捏在了手裡。

“是明天回去麼?”呂時陽問。

“嗯,明天下午。”謝漪寧回答,“蒲公英上午要開會說說寒假裡活動的事情。”

“那你開好會之後告訴我,我來找你。”

“哎?”

“怎麼了?”

“找我幹嘛?”

“呵,”呂時陽輕笑一聲,口中呼出的淡淡的熱氣彷彿鑽過了虛無的線吹到了謝漪寧的臉上,泛起一陣微微的紅,“因爲想你所以想見見你啊。”

“……噢。”謝漪寧微笑着抿了抿嘴。

“對了,”謝漪寧捏緊了手裡的票子,“明天晚上有空麼?”

“嗯,有。”

“範曉瑞送來了兩張話劇的門票,請我們去看。說是她自導自演的。你想去麼?”謝漪寧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問出這樣的話來,只是下意識地就不想要隱瞞。想要讓他都知道,至於去還是不去,則是再定奪的事情。但是——

“你想去麼?”呂時陽反問。

“我隨便啊。”謝漪寧愣了一秒鐘,然後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如果你想去看的話,我們就去,如果你不想去看,那我們就不去。”呂時陽卻並不準備讓她躲過這道選擇題。

謝漪寧咬了咬嘴脣,看着書桌上那一臺蒙了薄薄一層灰的檯燈,一時間有些恍惚。

爲什麼要自己來決定。去,或者不去。

若說去,是大度了,是不在乎了,是可以用最自然的姿態站在呂時陽的身邊牽着他的手面對着面前的範曉瑞。

但是,她真的可以麼?

若說不去,可以迴避那一場尷尬的相遇——男生帶着現女友去看前女友的話劇,而兩任女友還是同學,是前任將男生介紹給了現任。

何其詭異的場面。怎麼看都會被冠上一個不太好的定義吧。

倒也不是真的在意這些事情。只是——謝漪寧鬆開了拿着票子的手,用食指拂過檯燈上的那一層灰,乾淨的手指上結了一層深灰色——她對自己還沒有那麼自信。相較於範曉瑞,她是多麼的放不開,多麼的小肚雞腸……

說到底,呂時陽究竟有多喜歡她?她還沒有把握。即便是真的喜歡,想要在一起的喜歡,也不一定有多麼多麼的喜歡吧……

這樣的不確定浮現在腦海中的時候,謝漪寧只覺得牙根一陣發酸,忙鬆開了緊咬着的牙關,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去。”

電話那一頭的呂時陽安靜了一瞬,然後很是淡然地回答道,“好,那具體的等明天再說吧。”說完,將話題一轉,彷彿剛纔討論的只是早飯吃粢飯還是雞蛋餅一般,“對了,我找到了小時候的相冊,都是我們幼兒園的照片。”

“哎?真的?”謝漪寧有些吃驚地問。

“嗯。”呂時陽微笑着應了一聲,“你上□□,我視頻給你看。”

“好。”謝漪寧說完,掛上了電話。隨着合上手機翻蓋的聲音,幾不可聞的嘆息從齒間鑽了出來,浮在了半空中,一轉眼就消失不見。

登陸□□,看到被放在了最親密的分組裡的頭像閃動了幾下,謝漪寧點開了會話窗口,想了一想,還是按下了拒絕視頻邀請的按鈕。

“寢室裡有人,這樣不太好。”謝漪寧打了一行字,解釋道。那邊呂時陽很快有了回覆,“那你等等,我拍照給你看。”謝漪寧回了一個“嗯”就再也沒有說話。

雖然是做了這樣的一個決定,雖然還是上了□□一起看從前的照片。但是一根細線上還是被打了個結,遠看似乎還是一樣的一根線而已,但用手摸過,就會感覺到某一個突兀的點。

那個點,叫做不確定。

但是謝漪寧從沒有想過要將這樣的不確定告訴給呂時陽聽——這樣的話他會生氣的吧。謝漪寧這樣想。

“哎?這張圖!”謝漪寧的目光被會話窗口上的一張照片吸引住了,不由湊近了一點,然後激動地敲打着鍵盤,“怎麼小張老師會在照片裡?”

“嗯?”呂時陽回答,“哪個?”

“就是站在我身後的那個人啊,穿粉色衣服的那個。”

“唔,這個人,是誰?”

“笨蛋啊,是當時來我們幼兒園見習的老師啊,你不記得啦?”

“不記得……”

“嘿嘿,小心我去告訴她,說你完全不記得她了。她對你印象超深的。”

“啊?你和她有聯絡?”

“是啊,她妹妹是我嫂嫂。有時候會遇到。”

“呃,原來是這樣。”

……

關掉電腦準備睡覺的時候,謝漪寧的心情已經輕鬆了不少。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想起來的時候難逃沉重和糾結,可是因爲別的事情而將它放在了一邊之後,卻彷彿沒事了一般。就像穿了不合腳的鞋子而磨出來的水泡,不去碰了,換一雙舒服的鞋子,也就不記得在最角落的皮膚上有這樣一個痛楚。

“咦?師父,你怎麼也睡覺了?”謝漪寧剛洗好臉從衛生間出來,就看到曹一一起身關掉了電腦。不等曹一一回答,又聽見許曉婕開門的聲音,“唔,小婕子,回來得好晚。”

“嗯,累死了。”“累了想睡覺就睡了唄。”許曉婕和曹一一幾乎同時回答。謝漪寧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了一圈,然後自顧自去塗抹護膚品了。

“哎,看來考試真的是太累了啊。”謝漪寧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額頭上又冒了幾粒痘痘。嗚嗚,這讓我怎麼去見人啊?”

“沒關係,你可以讓你們家那位熬紅豆湯,正好你的臉上有原料。”許曉婕將包一放,很是灑脫地說。

“我詛咒你一輩子買方便麪沒有調料包。”謝漪寧朝許曉婕鼓起了腮幫子。

“我詛咒你一輩子買方便麪只有調料包。”許曉婕反抗。

曹一一望了眼垃圾桶裡的方便麪包裝,很是淡定地看着兩個人,“我祝願你們兩個吃方便麪永遠沒有熱水。”

謝漪寧和許曉婕黑着臉對視了一眼,各自吐了一口鮮血後回過頭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而曹一一則優哉遊哉地洗漱了一番後爬到了牀上。沒過多久,許曉婕和謝漪寧也各自躺在了被窩裡,只是,似乎除了許曉婕是真的累了,另外兩個人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吶,我們來說些什麼吧。”謝漪寧翻了個身,在黑暗裡開口。

“好啊,”曹一一應了一聲,“就說你要去看範曉瑞的話劇的事情吧。”

“什麼?小寧你要去看範曉瑞的話劇?”許曉婕吃驚地說,當最後一個音落下,她的睡意也消失了。

“嗯……是啊,”謝漪寧猶豫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看一場話劇,而這個話劇的演員裡有範曉瑞而已。”

“真是這樣就好嘍。”曹一一唯恐世界不亂,“今天可是範曉瑞親自送來的門票,還特別要求這一對雙雙前往呢。”

“哎?”許曉婕的聲音裡是難以置信,“她這是想幹嘛?”

“不幹嘛,就是來示威嘛。”曹一一依舊雲淡風輕,說得卻是最現實的話。

“嘿嘿,聽一一你的語氣,範曉瑞應該吃不了兜着走了。”

“廢話,除了我們兩個,誰能說小寧子那個。”

“哪個?”謝漪寧問。

“就是隻有寢室裡頭可以說的那個。”曹一一的聲音裡透着笑意。

“寢室裡頭可以說的那個是哪個?”謝漪寧一頭霧水。

許曉婕解惑,“就是特指你的那個啊。傻,天然呆。”

“許曉婕你去死!”謝漪寧蹬了牀尾的欄杆一下,許曉婕的牀也連帶着搖了一下。

“哎喲,小寧寧謀殺啦。”許曉婕笑着說。

幾個人嬉笑着鬧騰了一會兒,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我覺得範曉瑞居心叵測,”許曉婕說,“說不定這話劇裡有什麼大陷阱在等着你們去跳。”

“比如?”曹一一挑了挑眉,問。

“比如哭着喊着說自己多麼愛呂時陽捨不得和他分開要求複合之類。”

“嗯,再比如。”

“再比如,範曉瑞掏出一紙診斷書說自己生命只剩下了幾天要求呂時陽陪在她身邊一道度過這最後一段時光留下美好的記憶之類的。”

“噢,很好,繼續。”

“繼續,範曉瑞當場拉着一個孩子走到呂時陽面前說這是咱們的娃雖然他是從十年後穿越過來找我們的可是這證明官方的配對應該是咱們你要相信未來的力量。”

“唔,這個很有想象力啊。”曹一一感嘆。

“那是當然,也不想想是誰想出來的,嘿嘿。”許曉婕毫不客氣。

“你們兩隻,可以閉嘴了。”謝漪寧沉默了很久之後,終於發聲了,曹一一和許曉婕頓時不再說話。只聽到黑暗裡有細微的翻身的聲響,慢慢的,夜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