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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起頭的時候,正好可以望見男生站在路燈下的臉。柔和的橙黃色燈光,溫暖而親切,眼神卻是認真的。身後的天空是一如既往的豆沙紅,偶爾可以望見泛着暗黑的白色的雲朵,遮掩住並不怎麼明亮的月亮。

這是一個太耀眼的城市,也許並不適合並肩看星星,卻不打擾兩個人安靜地站在車站,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或快或慢地開過。

謝漪寧收回目光,低下頭,微微踮起腳尖,然後又放下。

“要是我說不去看呢?”她問。

呂時陽勾起了嘴角,“那我們可以去看一場電影。”

謝漪寧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得也笑了起來。其實,不過是一件細小的事情,自己卻將它看得太大了,好像整個世界都放在了它身上。如同一個碩大的胖子有一雙纖細如筷子一樣的腿。不成比例,沒有可能。所以,其實之前的糾結和不快,只是因爲自己將心情放在了錯誤的位置上了吧。

“我也許,不會那樣。”沉默了一會兒,謝漪寧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呂時陽怔了一怔,然後低下頭看着她,並不太明白。

“我是說,我也許不太會把生氣和吃醋之類的表現得很明顯。”謝漪寧的聲音很輕,夾雜在馬路的喧囂裡,卻還是一字不落地鑽進了呂時陽的耳朵裡。“我不會和你說,我生氣了,或者,我吃醋了。我可能也不太會關掉了手機不理你。但是,即便是我很尋常地在和你說話,也許那時候我正在生氣,但沒有讓你知道。”

“也許從前我喜歡過哪個人,但是也只是有些好感而已。固步自封着,導致沒有什麼戀愛經驗。我沒有辦法駕輕就熟地挽着誰的手說着甜蜜的話,或者是撒嬌、生氣、鬧彆扭,然後和好。這些我都不會。”謝漪寧擡起頭看着呂時陽,“或許以後,我會慢慢地學會,但是,這大概還是要一段時間……”

“這樣就很好了。”呂時陽微笑着伸手揉了揉謝漪寧的頭髮,“這樣的你就很好,不需要刻意去學會什麼。有時候一些舉止上的親密是自然而然,而有時候,則是欲蓋彌彰。我只希望,我們的感情是快樂而清淡的。如果它給你或者我造成的壓力大過於它所帶來的喜悅,那麼,它就是錯誤的,至少,是需要去糾正的。”

“最重要的是,”呂時陽說着拉起她的手,輕輕的握在了手心裡,用自己修長的手指,覆蓋住那稍有些冰涼的皮膚,“我喜歡這樣的你。”

謝漪寧感受着手背上傳來的溫度,不由得笑了,然後問,“那你不喜歡怎樣的我?”

“唔……每一個你我都喜歡。”

“哎?那你說說,我有幾個我?”

“讓我數數……”呂時陽若有所思,然後眨了眨眼,“你先告訴我答案,我看看我數得對不對。”

“切,騙人。”謝漪寧斜睨了他一眼。

“我騙人?還是你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心虛了?”

“哼。”謝漪寧翻了個白眼,正準備投以鄙夷的目光,卻是自己也撐不住地笑了出來。

回到家的時候謝爸爸和謝媽媽還在醫院沒有回來。謝漪寧看着被哥哥嫂嫂放到了臥室裡頭的行李和被褥,不由得露出笑意——不用開口,嫂嫂就幫她把東西大致整理好了。泡了個澡,再把東西稍微收拾一下,謝漪寧坐在書桌前打開了電腦。一如往常地登陸了□□之後謝漪寧還沒來得及和幾個朋友說什麼,就聽到鑰匙在鎖眼裡轉動的聲音,忙站起身往客廳走。剛走到茶几旁邊,就望見謝媽媽和謝爸爸站在玄關換拖鞋。

“爸爸,媽媽。”

“寧寧回來啦。”謝爸爸看了眼謝漪寧,很是平淡地說,“什麼時候回來的?”

“唔,八點三刻。”謝漪寧說着,目光掃過謝媽媽,那張臉上雖然有些疲累,但是看起來心情還是不錯的。自從外公被診斷爲癌症之後,謝家媽媽的這張臉就成了家裡的天氣表。如果情況變差,那麼謝漪寧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的,如果病情在好轉,謝漪寧倒是很想和謝家媽媽說點什麼。好在外公在手術之後恢復得不錯,現在轉到了普通病房,聽說大年夜前就能出院了。

“嗯。”謝爸爸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謝漪寧也回了房間,沒有多久,浴室裡傳來爽利的水聲,客廳的電視機也被打開了——尋常的晚上,一個家,三個人,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卻不顯得疏離。這是“家”這個詞所特有的魔力吧。謝漪寧幸福地笑了,單手撐着下顎看着電腦屏幕,指尖摸到臉頰上一個小小的突起,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美中不足了。

她對夏依彥說,“怎麼辦,我最近一直冒痘痘?”

夏依彥立刻回了一個鄙視的表情,“那說明你年輕。”

“我在和你說正經的。”謝漪寧無視她的鄙視。

“那你應該問度娘纔對。”夏依彥想也不想就回答,等到謝漪寧恨恨地想用電話騷擾她的時候又很自覺地加了一句,“大不了就是最近考試壓力太大了嘛,過幾天就好了。哪有人熬夜背書還不長痘的?”

“唔,也有道理噢。”謝漪寧想了一想,放下了手機。

“嘿嘿,那是當然,我的話一向很有道理。”夏依彥此話一出,兩個人的吐槽毫無懸念的發展起來。

“哎,對了,你寒假準備幹嘛?”夏依彥問。

“當然是在家裡窩着。”謝漪寧回答地很順暢,腦海裡閃過呂時陽的笑容,“時不時出去晃晃。”

“有家室的就是不一樣啊。”夏依彥用一個鄙視猴的表情完美的表現出了自己的酸溜溜的語氣。謝漪寧看着卻只覺得好笑,只是當她下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那笑意卻在臉頰上停頓了一秒。

“跳跳要去附近的幼兒園實習。哎,我也想找份實習或者兼職來做。”

“跳跳去幼兒園?”謝漪寧的注意力放在了第一句話上。

“嗯。”夏依彥只回答了一個字,謝漪寧便知道,關於那一天麗娃河邊的事情,她已經知曉了。

雖然她不後悔,也相信夏邑年可以應對。但是心裡頭到底還是留着那麼一絲一縷的愧疚的。

“安心啦,那小子好着呢。”見謝漪寧久久不說話,夏依彥打字道,“吃得香睡得好,仍然沒心沒肺的。”

“好。”謝漪寧發了個笑臉。

“而且今天他第一天去那家幼兒園報道,好像還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情。”

“哎?”

“嘿嘿,下次讓他自己說給你聽,他不肯告訴我來着。”

“噢。”謝漪寧敲下回車鍵,眼前浮現出夏邑年有些悲傷卻又決絕的神情,終於還是沒有再說什麼。